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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宦 第22节

众人扭脸去窥沈从之的面色,他远站在厅上,捂着脖颈,额上怒起经络,像即将要绷断的琴弦。

“呸!”云禾豁出去似的,满泄放肆的詈词,“就你这样的,姑奶奶见得多了,不过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吃!反正我袁云禾贱命一条,你要杀我便杀,姑奶奶死了变成鬼也要喝你的血、吃你肉、拖着舌头吊在你家床头,我让你终身不举!我让你白长个把势空惆怅!我让你生儿子没屁/眼!”

沈从之哪里听见过这等下作话?险些要把一副心肝气炸,大步一跨就去拽她,拧个猫儿似的提着她往门外去,末了仍下一句,“将那丫鬟锁起来,遣人到烟雨巷送银子去,就说我包了袁云禾一月。”

骊珠心惊胆战,抖起一副嗓子直扑腾,“姑娘、姑娘!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这群没王法的东西,你们想做什么?!”

一小厮浅笑,挥手令众人将她托下去,“别说在苏州,就在京里,我们爷也算得是王法。”

这厢人散岑寂,那厢烈阳下仍飞着云禾的淫词秽语,“你要带我到哪里?你个活王八羔子,没种的东西!你放开我!你就是生个儿子也不是你的种!你一辈子当个活王八!”

旋即两扇门吱呀一响、又吱呀合拢,将一片阳光截断在外。云禾整个身子被提起扔到一张丈宽的床,她瞪着惶惶的眼朝四周望一望,只见宽敞的卧房内各色漆黑家私,一架高屏上挂着几件男式氅衣,惊得她起一额粉汗。

她猛地跳下床,欲往外跑。沈从之却横臂一收,轻巧地就将她拉回来,“你不是说我是个银样镴枪头吗?我眼下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本事。”

他原以为会见云禾慌张、惊惶、淌着眼泪求饶,可都不大对。云禾翕然笑了,抽出腕子将他上下打量,“噢……原来你憋了半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有什么的值得你费这个功夫?”

她轻旋一片裙,像孔雀的尾,傲慢地落到帐中,“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公子哥,这事嘛你到我们堂子里,无非花几个银子就能办的事,我袁云禾又不是什么太太小姐囖,不过是个粉头倡人,不必这样费事情。”

说话间,她将一搦腰肢挺起,不屑地、张狂地弯过臂欲解自个儿的衣带,“可话先说好了,这遭我不收大人银子,大人办了事,也不许再同文哥哥计较。我们风月场有个规矩,不能赖倌人的帐,赖了可是要前途不保丢官败职的……”

字字如针,戳烂了沈从之一副心肺,他欻然遁步上去,死死攥住了她解衣带的一个皓白腕子,由牙根子里磨出来一句,“你就这么下贱吗?谁都可以?”

云禾酽酽地望入他的眼,里头有大片大片的不屑、轻蔑、恼怒,掩盖着一点点可笑的真情。

实在太可笑了,令她憋不住就笑出了声,妩媚地缩到床上去,一截水碧的袖口遮住口鼻,露出一双笑出泪花的眼,“沈大人,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呀?我是个乐户女子、一个倡伎呀。向来只有客人挑我们的道理,哪里有我们挑客人的?”

须臾,那笑将落未落地结了霜,“甭管你是什么书宦子弟、名门之家、或是做买卖的、或是读书人、又或老幼少壮,都没关系,我只认银子。”

月窗里有阳光刺进来,犹似细细的金箭,云禾被罩在其中,便被它们一个孔一个孔地射穿。

沈从注目遍是鄙夷,同样是箭,将她过筛一般地刺着,“可你不收方文濡的钱,我听说,你还拿钱贴补他,用自个儿的皮肉钱去倒贴男人,你不仅下贱,你还蠢、蠢得不可一世。”

“我就是不收他的钱,”云禾噙着笑缓缓直起了身,是狂风里的芍药,艳冷无方,“我就是要拿钱给他,把你们这些自以为清高、自以为孤洁的公子哥花在我身上的钱拿去贴补他。我还把我的心也给了他,而你们这些人拿着大把的银子听我两句假话、买我两个假笑,不是比我还贱?”

