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齐桓公后事
公元前645年,也就是秦穆公活捉夷吾的那一年,即重耳来到齐国的前一年,管仲死了。他临死前叮嘱齐桓公:“将来乱齐者,必定是竖刁、易牙、开方三人。”
齐桓公一向对管仲是言听计从的,但这次他没听。两个原因:
首先,他老了,七十多岁了,很少管具体的事情。管仲身体不行的时候,他主要依赖竖刁、易牙、开方这三个大臣办事。而这三个人也表现得兢兢业业。齐桓公觉得,只要他还活着,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因此他并不很担心。
其次,管仲担忧的是他死后的问题。齐桓公想,身后之事他自己都想不通,你管仲能管得了吗?顺其自然吧。
齐桓公之所以这么想,其实也跟他那些厉害的儿子有关,他确实拿他们没办法。他有十多个老婆,十几个儿子,其中比较厉害的有五人:公子无亏,公子元、公子昭、公子潘、公子商人。由于他没有立太子,这五个儿子都自觉或不自觉的卷入了明争暗斗中。齐桓公看得明白,但他毫无办法。
“葵丘大会”的时候,他听了管仲的建议,将最有才能的公子昭立为了太子。但不久后他就发现,派系依然存在,争斗还在继续,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什么都没改变。
围绕着君权争斗的,主要有四股势力:其一是以公子昭为核心的太子党;其二是以公子无亏为核心并由朝中大臣竖刁和易牙为支持的大公子**;其三是以公子潘为核心并由朝臣开方支持的二公子**;另外还有公子元和公子商人等人结成的公子党。
齐桓公没有立太子的时候,斗的最厉害的是公子无亏**和公子潘**。当齐桓公把公子昭立为太子后,其余的三股势力都把矛头指向了公子昭。
公子昭跟朝中的重要大臣竖刁、易牙、开方这些人没有勾结,换句话说,公子昭在朝中是缺乏后盾的。但他却已经坐上了太子位。想想都可怕。
齐桓公之所以头痛,问题就在这里。
管仲死后不久,鲍叔牙和隰朋也相继去世。齐桓公就像一下子失去了左膀右臂一样,心情非常低落。加之,他年老多病,所以就把朝政全部交给了竖刁、易牙、开方来管。如此一来,这三人的羽翼渐渐丰满起来。
公元前643年,齐桓公七十三岁。在春秋时期,他这种年龄已经属于高龄。这一年秋,他得了一场大病。整天躺在床上,管不了什么事情,连吃饭喝水也需要人伺候。病情逐渐恶化。谁便什么人都能看出,齐桓公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时光中。
竖刁、易牙、公子无亏,还有那个伺候齐桓公时间最长的公子无亏的母亲卫姬,四人经过密谋,派兵封锁了宫门。竖刁、易牙他们对外宣称,老国君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搅。实际上是把病重的齐桓公软禁了起来。
三天后,为了彻底封锁消息,竖刁和易牙又将齐桓公宫里伺候的人全部赶走,封闭了所有门窗,只在齐桓公寝宫外的围墙根处开了洞。这个洞犹如狗洞大小,刚好可以钻过一人。洞口处昼夜有人把守。竖刁和易牙安排了一个名叫晏蛾的小宫女,每天夜里,晏蛾便从狗洞中钻进去,打探一下齐桓公的生死情况。
晏蛾连续三个晚上钻进去,看到的都是一个黑漆漆的房子,死一样的沉寂,还有一个孤零零躺在床上的气若游丝的老人。齐桓公还活着。
到了第四晚,晏蛾又钻了进去。黑暗中,她隐约看到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坐在床上,那正是齐桓公。他似乎突然的活了过来,而且声音与气势中还透着往日的霸气。
齐桓公说:“我知道,又是你。”
晏蛾抖抖索索的说:“主公,是我。宫女晏蛾。请问主公您有什么吩咐?”
齐桓公苍凉的说:“我饿的很呐。你给我弄点吃的来。还有水,也拿来。”
晏蛾带着哭腔说:“主公,我没办法。他们把住了门。什么都送不进来。”
齐桓公怒道:“什么人?”
