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礼物

周游大摇大摆进来的时候，韩沫已经工作了两个小时了，他到哪里都会有一番大张旗鼓的阵势，一路高声打着招呼，姐姐哥哥又叫过来，没有人不被他的热情所感染，好像整个化妆间因早起而带来的萎靡一扫而光，洒满阳光似的。

周游走到韩沫身后，把手里的咖啡高高拎起，又放在梳妆台上，阳光一笑说：“韩小姐，这是007号快递员为您送上的专属爱心咖啡，请笑纳！”然后大踏步地走向了更衣间，进门的瞬间，还回过身来，冲着韩沫潇洒的敬了个礼。

韩沫回头望着他的身影，又无奈又想笑，那杯咖啡明显的Logo昭示着它的价格不菲，是韩沫这种实习生，乃至于今后成为真正的化妆师也不能经常消费的，同时周游不同寻常的“宠幸”也让整个房间的人都把目光投向她。

柳青发现了新大陆，八卦兮兮的跳过来，斜挑着眼眉，一副终于知道了的样子，嘴里还发着：噢～的声音。韩沫把她推回原位，埋头继续干活了，希望大家早点忘记还有她这么个人！

正午时分，日光正强，拍摄还在继续，韩沫和柳青躲在树下，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一丝凉意。

休息的时侯，演员们都脱下外衫，挽起裤腿，捋起袖子，尽量让自己凉快一点，哪管什么形象，但这无疑加大了妆效组的工作量，因为一旦开工，就需要帮他们一个个整理服装，补画容妆，头发。这也没有办法，实在是夏天拍古装戏，大家都很受罪。

严澈和助理找了个角落吃盒饭，衣冠整整齐齐，一件也没有脱掉。有几个小演员跑过去和他合影他也耐心的陪着。

韩沫琢磨着，要不自己就直接走过去，说感谢他当初为自己解围，但这么点小事，他会在意吗？这样一来反而像是自己在找借口接近他，惹他反感。每天剧组里不少女孩儿用了无数方式给严澈送这送那，没话找话说，他都冷漠且礼貌的回绝了，自己还要去自讨没趣吗？

这时候有个快递小哥跑进来，抱着个盒子说是导演的快递。这倒是没想到，影视基地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通了快递，伟大的快递员真是无孔不入呀！对，快递！

韩沫追着快递小哥，说：“帮帮忙，你看，那个人。”韩沫用手指着严澈的方向，“那个白衣服的男的，你帮我送一个包裹给他，行不行？”

快递小哥一脸懵，说：“你自己送过去不就行了？”

韩沫一时也编不出什么借口，于是一脸严肃地说：“有生意不做吗？”

快递小哥继续懵，说：“几步路的事儿，你非要兜个圈子，我是无所谓啦，但是现在不行，需要回公司走个程序！”

韩沫一听，赶快把装着风扇的塑料袋递给他，填了快递单，写上了严澈的名字，小哥看到名字伸长了脖子说：“严澈？大明星？他这是拍什么呢？”

韩沫懒得和他解释说：“你别打听了，保密。你记得快点送过来，今天下午他都在，知道了没？还有，嗯，还有就是别提是我让你送的！“

快递小哥了然的点点头：“早说啊，不就是他粉丝吗？理解！”说完骑着小车走了。

整个下午韩沫都在等着快递小哥抱着盒子跑进来，可是一直到收工也没有来。

第二天一早，严澈在化妆台上看见一个快递小盒子。他打开一看，有个塑料袋写着安康大药房，里面有个小巧的手持电风扇，还有一张收据，写着电风扇60，眼药水18，合计78。他莫名其妙的推开开关，一股凉风吹在脸上，他笑笑，不知是哪个有心的粉丝送来的，说了多少次不要花钱买东西送他。不过也没什么没别的信息，只好笑纳了。不过这个小东西确实是贴心，这越来越热的天气，确实让人需要这一点慰及。

于是，休息时韩沫看见严澈在用她买的小风扇，心里有种喜滋滋的甜味。好像能帮他做点事情就让她有飞上天的欢愉，就算他不知道也是好的。

韩沫不自觉的哼起了“俺们那嘎都是东北人，俺们那嘎都是活雷锋”一整天她都心情愉快做事，连徐姐都问她：“姑娘，恋爱啦？”韩沫羞了个大红脸，她说不清楚，真的像是恋爱的感觉，可这场恋爱只有她一个人。

