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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第69节

慕濯笑了笑:“我新收的弟子,资质当然不容小觑。”

语气虽依旧平静,但字里行间的骄傲与炫耀之意却无从遮掩。

就像是千辛万苦寻得一件稀世珍宝,忍不住想要展示于人。

顾珏从未见过岐王如此一面,反应过来,有些忍俊不禁。

看得出,他对这位王妃是实打实的喜欢了。

慕濯行至沙盘前,问道:“那些记号位于何处?”

顾珏收敛神思,在沙盘里做出标记:“大都集中在南坡。”

阴山呈东西走向,南麓陡峭、北麓平缓,且这个季节,北坡时常会有降雨,若半道埋伏,无疑南坡的地形与气候更为适宜。

“那国师心思深沉,为求万无一失,定会考虑到我们的侦察兵。或许此举只是在故布疑阵,妄图引得我们上钩。”慕濯的视线落在北坡,“地势平缓、降水充沛的地方不适合埋伏,其实也未必,当年林将军率军横扫江南、岭南,最擅长的便是伏击战术。”

听他提及舅父,时缨心念微动。

当年舅父的名号响彻江南与岭南两地,后来英国公取而代之,使用的战术有不少是承袭于他。

没想到,他久居北疆,却对此一清二楚。

“和亲队伍人员众多,行进缓慢,抵达阴山尚有几日,顾将军,请你传令下去,让前线的将士们加强戒备,谨防突然生变。我会派遣一队人马扮做商贩,到北坡那边探一探情况。”

“是。”顾珏应下,见岐王没有其余吩咐,便行礼告退。

“顾将军的父母曾经是我祖父安插在北夏的线人,”慕濯轻声,让时缨回过神来,“他们在一次任务中牺牲,至死都没有主动暴露身份以求活命。那年顾将军只有十三岁,得知噩耗后,当即决定接过他们的衣钵,主动请缨前往北夏。她在北夏潜伏了整整五年,先后暗杀敌方三员大将,还功成身退,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灵州,与最后一战中同她携手杀敌的小将军结为夫妻。”

“后来的事情人尽皆知,你既然‘久仰其名’,应当并不陌生。在情报方面,她经验丰富,因此在我之下,便是由她负责与线人们联络。”他还记得她昨晚所言,说罢,如愿看到她耳尖染上绯红。

时缨辩解:“我是当真久仰顾将军大名,殿下若不信,我可以将自己知晓的都说给你听。”

……才不是为了躲避跟他习武,想“另寻良师”。

虽然她指的是顾珏替夫上阵、一战成名,对于她先前做线人的经历却闻所未闻。

毕竟是军中机密,而且为了保护线人的安全,绝不会对外透露。

慕濯看穿她的心思,也不戳破,一边欣赏她故作镇定的窘态,一边揽过她的腰身:“走吧,现在去龙兴寺,还能赶上中元节的法事。”

军中伙食简单,时缨也不以为意,随便用了些,与慕濯离开营地。

临走前,顾珏赠给她一把精美的小匕首,与梦境中的别无二致。这次,她珍重地别在腰间的蹀躞带上,将随身携带的平安扣摘下作为回礼。顾珏含笑收下,与两人作别。

到得龙兴寺的时候,已是夕阳西沉。

龙兴寺坐落于灵州城外,不及长安的寺庙香火繁盛,但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正值中元节,不少人前来进香,僧人认出慕濯,行了一个佛礼:“岐王殿下。”

慕濯示意他不必声张,低声道:“今日寺中繁忙,小师父不必特意招待我,我陪内子上过香,带她在贵寺走走就好。”

“原来是王妃娘娘。”僧人微微一笑,识趣地离开。

时缨有些意外:“看不出,殿下竟是此地的熟客。”

“与崔将军来过几回。”慕濯言简意赅道,顿了顿,语气中增添几分复杂的意味,“崔将军是位虔诚的信徒,每次出征前,都会亲自为麾下的将士们祈福。”

熟悉的面容浮上脑海,十年前,他初来乍到,浑身上下透露着戒备与拘谨,那位自称是灵州大都督、留着一把络腮胡的将官出城迎接,念他年纪尚小、又突然遭逢变故,便邀请他住进自家,与他的儿女们共同起居。