晏蛾说:“竖刁,还有易牙。他们、他们叫武士守住宫门,什么人都进不来。只叫我每晚从围墙下的一个‘狗洞’中爬进来,探听您的生死。”
齐桓公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停了一回儿,自语道:“天哪!我小白英雄一世,竟落得如此下场。我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儿子,到最后,竟无一人来送终哇。要是管仲还在,何至于此?管相啊,小白真后悔啊,没有听你最后的叮嘱啊……”
齐桓公嚎啕一阵,突然停下来,将晏蛾叫到跟前,气息奄奄的对她说:“你要是能活着出去,赶紧通知公子昭,叫他赶快逃……”说到最后,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晏蛾又惊又怕,跌跌撞撞的从齐桓公的寝宫中跑出来,又心慌意乱的从洞中爬出来。刚站起身,就见到竖刁和易牙出现在她面前。晏蛾慌乱的说:“死了。他,他,他死了。”
竖刁冷笑一声,对晏蛾说:“行了,你去吧。”
竖刁、易牙将消息通报给了公子无亏。三人决定,封锁消息,派兵捉拿公子昭。
但他们晚了一步,当竖刁带兵围住太子宫时,公子昭已经先一步逃了。原来,晏蛾离开竖刁和易牙的视线后,便飞也似的跑到了公子昭的府上,把齐桓公拼尽最后一口气交代给她的事情办了。
公子昭逃走,这正是竖刁、易牙等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们也不派人去寻找,便忙不赢的商议起了立公子无亏做国君的事情。
第二日早朝,竖刁当庭宣布,依照齐桓公之命,立公子无亏为齐国新君。
这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朝堂上一片哗然,许多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众人诧异的发现,太子公子昭居然不在朝上。
公子潘首先站出来,问道:“君父的遗诏何在?拿出来看看。太子何在?他怎么没来上朝?”
竖刁说:“先君弥留之际,口授遗命,故而未有遗诏。至于公子昭为何不来上朝。我们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只能去问公子昭了。”
公子商人大怒,上前一步说:“分明有诈。君父弥留之际,谁在他身边?太子在不在?为何我等众人皆不知情?疑点重重,何人能信?”
老大公子无亏大喝一声:“商人,你这是煽动人心,休得胡言乱语。”
公子商人叫道:“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你们听到了遗命,而我等公子毫不知情?”
公子无亏愣了愣,然后说:“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君父已经不行了。他口授了遗命,就咽了气。那时候,谁知你等在何处逍遥,哪里来得急通知你们。”
公子元听到这里,忍不住心中愤怒,指着公子无亏问:“我等可以不通知,难道公子昭也不通知吗?他可是太子啊。”
公子商人接着叫道:“对,公子昭去了何处?你如何顶替了他?”
齐桓公的几个公子就在朝堂上争吵起来。竖刁、易牙、公子无亏成了众矢之的。局面一片混乱。齐国老臣高虎站了出来,他怒目喝叱双方,说道:“咆哮朝堂,成何体统?都闭嘴。”
待众人都安静下来,他继续说:“你们这样没完没了的争吵,能吵出什么结果?当下,最要紧的是筹办国丧。”
老臣国懿仲出列说:“现在大家都上火,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竖刁巴不得赶紧结束这个尴尬而混乱的场面,他马上接话说:“国老说的对,大家先冷静冷静。明日再议。”
易牙和开方也都附和。众公子也都知道,再吵下去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就散了。
当晚,以公子潘为首的二公子党联合了公子元、公子商人,还有齐桓公其他几个儿子,这些人各自调集了自己的门客、家丁、以及能搜罗到的小部分军队,然后向以公子无亏为首的、由竖刁和易牙为后盾的大公子党发起了进攻。双方的人马在临淄城里大打出手。
他们一连打了几天,不分胜败。
齐桓公的尸体一直丢弃在那间封闭的黑房子里,无人过问。几天后,尸体腐烂,臭气熏天,蛆虫从窗户里爬了出来。
有人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高虎和国懿仲。这是两个老臣在齐国颇有势力,且威望极高。两人商量一下,挺身而出。他们联手下令,叫双方停止打斗。
然后,他们将两边的头目召集到一起,开了个议和会。
高虎说:“太子公子昭逃走了。你们几个的身份都一样。根据历来的规矩,各国继位,都是立长子。这有什么好争的呢?”
国懿仲说:“各位公子,你们打打杀杀这么多天了。置先君遗体于不顾,成何体统?即便天下人不笑话你们,你们自己于心何忍?”
在高虎和国懿仲的调停下,以竖刁、易牙、公子无亏为一方,以开方、公子潘、公子元、公子商人为另一方,两边达成协议,停止了打斗。高虎和国懿仲主张立公子无亏即位。公子潘一方忌惮这两个老家伙的势力,没敢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
高虎和国懿仲叫公子无亏主持了丧礼。实际上,这就等于公开了公子无亏继位的消息。众公子一看争无可争了,也都死心了。
于是一伙人穿上孝服,哭哭啼啼的搞起了国丧。
再说公子昭,他逃出来后直接去了宋国。因为他还记得,当初在葵丘大会上,齐桓公曾委托宋襄公来帮助他。
公子昭到了宋国,把齐国之变说了一遍。宋襄公二话没说就答应要为公子昭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