本以为周游的咖啡只是为了报答她眼药水的恩惠，没想到成了他天天的功课，每天他都会带一杯咖啡给韩沫。韩沫想找机会跟他说不要再给她买咖啡了，可是这几天出奇的忙，多数时候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这个小习惯就持续到了周游杀青。

周游杀青那天收工还算早，他是个阳光开朗的性子，朋友多，人缘好，呼朋唤友的晚上要请客吃饭，KTV一条龙服务。一群年轻人嗷嗷叫着簇拥着他，他卸完妆找到正在收拾东西的韩沫，说：“走，跟我们吃饭去！”

韩沫刚想拒绝，两个小女演员拖拖拽拽的把严澈从屋里拉了出来，一边一个抱着胳膊撒娇的说：“澈哥哥去嘛去嘛！”扭扭糖似的弄的严澈只能点头，周游一个大大的Yes，冲两个小妹妹鼓励的点赞。

韩沫心中一动，严澈也去？于是周游再问她的时候她也点了头，当然她也不忘拉上柳青。

一行人分几辆车开到县城里一个较有规模的饭店，呼啦啦下来二十多人，又笑又闹的进了饭店，小演员都争着和严澈坐在一起，韩沫和柳青被挤到了一边。周游大大方方的坐在韩沫旁边，他的好哥们又都围了过来，老板费力拼出来的大长桌子形成了两个中心。韩沫正好和严澈坐了个对面。

小演员们掏出手机和严澈各种自拍，然后发朋友圈。周游也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开始拼酒。柳青向来喜欢热闹，不一会儿就和小女演员们打成一片，也跑到严澈那边去了。

韩沫灰心的想，她也很想和严澈照个合影，现在却不好提了，那么多人围着他，再跑过去太囧了。她闷闷的喝着果汁，周游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上几句。

突然对面安静了下来，韩沫抬起头来，看见对面很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她。她莫明其妙的看向柳青，柳青一看就已经喝high了的样子，指着韩沫说：“你说要送给非常重要的人一件礼物？那人是不是周游？”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韩沫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脸不受控制的越来越红，地洞啊，你在哪儿？

周游站起来，笑嘻嘻的说：“柳青妹妹，韩沫送我个眼药水你就吃醋了，来来来，咱俩也喝一个。哥哥心里没忘了你！”

柳青大马金刀的举起杯子一仰而尽，大家欢呼着满上满上，这段尴尬才算过去了。韩沫偷偷瞟了一眼严澈，对方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等大家都该吃吃该喝喝的时候，韩沫又偷眼瞄了一下严澈，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好像在听别人讲话，又好像在想别的，与周围喧闹的声音一点不和谐。在看韩沫这边，也只有她安静无声，众人皆醉我独醒。

吃完饭，一群带着酒意的年轻人欢呼着要去KTV，严澈向周游告辞，说：“明天要早起，年纪大了，熬不了夜！”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脸上一副坚决。

大家也知道他平日就很严肃，所以也不敢强求。韩沫也赶快跟着严澈，说自己不舒服要先回去了，周游的朋友都一脸暧昧的不让她走，她见严澈拦了车，甩开周游的手就冲进车里。

坐到车里，两个人一路沉默，已经到了有些尴尬的地步，就连出租车师傅都感觉出一些不自在，明明是一起上车的两个人，怎么就一句话也没有呢？

于是，司机师傅一会儿瞟了瞟严澈，一会儿看了看韩沫，最后憋出一句：“今天月亮还真圆哈！”

严澈也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给面子的说：“是啊，这月亮真圆，今天是十五吗？”

司机师傅好像被激活了，打开了话匣子，东拉西扯的聊了一路。

气氛好不容易活络起来，车却吭哧吭哧的走不了了，司机师傅下车去检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怎么回事，不好意思的请韩沫他们下车，严澈还是如数的付了车费，一看这里已经到了郊区地带，在想打车就真要看运气了。

他对韩沫说：“这里离酒店也不是很远了，咱们走走吧！”

韩沫点点头，心里乐开了花。抬头看看大圆月亮，心说：我这运气也太好了！

韩沫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于是也主动的寻找话题，刚才已经聊过月亮了，她干巴巴的说：“这里星星也好多啊！”