她伸出一个指端,轻抚过他掩襟上金线所绣的三多纹,仿佛绣鞋轻轻践踏过了无上的霸权,挑起摄魂的媚眼,“沈大人,我晓得你在计较什么,你喜欢我嘛,又不甘心只得到我的身子……”

她鱼一样滑过他的肩,悠然蹒至一张案前,提了鎏金壶倒一盅凉水给自己,吃下后,连嗓子眼儿里也透着凉,“你以为你赏脸喜欢一个伎女,她就该感恩戴德脸贴着脸手握着手同你谈情说爱吗?哼,没什么稀奇的,你的‘喜欢’没有多高贵,烟雨巷遍地都是这样的‘痴心’,只要我稍微在心头打个算盘,就晓得值多少银子。”

闻言,沈从之转过身,盯着她半俯在案上的腰臀,像在他心上勾画了一条玲珑弧线。他滚滚喉头,倨傲地挺直腰板,“你想多了,我不喜欢你。天下女人,只要我想要,都是我手中之物,你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比别的玩意儿更下贱些。”

云禾失了耐心,一把墩下玉樽,叉着小腰挺到他对面,“那你放了我,我要回去了,我妈和姊妹们找不见我该着急了。”

他极其简单地吐出二字,“不放。”

稍刻又笑,居高临下地挑衅,“我已经叫人送了银子到月到风来阁,你们那个老鸨子只怕牙都笑掉了,不会着急的。你就在我这里老实呆着,讨我高兴了我就放了你,连你那个什么文哥哥一道放过。”

一霎将云禾气拔腿往他腿上踹,“你个狗娘养的野杂种!你草你爹的生你这么个臭烂货!你活着就是祸害,狗杂种!……”

再听詈词,沈从之倒不怒了,只觉她像个兔子似的蹦得可怜可爱。只等她踹没了劲儿,淡然地抖抖袍子踅出门去朝两侧立着的丫鬟硬声,“看好她,少一根头发,要你们的命。”

当夜,月溶瑶台,飞灯跳跃里藏着焦躁难耐,一片叮呤咣啷的脆响几如烟雨巷的丝竹妙乐,划破这座‘长园’的安宁。

而袁四娘果然如沈从之所言,乐得合不拢嘴,将几张银票凑到火烛前瞧了又瞧,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在屋里当空旋两个圈儿。

恰逢芷秋出局归来,甫入屋内,笑意融融地自落榻上,“妈,捡到金子了?才在廊下头就听见您在笑,什么天大的喜事呀?”

“哟、我的乖女儿回来了?”四娘咧着牙花子同坐到对榻去,将几张票子递给她,“你瞧瞧你瞧瞧,可不是捡着金子了嘛!我的苍天老爷呀,我金山银山地堆在云禾身上,如今她总算出息了,一下就给我赚了这些钱回来!”

借着银釭检算票子,拢共八百,芷秋乍然收拢眉心,似一团掣不开的浮光锦,流溢着珠光宝翠的光华,“妈,云禾不是去长园里头给沈大人赔罪去了嘛?又是哪里来的这些银子?”

“正是那个姓沈的叫人送来的,说是要包了云禾这一月,你看看,这京里还的就是大方,八百两银子,寻常云禾两月才挣得出来呀,这还不是天上掉金子的事?”

芷秋自僝自僽,眉心攒着担忧,“妈,你怎么不打听打听云禾在他园子里头好不好?”

“这还用说?”四娘骇然,当她是犯起傻来,“人家送这些钱来留她,未必还会给她苦吃?”

“那妈晓不晓得这姓沈的是谁?”

“谁?我管他是谁,横竖也不能白嫖。”

“妈糊涂,他是当朝阁老的独子,这点钱算什么?他要是生着气,花点银子将云禾锁在家里打骂可怎么办?”

四娘惊掉了下巴,烛火黄澄澄地照出她脸上细细的沟壑,“阁阁阁老之子?!我的老天爷,我袁四娘上辈子是犯了太岁还是犯了财神爷,怎么老叫我遇着这吊心肠的事情?这可怎么好?他这样尊贵的人物,就是锁了云禾不给银子我也告不过他去啊!”

“妈、妈,”芷秋递过票子去,捉裙起身,“妈不要急,陆大人能治得了他,陆大人来了吧?”

“来了来了,在你房里呢,对,你去同他说一说!”

四娘忙不迭地就将芷秋送出屋去,碎喁叮嘱,“你请陆大人去打听打听,云禾在姓沈的家里到底是如何,若是真要打她,就同他说一说,这银子我不要他的了,就当是我们赔罪,云禾白伺候他几日。”

楼阁上有月渐满,照着芷秋鹅黄的衫月白的裙,似一缕花絮轻飘飘地攀上去。门外有两个姨娘支应着,瞧见她带着丫鬟回来,便悄然退去。

这厢踅入房中,即见陆瞻坐在靠窗的书案上,润玉一样的脸在月下,在风前,手上托着一本草绿封皮的诗帖。他今日穿得极为轻便,枣色的直裰束了腰带,袖口扎了墨绿的锦带,梳得整洁的头顶上飘摇着一色发带。

一眼望见她,芷秋便笑了,同桃良几个使使眼色,提着裙猫着步靠近,一把抽了他手上的诗帖抱在怀内,“不许看,我作得不好,要叫人笑话了。”

窗外的风吹着银杏,也吹起她臂间的披帛,缥缈如情丝。陆瞻早听见她的步子,未惊反笑,安然地问:“到哪里出局去了?”

