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太子火葬场了 第92节
冬至日需要祭祀,因顾审等人都不在,用过饭后便由杜夫人领着去了后面的小祠堂。昨夜下过一场雨,往祠堂去的一小段路上有些泥泞,顾令颜小心翼翼的提着自己的裙摆,跟在李韶后面走着。
祭祀完先祖后,杜夫人看着一旁儿子的牌位,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今日还是他的祭日。
顾维是战死的,故而朝廷给的封赏很重,甚至还追赠了一个爵位。他去世时尚未娶妻,也无子嗣,顾家祖老和许多亲眷都曾提过,让顾家给顾维过继一个嗣子,却都被顾审给拒绝了。
后来顾证出生,族中又有人提起了此事,担心他将来无人供奉香火,顾审却道:“将来就让他跟我们葬一块,牌位也跟我们放一起,子孙若是来祭拜我,自然也会顺带祭拜他。若是连我都顾不上了,难道还能指望去单独祭拜他?”
他还有自己的嫡亲子孙,都没觉得能一直指望上,何况还是没生没养过的嗣子后人。
这世上未确定的事太多了,有子嗣重要,却也不重要,何况人都死了,还在意那么多做什么?因顾审拒绝得坚决,话也说得清楚,后来便没什么人再提过此事。
“我们和你爷娘都不指望你如何显赫,但求你能平安无恙。”杜夫人对顾证道,“咱们家里已经煊赫过了,人活着什么都好说,人要是没了,再大的荣耀也没什么用处。”
顾证急忙躬身应道:“祖母,我知道的。”
杜夫人望着面前的孙子,眸中带了点伤感:“崔大将军将你那大舅子视若亲子,亲自教养大,他自己也争气,这些年没给崔家丢过脸子。可却说没就没了,你那岳父如今更是遭受打击,一病不起了。”
顾证脸上带了些局促,他有些不安道:“祖母,我去河西只是想像从前三叔一样,能够守卫河山。若是因此让祖母担心,那我以后留在朝中就行了。”
杜夫人一下子被他给逗笑了:“我只是让你保护好你自个罢了。出将入相是这全天下人都追求的事,你有这份志气,家里又怎会拦着你?你祖父年轻时伤了身体再上不得战场,也是他这辈子的遗憾。”
大齐文武官职并不分明,出外可为大将,入朝可拜宰相,是这全天下官员最高的追求。
顾证一双眼睛蓦地亮了一下,他急忙行礼道:“多谢祖母。”他这个礼行得有些急切,又没拄拐杖,整个人差点栽倒下去。
顾令颜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温声道:“三哥,你小心些。”
顾证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应下,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他这个年纪的男子重量可不轻,顾令颜不过扶了一瞬就有些遭不住了,眼见顾证还没起来的意思,她没好气道:“还不快起来?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顾证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大半的重量都是顾令颜在支撑着,他急急忙忙的扶着墙站了起来,自个撑着拐杖站好了。
整个祭祀走下来,时辰已经不早了,众人一块在正院说了会话,用过午膳后杜夫人说自己要回去看会书,让众人自己去玩。
冬至傍晚的宴会上,由皇太子领头,众臣依次给皇帝称觞献寿,黄门侍郎又呈上天下各大郡县献上来的祥瑞,各种奇珍异宝令皇帝忍不住微笑起来。
整个场面一派和乐融融,皇帝甚至还有了闲心同太子等人说笑,燕王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只伤了眼睛,并不碍于行走,故而今日也在筵席上。
而越王还在宫中养病,皇帝心疼他,并未让他出席。
“这道炸鹌鹑不错,应当是你大兄爱用的。”皇帝偏头同太子说着话,声音柔和带笑。
徐晏微微颔首:“既如此,那阿耶不妨派人给大兄送一些去?”
他这提议直接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便立马颔首应了,派了几个侍从将菜肴端去越王所在的宫室中。
酒过三巡,众人的眼中都带了几分迷离,皇帝饮尽了杯中酒水后,淡声道:“等今年过完年,老大几个就该去封地了,四郎也快成亲了,到时候跟着一块去吧。”
只是一句状似随意的话,却险些惊倒了底下的众臣。
皇帝终于舍得让他的宝贝儿子之藩了?终于不把他儿子硬要留在京城了?