严澈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郊区的夜里有蛙鸣蝉声，也是一种别样的曲调，把他俩的默默前行变的不那么尴尬。

“韩沫，你多大了？”严澈突然问。

“我，我19了！韩沫老实的回答。

“真是个好年纪啊！”严澈目光看着前方，语调里有些微的惆怅。

韩沫对严澈的信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知道他今年31岁，真是一个演员最好的年纪，于是说：“你这个年纪才是人生的黄金期，不过，你看起来也就25岁。”

严澈笑起来，说：“是啊，演员是一辈子的事业，每个年纪都有不同的角色，每个年龄段都是最好的。你呢？准备一直做化妆师吗？有什么规划吗？”

韩沫想了想说：“我想成为Lilian那样的人，她是我的偶像！”

“哦？”严澈歪着头，带着一点调抗地说：“不错，有志气！我听你的同事，就是那个喝多了那姑娘说，她想进娱乐圈，化妆师只是一个跳板，你不这么想吗？”

韩沫摇摇头，说：“我没想过做演员，何况我的性格不适合！”

“那你觉得我适合吗？”严澈问。

韩沫不知怎么回答，因为她知道严澈是演艺圈有名的怪人，不攀关系，不玩潜规则，不自我宣传，不炒绯闻，好像除了演戏其他时候他就人间蒸发了一样，狗仔队跟拍了他好几个月除了自己吃饭就没什么有用的新闻，弄得娱记们也极为郁闷，要知道以他的大红程度，任何蛛丝马迹都能轰动娱乐圈。

之后有人说他嫖妓，同性恋，隐婚，也会造成一时的人气下滑，但他也不回应，事实上没有有后续新闻支持，时间久了就会不攻自破。

他没有演员那种“人来疯”的特质，应付记者时也不会巧舌如簧，经常一本正经的回答一些别人的调侃，对网络词汇一无所知，还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发朋友圈，经常被媒体笑称：古董男。

韩沫嘿嘿的笑了下：“好像也不适合！”

严澈也笑了笑：“我这种性格确实是不适合的，但我喜欢表演。我只记得我是演员，我的工作是演员，我不是宣传员，不是公关，甚至不是偶像，我只想做好演员这一件事。当然一开始也有挫折，也有很多人质疑，但保持一颗初心一直走下去，就会被认可。”

“那当初大家都质疑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放弃？”

严澈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说：“没有，梦想放在我心里，当面对抉择与困惑时先问问自己的心，就能排除不必要的声音找到我认为正确的路。”

韩沫有点懵懂，他头一次看见严澈说这么多的话，严澈咳了一下，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失常。

他接着说：“韩沫，我在你身上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沉默，执着，不辞劳苦。所以，我…,你不会觉得我啰嗦吧？”

韩沫急忙说：“严老师，我记住你的话了，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的。”

“严老师？哈哈！”严澈看她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也觉得好笑，他并没有训戒人的意思，这小姑娘一定觉得我很烦吧？他轻轻摇摇头，目光温和而深邃，他不自觉的摸了摸韩沫的头，就像是长辈的爱抚。

月色下，严澈的轮廓格外的俊朗，双眸如星光般灿烂，韩沫抬着头，看的入了神，这是他的男神，他的一举一动韩沫都觉得熟悉，但是这个人又是完全陌生的。

记得她也曾花光了自己所有压岁钱买了粉丝见面会的票，激动的好几天都活在恍惚之中，梦想着能看到严澈本人，梦想着能站在他身边，梦想着严澈深情的双眼能看到她，彷佛这样她就得到了全世界。

可是今天，她可以走在严澈身边，可以和他说话，还被摸头杀，韩沫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她神思飘忽，但是还是坚定地说：”是的，严老师，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你说过一个人要有梦想，你说过坎坷也是宝贵的经历，你还说过做自己才是演员的本分，还有很多，我都记得，我也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出淤泥而不染，努力的在复杂种寻找保持真我的心。”

韩沫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她就是想告诉他，她还想说，她因为有了他这个偶像才变得踏实做事，谦虚本分，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要被浮华的表面引诱，要学着看清自己的内心，这是严澈教给她的处事原则，也是她欣赏严澈的地方。

严澈看着平日里腼腆的小姑娘，今天这一番话说的一本正经，也不免有些动容，他也正色说道：“谢谢你，韩沫！谢谢你的话，也谢谢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