“到采玉街陈府,”桃良几人随她绕到里间后,飘出她柳絮之声,“是牌局,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闷都闷死了。陈老爷麽最爱抽烟袋子……”

声音一顿,娉婷身姿已至跟前,捏着小氅袖递到陆瞻鼻翼下,“你闻闻,是不是熏得一股子味?”

陆瞻轻轻一嗅,唯有恬淡苏合香,叫人心底里发暖,“没味儿。”

芷秋卸了披帛及多余的头饰,单留着一根细银簪,蜿蜒的云纹头下坠着水滴形的一颗玉珠,像凝结的一滴露,坠下去,便能洇了整个苏州。

实则细数,他们不过是寥寥几次相见,陆瞻却感觉相识了许多个年头,久到他闭上眼,就能在黑暗里临摹出她的眉眼。

那双眉眼温柔又活泼,世故又纯洁,此刻在笑,拽了他的坚硬的手腕,“你来,我给你瞧个东西。”

水晶帘簌簌地响起,像潺湲的流水。芷秋拉着他踅至支摘牗下的高案前,朝上头那樽金蟾蜍努了下巴,“你瞧,我把财神爷供在这里呢,依着你的话,晨起三炷香,暮晚三祷告,只是还没灵验,我还没发财。”

那蟾蜍两侧果然墩着小鼎,里头插了线香,倏明倏暗地,如燎原的星火,燃了陆瞻的胸膛。他由斜襟里头掏出几张票子递去,轻挑了眉,“现在应验了。”

银子可真是个好东西,在芷秋漫长的半生里,无不是因此而笑、哭、活。但它们又像是一座攀不完的山,她不知道山上有什么,却只能步履不歇地往上爬。

可是此刻,她比其他任何得了银子的时刻更高兴,连瞧也来不及瞧地抽了来,垫起脚尖挂到他肩头去,“你真大方嗳,我可真是爱死你了!”

陆瞻坚硬的胸膛前抵着两团软绵绵的云朵,令他整副冷硬的骨头都陷落到云端。他踞蹐半晌,到底抬起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用了几分力将她提起,“你不数数有多少?”

玉照下,袖薄笼纱,免了些许垫脚之苦,芷秋更加不舍放开他。索性将素净宝髻倚在他肩上,在他背后吊着几张票子晃一晃,“听声音我就知道,八成少不了。”

软玉生香的身子贴在身上,陆瞻觉得更热了,却也舍不得放开他此刻、短暂的拥有,“你上来时,好像不大高兴,客人刁难你了?”

她犹似一朵盛开在他肩头的二乔,迤逦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脚步声不大一样。”他的声线是一奁秋意,蕴凉、静寂。

芷秋挪一挪脑袋,在他肩上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与他颈侧的皮肤,结梨云好梦,“云禾被沈大人留下了,说是要包她一月,我不放心。云禾那个性子,好的时候巴结到要死,不好了麽不管不顾地谁都得罪了去。陆大人,你帮我朝沈大人要她回来成吗?”

言止一瞬,她放下脚尖,松开了陆瞻,“我总叫你做些得罪同僚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可云禾与我一处长大的,亲如姐妹,她是放肆了些,可到底也没做错什么。”

西楼飞花,嫣然地点缀在芷秋的颊腮上。陆瞻垂眸凝她,似笑非笑地府下脖颈,玉点冰枝的一吻,“那这就当报答吧。等三日,要是云禾没有回来,我全须全引儿地给你送回来。”

芷秋微红的脸是满春的颜色,她将眼眸羞赧地垂下须臾,又扬起,在背后绞着两个手,垫起绣鞋印回他唇上,匆匆相接,“陆大人总帮我,我再多‘报答’陆大人一些。”

▍作者有话说:

烟雨巷唯一的真情就是姐妹们多是一条心~

第35章 风情月债 (六) [VIP]

浓云渐闭月, 星辰始寥落,各家院宇咿咿呀呀地唱着残雾愁云的情曲,紧绷的细弦割断了香尘染惹的良夜。

此刻陆瞻沉溺在芷秋的笑颜, 方觉得她那些老道的经验底下还有着某些生涩, 仍有千年万年的温柔积攒在她十八岁的身体里, 如月宫神女,永世不被残酷岁月磨灭。

他笑起来, 像是找回了男人本能的控制欲,一把揽过她的腰肢, 佯作刁难,“嘶……沈从之可是当朝阁老的儿子, 我不惜得罪他,就值这点儿‘报答’?”

芷秋将两个眼转一转,手扒在他胸膛,借着力复攀上去吻在他唇上,“这下总值了吧?”

