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耀眼 第30节
高嘉羡没应声,先去浴室洗了手,回来后就走到客厅的柜子前翻药箱。
然后,她把椅子拖出来,没什么表情地冲着他指了指椅子:“过来。”
他看着她,眼神里夹带着无奈和纵容,什么话都没说,就乖乖照她说的坐了下来。
她垂着眸,利落地从药箱里翻出了碘伏,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棉花棒沾了碘伏,朝他凑过去。
高嘉羡的眼睛紧盯着他的左眼下方,用棉花棒轻轻地抹在了那道口子上。
一边抹,她一边问他:“疼不疼?”
祝沉吟微微仰着头方便她清理伤口,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真的不疼。”
她立刻把他说过的话给他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骗人的孩子鼻子会长长。”
在她帮他涂抹的时候,虽然他几乎没什么反应,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眉头因为伤口的疼痛微微地蹙了蹙。
祝沉吟没接这句话,等她做完消毒工作,他才说:“羡羡,下面那层有无菌纱布和创可贴。”
“为了你的形象考虑,创可贴可能看上去比无菌纱布要好看一些。”她侧身从药箱里翻了创可贴出来,给他小心地贴在了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她抱着手臂,表情严肃、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的脸。
祝沉吟好脾气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她盯着自己看,见她越看脸越绷得越紧,他忍不住出声逗她道:“这回是真破相了吧。”
高嘉羡没好气地回:“是啊,如你所愿,你之前不就说过想被人揍成丑八怪么?恭喜你今天美梦成真了。”
“嗯。”他哑声说,“我变丑了,那你还要不要我?”
整个客厅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墙上时钟轻轻的走动声,她几乎听不到除了自己心跳外的其他声响。
过了半晌,她才别开眼:“我要一个浑身上下都是秘密的人有什么好?”
他望着她,目光沉静地说:“羡羡,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生活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怎么可能都对自己有好处?”她听到这话,又重新对上了他的视线,“我是个成年人了,不可能只吃糖不吃苦。我也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时候总是跟在你后头、被你护着的小姑娘了,我可以在任何场合独挡一面,也可以坚强地去面对任何事情,我甚至可以帮助你一起去解决问题。”
祝沉吟:“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已经特别能干了。”
在很早很早之前,在她还没有离开这里,已经不怎么和他亲近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她远超出同龄人的成长。
有一次,高中老师请他回母校帮忙,那天他走进大礼堂,正好就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作为校园活动的总场控去安排大大小小的事。
年轻的女孩身穿校服,面容姣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自信,她就像一道强光一样,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可以瞬间照亮那一片原本的黯淡无光。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他的羡羡小妹妹,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一名那么优秀的小大人了?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她的话这时又将他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有些事情我是不是应该知道,知道后会不会影响我的心情,你为什么要来帮我做决定?”
“嗯。”过了良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资格替你做决定。”
高嘉羡听到这话,一瞬间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后文。
她总觉得,她马上就要接近她等待了很久的秘密边缘了。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轻轻地扣住了。
在她还始料未及的时候,他就已经从椅子上起了身,将她重重地、迎面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但是。”她撞在他的胸口,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说我自私也好,我现在还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会让你感到不开心的事情。”
“我们羡羡,是像光一样的姑娘。”
“她只值得待在明亮的地方,开心地笑着。”
“我不舍得让她看到哪怕一点点不美好。”
第32章 耀眼
他的身上, 有她最为熟悉的气味。
混合着医院的消毒水味、沐浴乳的清香、还有他身上自带的那股清冽的气息。
那么多不同的气味全部混杂结合在一起,构成了面前她最喜欢的人身上的味道。
现在,她在他的怀抱里, 被他的气味满满地包裹着。她觉得很安心。
其实,在此之前,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离他很远,总是在这段关系中感到患得患失。哪怕距离再近,她都觉得自己看不到他的真心,无法感知他最真实的想法。而这种情况, 甚至一直维持到了他们俩这次同居的最开始。
但是, 直到今天。她真实地触碰到了他的身体,也从心灵上真真切切地完全感受到了他想要告诉她的话。
她想——从今以后, 她再也不应该怀疑自己对他的重要性, 再也不应该妄自菲薄。
“……光吗?”她伏在他的胸前, 轻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嗯。”她感觉到他用下巴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额头, “光。”
如果非要他来形容的话, 他会觉得她和阳光一样、甚至比阳光更耀眼。
忍不住让人想要靠近, 忍不住让人想要拥抱,忍不住让人想要占为己有。只要看到她, 就会觉得温暖, 就会觉得开心,就会觉得……他看到的一切不美好,也都无足轻重了。
高嘉羡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原来自己在他的心里, 竟然是像光一样的存在。
那是很高很高的评价。
就连她, 喜欢了他那么那么多年,都从来没有把他形容成光过。
“羡羡。”祝沉吟这时轻轻地拉开一点怀抱着她的距离, 认认真真地垂眸看着她,“我刚刚才说过,我觉得我还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够好,总会让你不开心。”
“我还有很长的路需要慢慢修炼,所以至少,我不想给你增添更多来自于我自己身上的烦恼。今晚我的失约,绝对与背叛你、不重视你无关,请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
“你说我只报喜不报忧也好,老男人倔强的自尊心也好。”他淡淡地笑了笑,“谁不想在自己的太太面前表现得可以顶天立地?”
