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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宦而骄 第50节

英景点头:“明日便是大集议。”

“万岁先回去,之后我派英景去东厂宣旨,言万岁课业不可耽误,让胡承光戴罪上课。”

“若是他们不听呢?”

谢延不安说着。

他登基四月,还未摸清朝堂,却在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中,把内阁和司礼监的众人看在眼底,逐渐了解个人秉性。

这些人看似跪在自己面前,可头却是从不曾低下的。

他们根本就不听自己的。

“所以我现在要去寻掌印。”明沉舟目光落在那瓶黑釉花上,浅淡的玉兰香在内室飘荡。

“可他抓了夏义。”谢延小声说着。

“那又如何,正是因为他只是抓了夏义,矛头不在胡承光,我们才能去寻他帮忙。”

谢延若有所思。

“这点可以利用,但不是任由西厂乱来,平衡在于制约,所以明日集议开始,你要提议三司会审夏义案。”

明沉舟倒是不相信谢病春会因为夏义的侍读身份去抓人,也许真的是因为台州溃堤一案,明谋在太后乃至封斋,背后一定所谋更大。

“娘娘相信掌印会帮我们?”谢延抬眸,漆黑眼珠不错眼地看着她。

明沉舟点头,捏着谢延小手,直接坦白道:“我与他达成协议,不干预你侍读的选择,至少到现在他都是这么做的,你想要胡承光作为帝师,他也不是没有反对。”

谢延低头不语,扣着明沉舟的手指。

明沉舟沉默片刻,对英景说道:“去查查掌印在哪?”

“去给万岁那一身干净的衣物来。”

柳行也紧跟着离开。

她把宫娥黄门都支走,屋内很快就剩下他们两人。

“你不信他?”明沉舟低头问道。

谢延抬头,面色苍白,便显得瞳孔有些空洞。

“他杀了我娘。”

“我定会将他千刀万剐。”

明沉舟捂着谢延的嘴,脸色严肃。

“可他现在是你唯一的依仗。”她盯着谢延的眼睛,认真说道,“卧薪尝胆的故事,万岁学过的,万岁也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对吗?”

谢延红着眼,许久之后,缓缓说道:“我知道了,娘娘。”

“明日集议万岁一定不能慌,你只想保胡承光,我们便只保他一人性命。”

“接下来我说的话,万岁一定要记住,明日一点也不能说错。”

“第一是让台州溃堤一事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人选让内阁和司礼监各选一名,第二则是让沐辛一案在京兆府公开审理,就说是官员不谋国事,不修自身,为祸百姓,是以从严处理,以儆效尤,同时万岁让明相和掌印各指派一人协助审理。”

谢延在嘴里念了几遍,用力点头:“记住了。”

“此事我们给谢病春送助力,闹大此事,这能让他换一个活的胡承光。”明沉舟多嘴解释着,“万岁对这两个案子,定要多偏袒谢病春。”

谢延点头:“记下了。”

“回去吧,最迟明日,我定把胡承光送回去,之后你便让他歇在宫中,不要随意离开。”

谢延跳下软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黑釉花瓶上。

“娘娘这花是要送给掌印吗?”

“是,但掌印三日前就不再宫中,看来这个局是早有谋划,只是今日爆发出来而已。”

“慕延,我之前与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准哭,今日我便在与你说,无论如何都不准乱。”

明沉舟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字地说着。

“乱了便先输了,不论如何,你是万岁,内阁和司礼监再欺上瞒下,行诡谲之事,但外面朝堂忠义之士依旧只认你,你是坐着大周江山的人,毕竟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谢延抿唇,重重点头:“我今日不该冲动来找娘娘。”

“聪明,收拾一下再走,记住,万岁今日是来瑶光殿只是想我了,知道了。”

明沉舟目送谢延离开后许久都没有说话。

“人在哪?”