密密麻麻的心猿意马爬满了陆瞻残缺的骨头,自他的五脏六腑里抛下火把, 即要将他烧成灰烬。他揿下去吻她, 深深浅浅地走过她温软的唇,缓解那些不见天日的欲。

芷秋似乎坠落在一片云海, 骨头越来越软地后仰在高矮上,不留神间腰就碰倒了一只汉白玉炉鼎,洒得满地香灰,泛起一股冷香, 细细钻入陆瞻的脑中, 使他明锐地嗅见了冷檀香里隐藏着的一线腥味儿。

他几乎惊醒, 喘着气俯在芷秋身上, 掠过她半月一样的光洁的额,望见架子床两侧的绡帐一膨一胀地招摇着,像是挑衅,又似嘲笑。

“怎么了?”芷秋跟着他后望上去,贴着他的鼻尖,溢满关心,“陆瞻,陆瞻。”她轻喊他,不知由哪里摸来一条绣绢,拂去他额上的浮汗。

那两个字由她口中喊出,似乎是神灵的召唤,将他由地狱的一头又扯回人间。他将整张脸埋在她的颈边,吐出沉重的绝望,“对不起,我是残缺的。”

酸风吹雨,喧阗了芷秋的血肉,她想哭,最终又只是淡雅地笑笑,“我也是啊。”

轻轻地,陆瞻怀抱着她站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却只在她头顶轻飘飘地说一句,“你不是。”

芷秋没再作答,他也不再说,关于这个“残缺”这个问题,他们都默契地尽量不去提起,默契地、不介意彼此,却鄙夷着自己。

时静半晌,时光里带来江南的水气,芷秋将脸埋进怀里轻轻哼了一声儿,撒娇似的,“陆大人,我骨头忽然疼起来,想来是要下雨了,你有没有带伞?”

蓦然间陆瞻将一对浓眉紧蹙,躬下身子去瞧她有些泛白的面色,“好端端的,怎么骨头发疼?”

“老毛病了,”她逐渐苍白的脸颊绽放出幸福的笑颜,将脑袋在他胸口埋了又埋,恨不得整个身子都钻进去,“小时候被打的,从此后下雨就疼。”

陆瞻抱起她,将她小心搁在的帐间,“我叫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果然,窗外就下去雨来,丝雨织莺梭,浮钱点细荷①,扣紧了夜。楼下隐约有姑娘们媚迭迭地嬉笑声,迎送欢客。芷秋却不舍送他,由床上爬起来,掣住他一片衣摆,“别去,没用的,往年不知请过多少大夫也瞧不好。你坐下,我一会子就好了。”

犹豫一瞬,陆瞻依言坐到床沿。她便曲着腿挨过去,再度落入他的胸膛里,餍足地笑,“你在这里我就好了,你不急着回去吧?”

垂眸见她偷了蜜似的一抹笑,陆瞻亦无奈地笑起,一臂抱着她,“下雨了,阿则没带伞,大约得等一阵儿了。”

疏星淡月,落雨有声。芷秋发白的面色逐寸回了血,几如那翠沼残花,相思入传。骨头照旧是疼的,可绞人的疼痛里又如荷碧,上浮起泉洌的甜蜜。

照常例,桃良吩咐厨房里按旧方以独活、当归、桂心、茯苓、芎藭等熬制一味汤药,盛在冰裂葵口碗内。又另备了几样蜜饯、几样糕点一并送去。

正捧至水晶帘内,见芷秋倚在陆瞻怀中细细碎碎地说着什么,她便鼓起腮搬来一张小几在床前,“姑娘不疼啦?还有功夫说话呢,躺着麽,作什么死呀?”

芷秋由陆瞻怀里探出头来,拿眼嗔她,“鬼丫头,要你来多嘴?”

主仆二人都是伶俐的,陆瞻听了笑一笑,朝桃良轻挑下巴,“你们姑娘平日里也总是这样儿娇滴滴的,疼起来就往人怀里赖?”

“哪能呢?”桃良将芷秋递来的眼色视而不见,一碗药塞在她手里,“姑娘才不轻易喊疼呢,听见妈妈说,姑娘小时候被打成那样也没哼过一声。我七岁就跟着伺候姑娘了,除了在客人面前,就没见她背地里喊过一句。”

陆瞻斜睨了眼,刻意板着脸,“哦,我是客人,原来在我面前哼哼唧唧的,是为着哄我的银子。”

芷秋不气反笑,笑着,就觉着没那么疼了。仰起一张脸,倾吐药香,“可不是嘛,那陆大人是给还是不给呀?”

腮上粉汗粘着一缕发,陆瞻轻轻拨过,面上却锁着眉,故作慨叹,“我听见你妈妈说你的局账是四两银子,留堂是七两。算一算我在你这里不过点了两回茶会,却凭白折了几千的银子,你替我算算,我是不是亏了?”

她歪起盈盈一张笑脸,两个手拽住他一条胳膊,“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价银子?”

“我结账的时候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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