众臣一时间有些恍惚,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徐晏手里握着杯盏,看着上首的皇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决断很好,可惜有些晚了。
今日想要他死的人可不少,浔阳被那颗蔡郢的人头逼得按捺不住了,老大也被伤痛给折磨得死去活来。但跟那堆兄姊比起来,他可没打算让皇帝现在就死。
他也能理解皇帝这些年的想法,不过就是想要自己几个儿子全都能活,而他这个太子又一向是个容不得人且行事诡谲的。
皇帝怕他上位后,容不下兄弟。
徐晏古怪的笑了一声,低头饮了一口酒,唇角扯起了一个笑。
也该收场了。
估摸着时辰,他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直接离了含元殿,上马朝着宫外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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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院热热闹闹的用过一顿晚膳,拿了杜夫人等人给的赏赐,一众小辈们便告辞离去,准备回去梳洗一番早早睡了。
往年冬至顾府里还会让人演些节目,但今年杜夫人说懒得看,也就没摆台子。
顾令颜回青梧院后弹了会琴,想起来找顾证借的一本书,他忘记了拿给自己。横竖天色也还早得很,她干脆打算去外院找他拿了算了。
然而还没等她披好外衫出门,就被婢女给拦下了:“夫人说今日累了一日,大家都早些休息吧,三娘要不等明日再去拿?”
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古怪,顾令颜眨了眨眼睛,怔在那没吭声。
才将将暗下来不久,且在自己家里又没出去,她整个人有些慌张了起来,心脏怦怦跳到了嗓子眼里,木讷的撑起了身子,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弯月。
“奴婢下去准备准备,三娘什么时候想去洗漱了,就唤一声。”绿衣见她兀自在那怔神,便没再敢打扰,说了一声后退了下去。
窗外似乎漫起了雾气,显得整个天色都暗沉沉的,朦胧月华从半空中洒下来,一地的银霜分外显得幽深。
薄云时而从空中飘过,将光亮遮挡住片刻,而后又迅速移开。顾令颜以手支颐,漫不经心地望着空中的景象,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窗沿。
面前陡的一暗。
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挡住了面前微弱的月光,也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寒风。
她扣窗沿的动作顿住,略显迟疑地抬起了头,手心里洇出了一层汗。
“颜颜。”她听到面前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轻柔的唤了她一声。
顾令颜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仰着脸看他,屋中的数道烛火映在他脸上,将他俊朗的眉眼全部显现在了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趁着她后退的工夫,徐晏直接纵身一跃而入,挺拔的身子仍旧站在窗口处,堵住了从外面拂进来的风。
屋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了起来,顾令颜心跳变得急促,呼吸声也重了许多,她错愕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这还是他第一次不经允许跑了进来。
“来找你拿个东西。”徐晏对着她笑了一下,如玉的面庞在烛火映照下更显出色,他一只手撑在窗台上,身子略显慵懒的倚靠着,犹如玉山之将倾。
俩人对视了片刻,徐晏轻声问她:“还记不记得我去河西前,曾给过你一枚令牌?”
愣了一下后,顾令颜旋即回想了起来,那枚令牌当时还被她给砸过,上面许多坑坑洼洼的,最后还是被绿衣给捡了回来。
“你等等。”她说了一句后,跑去将妆台的柜子打开,挨个翻找起来。
徐晏斜靠着墙抱臂看她,剑眉舒展,眼睫微微垂下,原本被寒风染上的凛冽之气转瞬消散,棱角分明的刚毅眉眼覆了一层柔色。
今日冬至,她是盛装打扮过的,梅纹竹青色的衫子,配上小团花纹绯红赤金裙,丹色的系带在胸前随意挽了一个结。因她俯身找寻的动作,披帛垂坠到了地上,铺开一大片。
少女的身姿柔和而曼妙,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翻找的动作,便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
常年深若幽潭的眸子,浮现出了笑意。他没出声,安安静静的在那等着她,生怕将人给惊扰了。
顾令颜翻找了老半天,才在犄角旮旯里将那枚银带钩样的令牌翻了出来,隔着老远扔了过去:“喏,谁稀罕你的令牌,赶紧拿走。”不就是枚令牌么,有必要大半夜的来找她要?
心里骂了几句,顾令颜忽而又顿住,后背莫名的有些泛冷。
徐晏抬手接住了那枚飞过来的令牌,却没如顾令颜所说的赶紧走,仍是站在那定定的看着她。
在他这样的注视下,顾令颜的心脏怦怦直跳,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她略有些恼怒的看着他:“徐晏!”