崔将军外貌粗犷,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私底下其实是个极其温和的人,坊间都说他打仗时是阎罗王,对着自己治下的百姓,却无异于活菩萨。

对于他,两人表面虽有君臣尊卑,实则在他心里,崔将军一直都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皇帝喜好猜疑,对于武将更是百般钳制,边境守将大都是三年一换,至多也撑不过四载,但崔将军任职灵州大都督,前后却有六年。

他原以为皇帝承认崔将军治军有方、劳苦功高,特地网开一面,直到崔将军被人陷害,马革裹尸,他才明白,皇帝迟迟没有调离他,是因为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衣锦还乡。

那次,他因负伤没有随行,只陪崔将军到龙兴寺礼佛,借着大殿中盈盈烛光,他蓦然发现,昔日战无不胜的大将,两鬓已浸染霜雪。

他隐晦地问起崔将军,是否有过告老还乡的念头,对方却笑道:“灵州还需要我,陛下也需要我,只要我还能披挂上阵,就绝不会离开。比起在京城垂垂老矣,我宁愿战死沙场。”

皇帝的猜忌他心知肚明,但为人臣者,守护一方百姓,他从未想过明哲保身。

孰料竟一语成谶。

他敌得过穷凶极恶的北夏骑兵,却没能防住皇帝从背后刺来的一把刀。

“殿下节哀。”时缨的声音将他带回现实,她似是看出他的情绪,安慰道,“崔将军虽然牺牲,但你和灵州百姓记得他,他便会永远存活在世间。”

慕濯略一点头,按捺心中起伏,与她走进正殿内。

佛像威严,慈悲地俯视着芸芸信众,时缨想起梦境里的情形,不觉出神。

那时候,“她”被铺天盖地的绝望包围,心底却不依不饶地残存着一缕希望,在佛堂燃起无数长明灯,用尚且完好的左手一笔一划地写了整整一个通宵。

她转头看向身畔,忽然感到莫大的庆幸,如今一切都还未发生,她绝不能让他再度落入险境。

时缨捐了些香火钱,写下祈福之词,放入长明灯,复而跪在蒲团,轻轻合上双眼。

慕濯稍事犹豫,也如法炮制,点过灯后,跪在她旁边。

他其实不信佛道,以往跟随崔将军来,都是哄他高兴做做样子,打心底里,他觉得与其恳求神佛垂怜,倒不如亲手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如今,他却似乎懂得了那些善男信女的心态。

哪怕仅有一丝玄而又玄、微乎其微的作用,也想祈求上天保佑自己在意的人一生平安顺遂。

但愿佛祖不会责怪他临时抱佛脚,能够满足他的念想。

出了大殿,中元节的法事尚未开始,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后院走去。

龙兴寺占地不大,不同于寻常寺庙中松柏森森,却是辟出一块地方,种满了梅树。

“我在冬天来过,白雪遍地、红梅盛开,倒是颇有一番意趣。”慕濯说道,“据称当年建立龙兴寺、并在此出家的高僧曾是名身居要职官员,为人刚正不阿,却因此遭到奸臣排挤,被昏庸无道的君王贬谪流放至此。他心知世道艰难,自己无力回天,便在郁郁中遁入空门,栽种梅花以明志。”

梅林旁树立着一座木架,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牌,时缨走近一看,上面形形色/色的字迹,有书生留下的诗文,有为全家老少祈愿的吉祥话,还有的写着两个名字,似乎是一对有情人。

那位高僧必定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的伤心失意之地,竟会成为旁人的许愿之所。

但他或许也会感到欣慰,百姓在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时候,才有心情奢望生存以外的事物。

一阵风吹过,木牌清脆作响,其中一块似是久经风吹日晒,线绳断裂,突然掉落在地。

时缨俯身拾起,就见上面刻着两个名字,怀远和阿离,背后则为“一生一世、比翼连理”。

“怀远?”慕濯循着望来,“堂叔的表字便是怀远,还真是凑巧。不过天底下同名同姓者尚且不计其数,表字重合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时缨点点头:“我们去交还给僧人,请他们帮忙重新悬挂一下吧。”

两人调转方向,朝禅房走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长安。

荣昌王坐在室内,面前摆满了已经喝空的酒壶。

饮尽杯中最后一滴,他伸手想要斟上,壶里却倒不出任何东西。

他扬声招呼仆从,然而屋门开启,进来的竟是慕潇。

荣昌王眯着眼睛看了看,笑道:“子湛,你怎么来了?你是来陪我喝酒吗?”