“掌印刚回始休楼。”身后的英景低眉顺眼地说着。

明沉舟扬了扬眉,意味深长说道:“消息传得倒是快。”

“把花抱着,我们去始休楼。”

————

明沉舟踏入始休楼内院的时候,谢病春大概正沐浴完,穿着简单的雪白寝衣,头发还在湿哒哒地滴着水,自尽头缓缓走来。

木履鞋踩在木质游廊上,扣响着寂静的夏日。

他似乎对明沉舟的到来早有预料,站在绿蔓垂落的阴影处,抬眸间。似笑非笑。

明沉舟看了他一眼,转身接过英景手中的花瓶,神色平静。

“你先回瑶光殿,等会儿自己回去,若是太皇太后寻我,就先替我拦着。”

英景欲言又止,眉心蹙起。

“去吧。”

明沉舟镇定说着。

两人说话间,谢病春已站在房屋门口,冰白色的脸颊上还带着不曾拭去的水珠,顺着下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个圆晕。

他就这般站在,神色冷淡地看着台阶下的两人,无悲无喜,眸光影着正午日光,深邃明亮。

“这是早晨新摘的落新妇,特意选了红白两色,又错落配上柳条和小野花,蓬松纤长,园匠说这话好养活。”

明沉舟捧着花瓶缓缓靠近,最后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谢病春。

嫣然一笑,唇颊生霞。

谢病春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尖尖的落新妇身上,毛绒柔软,好似一条灵活的猫尾巴,看似握在手中,可谁也不知道何时会自己溜走。

他似沉默又似出神,最后沉默地侧开身子。

冰冰凉凉的水汽借着恰好经过的夏风送到明沉舟眼前。

梅花香浓。

明沉舟笑容微微一顿,最后上了台阶,推开房门,踏入屋内。

她的目光落在入门处的长几上。

只见那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四盆插着花的黑釉瓷器。

最前面的桃花已经枯败,随后的荷花也已经掉了许多花瓣,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把这两个花瓶撤下去。

其余两盆还开着花,只是也都焉哒哒了。

谢病春落在她后背上的视线依旧强烈不容忽视。

他总是这般沉默地观察着,冷冷淡淡,却有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明沉舟状若无事地把花瓶放到茶几上,顺手摸了摸已经枯败的桃花。

“这两个要没水了,记得加点水。”

明沉舟敲了敲花瓶,听了听声。

身后没有动静,但那道视线依旧不曾散去。

“这两瓶花都谢了,掌印怎么不处理掉。”

“娘娘送的,自当如珠似宝地放着。”谢病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薄凉笑意。

明沉舟不进反退,扭头,妩媚笑了笑:“掌印如此垂爱,是这花的福气。”

她笑容加深,眉梢艳色便越发夺目耀眼。

“也是我的福气。”

谢病春靠在门框上,难得的姿态闲适,雪白的衣裳被湿发晕染成微透的模样,清瘦的肩骨落在日光中,泛着玉色。

他不常笑,可一旦露出些许笑意,整个人便如积雪逢春,风流雅致。

白衣单薄,玉树兰芝。

“我帮掌印擦擦头发。”明沉舟的目光自谢病春身上移开,经过架子时顺手拎走一块白巾,“今日有风,吹多了会头疼。”

难得是,谢病春竟然没有拒绝。

“那就有劳娘娘了。”他垂眸看着明沉舟。

明沉舟露齿一笑:“去那个花廊上吧,把屋内弄湿就麻烦了。”

“嗯。”

谢病春今日出人意料的好说话。

他坐在栏杆上,明沉舟站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主要是明沉舟在自言自语。

“这个花廊怎么不种花,夏天了还能遮遮阴。”

“绿萝就不错,紫藤也很常见,但我宫中我种了葡萄,等到了秋天还能吃。”

“我看楼里的那个花池怎么还空着,可以种点荷花。”

“你门口守门的那两个小黄门怎么不见了,今日见到锦衣卫还以为进不来了。”

谢病春沉默地听着,明沉舟的手指时不时擦过他的头皮,甜腻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夏风带着热意穿堂而过,明沉舟身上换了荷花熏香,闻起来清爽悠然。

始休楼一年到头也没个声响,今日却好似屋檐下站了一只麻雀。

“掌印头发可真多。”明沉舟换了两条白巾才擦干湿发,“要束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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