“我在。”那人应了一声,将令牌收拢在袖子里后,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他走得越近,那股压迫感便越重,偏偏眸子里却又透着柔和的神色。
高大而宽阔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良久,那人张开双臂轻轻揽住了她。顾令颜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颜颜,我想娶你。”
顾令颜蹙了蹙眉,微微别开了头:“徐晏,我只想嫁一个心里有我的人。”以前是她误以为徐晏心里也有他,才会对他那样的好。
倘若她早就知道太子不喜欢自己,她压根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了。
“可我心里有你。”徐晏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声音沙哑难耐,“但是你不肯信我。我明明是喜欢你的,颜颜。”
顾令颜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她心头不禁涌上一股委屈,冷着声音说:“你知道你从前是怎么对我的。徐晏,你比谁都清楚。”
话音未落,揽着她的人明显变得僵硬,那人的侧脸擦着她的发丝,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不少。
“徐晏,纵然你是太子,可我也出身甲姓世家,我祖父是宰相、外祖致仕前也曾是宰相,我家中六世三公,纵然不是这天下世家的头一份,也并不比你差什么。可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凭什么那么对我?那么践踏我对你的好?”
顾令颜身子微微发颤,几乎是带着哭腔问他:“既然你不喜欢我,既然你嫌我配不上你,嫌我惹了你心烦,现在为什么又要缠着我?”
“徐晏,你怎么能这样?”
如同一把钝器不断地敲击着胸口,虽没有立刻鲜血淋漓,然而细细密密的疼却向着他侵袭而来,没有停止过半分,手脚都是麻的。
徐晏抚了抚她披散在脑后的秀发,声音压低了些,有些闷闷的:“我没有嫌弃你,颜颜,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别哭了。”他低声哄她,“是我不好。”
夜风顺着敞开的轩窗吹了进来,将她的碎发全都往后拂去,顾令颜扯了下自己的裙摆,淡声道:“到此为止吧,我承认是我配不上你,你走吧,别缠着我了。”
她的声音太过于冷淡而无情,徐晏几乎是一下子就慌了神,他摇了摇头,涩声道:“不是的,是我配不上你,是以前的我配不上你对我的好。”
“颜颜,我知道我从前对你太过于恶劣。倘若你还怨我、不肯原谅我,那以后换你来那样对我好不好?即便是百倍千倍,我也甘愿受了,只要你别赶我走,别离开我。”
“往后的路,我想陪你走下去,换作我来对你好。”
他的声音太过于温柔,泄尽了以往的桀骜和凌厉,反倒透着些许的无助,顾令颜一时间怔了会神,肩窝里蓦地传来了濡湿的感觉,她想要抬手去触碰,却被徐晏将手拽住了。
顾令颜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那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道:“既然你要的令牌已经拿上了,就走吧。”
“我有东西想给你。”徐晏忽而松开了她,扶着她的肩膀站定,声音轻柔的说了一句。
顾令颜后退了一步,这才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和唇角苦涩的笑,那里面蕴含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她瞧不真切。
徐晏凝着她看了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卷小小的画,将固定画卷的绸带解开后,他将画卷展开来给她看:“你之前不是说让我给你画一张小像么,那次的画得不够好看,这回我多画了几张,选了张最好的出来,你瞧瞧喜不喜欢?”
画像上的人顾盼生辉,神色间溢满了光彩,眉间一朵梅花花钿,颊侧笑靥明媚,额角与脸颊交汇处的斜红弯如新月。
她往常很少画斜红的,但今日过节,正正好也描了斜红,正相映照。
“是送你的冬至礼物。”他说。
顾令颜抬眸望着他,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徐晏弯了弯唇角,轻声说:“要不还是嫁给我吧,我跟他不一样,你所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他知道她一直想着的是什么,但她是他视若珍宝的人,他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让她做妾?
他凑近了几分,在她耳畔说:“这一生只我们两个人,过往种种也都由我们来解决,此生绝不会有异生之子。”
顾令颜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有异生之子,代表了他此生不会有别的人。
“还是嫁给我吧,他们哪有我好,嫁给我既不需要侍奉舅姑,也没有什么小姑子需要照顾。”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盈着光一样,“到时我将我私库的钥匙给你做聘礼,我的东西全都由你支配,家里也由你说了算。”
说完后,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巴巴的瞅着,带着无限的期许和渴望。
顾令颜垂下了眸子,目光落在那个带勾样式的令牌上,她隐约记得他说过,那枚令牌可以调动他的一支卫队,掩藏在深巷里头的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