慕潇默然一叹,轻声劝道:“阿爹,大夫上次说了,要您少饮酒,我知您伤心,可您就算看在阿娘的份上,也不该这么作践自己。”

荣昌王自顾自地笑着,没有应和,对他的言语置若罔闻,但却也不再喊着要喝酒。

慕潇松了口气,令家仆进来收拾残局,扶荣昌王就寝。

走出院门,他与时绮迎面相遇,时绮抱着几卷抄完的经书,询问道:“世子,物品已经备好,我们去何处为王妃娘娘上香?”

“随我来吧。”慕潇看到她手里还夹着一封信,不由好奇,“这是什么?”

“我……”时绮斟酌言辞,“我写给王妃娘娘的信。你若不放心,怕我失言冒犯她,可先行过目。”

她嫁入王府两个多月,慕潇待她彬彬有礼,荣昌王除了偶尔会催她尽快生个孙子孙女之外,其余时候都是位和蔼的长辈。

相较以前在安国公府的日子,她仿佛从地狱来到了仙境。

故而中元节,得知慕潇有意为荣昌王妃祈福,她主动帮忙抄写经文,还亲笔写了封书信。

她现在占着世子妃的位子,出于礼节,也该向长辈问候一声。

慕潇见她满脸忐忑,好笑道:“阿娘知你有心,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欢喜。我就不打开看了,不妨你来告诉我都写了点什么。”

时绮逐一回忆,除了开篇的客套寒暄,便是些家常事。

说到“王府花园里的芙蕖开了”时,慕潇轻声打断:“我阿娘的闺名里有个‘芙’字,但不知者无罪,她应当不会介意,下次你再写到,记得缺笔避讳即可。”

时绮应下,因自己疏忽,不禁有些赧然。

“无妨。”慕潇宽慰道,见她失神之际,全然忽视脚下阶梯,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小心。”

“多谢世子。”时绮愈发窘迫,顿时不敢再想其他,聚精会神地留意眼前的路。

夜色蔓延开来,月上中天,透过窗棂洒下满地清辉。

荣昌王已陷入睡梦,他喃喃地叫着一个名字,眼角淌下一行热泪。

如果慕潇在场,便能听到他口中的不是“阿芙”,而是“阿离”。

第69章 弑父杀妻。

夜幕低垂, 满月高悬,龙兴寺内灯火煌煌,僧人们倾巢而出, 齐聚在正殿外。

法事即将开始,后院的禅房空旷无声,几乎不见半个人影, 时缨和慕濯找来时,只看到一位上了年纪老僧在慢悠悠地踱步。

双方照面,老僧行礼道:“岐王殿下,王妃娘娘, 不知二位有何事?”

时缨怔了怔,对方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以往殿下大驾光临,都是与崔将军一同, 崔将军过世后, 唯有在他忌日那天, 殿下才会孤身造访敝寺。十年来,老衲从未见过殿下与某位小娘子同行, 想到今早听灵州来的香客提及,岐王已携妻归返, 那么檀越应当就是王妃娘娘。”

而且此处光线昏暗,青石板凹凸不平, 岐王许是怕她摔跤, 小心翼翼地伸手护在她身侧,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她。

少女面色绯红,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走得太急还是什么。老僧适时止住,没有再说下去。

时缨听到慕濯从未与旁的姑娘同行, 不禁抿唇一笑,旋即递出木牌,道明来意。

老僧接过,借着幽暗灯火看清上面的字迹,静默片刻,点了点头:“多谢娘娘,待法事结束,老衲会把它重新挂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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