她听了这话,心里又是觉得甜蜜,又是感到心疼。
他都把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也委实不能不说他已经和她交了底,也让她明明白白地懂得了他想要护着她、宠着她才固执地坚持自己藏着秘密的意图。
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她年少时他决心拒绝一切恋爱的态度;那次家宴上她感觉到的别扭和古怪、后来散步时他的欲言又止;顾蛋所说的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消失半天、回来后心情又变得非常不好以及今晚他脸上的伤痕……种种一切他身上缠绕着的秘密,应该都和他的原生家庭以及他们的契约婚姻息息相关。
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她依然很想知道他的秘密。
因为她觉得,一旦她真的知道了他一直选择自己背负在他身上的这个秘密,他们之间所有潜在的隔阂、他们微妙的假婚姻契约、他们的关系……都会发生变化。
她不是不害怕当他所说的不美好的一切都摊开在她的面前时,她会不会觉得忧虑难过。
但是比起这种害怕和担忧,她更不想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背负着那些沉重往前走。
而且,她也相信他们可以一起面对那些。至少,她非常愿意站在他的身旁。
不过,他们今天既然能够走到这一步,她其实心里已经很高兴了。
即便她知道,今晚无论她再怎么说、怎么问,他依然会独自固守这个秘密……但她至少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有预感,很快,不久之后的将来,他一定会向她倾囊而出。
她会等他的。
“行吧。”过了良久,她才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今晚你的诚实暂且拯救了你。”
祝沉吟听到这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谢夫人深明大义,小的保证,尽量没有下次。”
尽量。也不是绝对。
她刚叹了口气,然后就听到自己的肚子传来了咕噜咕噜叫的声音。
高嘉羡:“……”
什么时候叫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叫!!
看着她迅速涨红的脸,他嘴角的笑意顿时变得更大了:“嗯,如果真的还有下一次,那我一定会比今天解决得好,至少不让夫人不吃饱饭就挨饿回家。”
高嘉羡气呼呼地把药箱的盖子“哐啷”一砸:“你给我闭嘴。”
“好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他这时摸了摸她的脑袋给她顺毛,撩起袖管就往厨房的方向走,“不然等会儿楼下都能听到咱们家吹小喇叭的声音了。”
她面红耳赤地跟在他后面,直接一拳砸在了他的背上:“谁让你给我的肚子乱取绰号的!”
祝沉吟被她砸得往前冲了两步,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笑。一开始他还只是略带收敛地轻笑,后来进了厨房,逐渐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清脆笑声。
高嘉羡气得在他后面上蹿下跳:“有那么好笑吗!谁肚子饿的时候不是咕咕叫的!”
“也不是好笑。”他从冰箱里拿了食材出来,侧目看她,“是很可爱。”
她一怔,转头望天:“之前祝容融说以为你会找个温柔可爱的姑娘给她当嫂子,你是在把我往上硬套么?”
“没有硬套。”他手上熟练地摆弄着食材,一边转头看着她,“确实挺温柔,一点都不爱发脾气,也不会像战斗机一样见人就怼,巧舌如簧把人怼哭。”
“虽然你说你和可爱沾不上边。”顿了顿,他又说,“但我觉得你现在这么气鼓鼓的样子就很可爱……可不是温柔又可爱吗?”
她将目光重新转回来看他,面无表情地冲他抬起了手:“祝沉吟,你想死是不是?”
当她傻吗!听不懂他说的句句都是反话吗!?
祝沉吟这回索性笑得直接用手撑着流理台,腰背都快直不起来了。
和他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以来,高嘉羡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那么没有包袱。
他算是个相对内敛的人,情绪起伏向来不明显,和她一对比,喜怒哀乐在他的脸上从来都不显山露水。
所以头一次见他笑得那么开怀,她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感到欣慰。
她越来越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和她以前一直以为的那个人,其实是截然不相同的。
现在她看到的这个人,更生动、更具象了。甚至,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地完美无缺——他会发脾气、也会不高兴,有时候面对她时更会手足无措、笨手笨脚。
但她却觉得,这样的他,比起从前那个看上去遥不可及的人,更让她感到满心欢喜。
而让她更感到窝心的是,他的这一面,也只有她才能够看到。
两周后的周三,高嘉羡启程和温玉萍一同前往吴宾市参加两国战略会谈。
出发的这天,距离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只剩下三天不到,也就是说,他们开完会的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天气开始变得愈来愈冷,祝沉吟这两周很忙,几乎从早到晚都见不到人。但是在她离开长川的这一天,他还是跟主任打了声招呼、抽出空一大早开车将她送到了机场。
车内开着暖气,也因此车窗玻璃上会有淡淡的水雾。高嘉羡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吃着他早上给她做的早餐,一边用手指去戳车窗玻璃上的水雾玩儿。
清晨的路上车辆不多,祝沉吟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细细地叮嘱她:“下飞机记得报平安,到了酒店记得发定位,出行记得注意安全。”
她咬下了嘴里的烧麦,揉了揉还有些犯困的眼睛,转头看着他:“大哥,你真的比我妈还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