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枝 第67节
温顾点点头,高举起女儿让她骑在自己肩膀上,两只手护着不让她掉下来,就这样走进屋内。
“对了,罗师傅,你来一下。”温顾进门后说了声。
半香和乳娘看向了罗师傅,罗师傅挠了挠头,“可能是将军有什么想吃的菜想吩咐。”
“那罗师傅快去吧。”半香笑了笑,和乳娘收拾散落一地的玩具。
罗师傅进了房内,温顾将门一关,放下女儿,便朝着罗师傅鞠了一躬,“爹。”
“不是说好了吗,我只是罗师傅,你总是这个样子,很容易暴露我的身份。”周流风瞪了温顾一眼,语气急切。
自从萧惋离开山庄的那日,温顾认出他来,就时不时地来这么一出。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若是每次温顾一回山庄,就要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聊上半个时辰,大家都会觉得奇怪,毕竟他只是一个在厨房做饭的师傅而已。
温顾自己也是没办法,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发自内心地敬佩的人不多,周将军算一个。
之前他不知道周将军真正身份就算了,可是如今知道了,怎么还能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下人对待?
尤其是每次见面,自己的岳丈还要向自己行礼,他总觉得这样会折寿。
“爹,此刻周围无人,你就别再当什么罗师傅了。”温顾让周流风坐下,自己抱着女儿坐在对面,“这是今日惋惋从京中寄来的信。”
“是吗,我看看。”周流风接过信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遍。
“她还是年轻,性子急,就算是要当面质问,也要给自己留个退路,若是皇上不管不顾,直接承认了,然后把她扣在宫里,那可怎么办?”周流风放下信,难掩担忧神色。
“爹,惋惋在宫里长大,身为郡主,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但她聪慧,骨子里又有一股正气,接受不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自己的舅舅所害的事实,这次确实有些冲动了,不过我相信,她能处理好的。”温顾说。
周流风听出了温顾话里话外都向着萧惋,“你是不是已经在京里安排人了,不会宫里也有你的人吧?”
“不敢瞒着爹,确实有几个。”对着周流风,温顾实话实说。
周流风那手指了指温顾,“你小子,城府不浅呐,我当年要有你半分谋略,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都怪他当年对皇上太过信任,才导致那么多将士们白白牺牲。
“爹,别这么说,我能有今日,都是小时候,您对我的教诲。”
刚认出周流风的那日,温顾几度怀疑自己眼睛出了差错,支开下人,试探一问,周流风见温顾神情便知就算自己撒谎,他也能查出来自己的身份,便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周流风。
起初温顾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将他请进屋内后,倒了杯茶,等他坐好,温顾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当时温顾想的是,他的恩师、他的救命恩人,这两年多就在他的身边,他竟然没认出来。
“我有心伪装,你当然认不出,快起来吧。”周流风说着把温顾扶起来。
两人谈了一夜,周流风讲了自己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温顾一方面暗恨皇上凉薄心狠,另一方面感念老天有眼,让周流风还活在这个世上。
“爹,虽然我在京城内安排了人,但是惋惋依然不安全,皇上还拨了一万人马到青州,五日内便到。”
“一万人?两百个山匪哪里用得上一万人,皇上此举有些可疑啊。”周流风皱了皱眉。
第76章 七十六枝
又近年关, 京城和往年一样热闹,萧惋看着万家灯火,不知此时温顾在做什么, 承欢是否想母亲了。
“夫人,下雪了, 我们回府吧。”画扇看了看空中飘落的雪花说。
萧惋点点头,上了马车,进入车内,对驾车的清风说:“今日还是没有收到将军的信吗?”
清风是三日前回来的, 奉温顾之命回京保护萧惋。
“没有。”清风答道。
一万大军已经到了青州, 此时京城和青州却断了联系,萧惋不得不担心。
最近皇上频频召萧惋进宫, 每每聊到温顾, 话里话外都是在问萧惋是否知道温顾的近况, 萧惋实话实说, 已经许久没有温顾的消息了, 皇上却给她念了道折子, 是青州知州上奏的,说是温顾已经将山匪除尽, 为了早日筑成堤坝, 每日都带着人上工,估计是太过繁忙,才没时间给她写信。
皇上此举有些欲盖弥彰,之前温顾北上与北羌一战, 她怀着身孕, 都不见皇上与她说一句温顾的消息,如今青州安稳, 温顾只是筑堤防洪,皇上却常和她说温顾一切安好,让她不要担心,很像是在遮掩些什么。
这愈发让萧惋担心温顾在青州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夫人不必太过担心,将军身边还有暗卫,不会出什么事的。”清风跟随温顾多年,也是暗卫出身,对温顾身边有多少暗卫很是了解。
萧惋点点头,但是心中担忧并未减少。
青州匪患已经解决,皇上却迟迟不召那一万大军回来,这件事本身很是可疑,且自从萧惋知道了父亲战死的真相,每次见到皇上,心底的恨意便如藤蔓一般,蔓延至全身,她很不愿意见到皇上。
可惜,明日宫宴,她身为长安郡主,定是要进宫参宴的。
北羌一战胜利后,北羌给靖国送来了无数金银财宝,以表示对靖国的臣服,故而今年的宫宴比往年丰盛许多。
不过没有了皇后和太子,皇上身边空空荡荡的,更显得皇上孤家寡人。
萧惋看着中间歌舞,有些意兴阑珊,一个宫女过来倒酒,萧惋忽然觉得手里被人塞了东西。
那宫女一直低着头,规规矩矩倒酒,和其他宫女无异。
萧惋心跳快了一拍,手心里的东西像是个纸团。
“惋惋,你怎么了?”王若筱看了萧惋一眼,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
“哦,没什么。”萧惋此刻已经无心宫宴,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看一看纸上写了什么,“我有些闷,出去走走。”
好在每次宫宴这种场合,萧惋都是先离席转转,王若筱也没觉得奇怪,点点头,叮嘱萧惋快些回来。
萧惋脚步匆匆,若不是周围宫女太监甚多,恨不得跑起来。
终于走到御花园一处无人之地,萧惋四下看了看,急切地拿出手中纸团展开。
是温顾的信。
“一万大军围困数日,幸以脱离险境,现在回京路上,小心皇上。”
萧惋把短短几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松了口气。
原来她收不到温顾的消息,是因为他被皇上派去的大军围困,那一万大军根本就不是去帮助温顾除匪的,而是去除掉温顾的!
十八年前,皇上为了自己的江山害了她的父亲,如今又要用相同的手段害她的丈夫吗!
幸好温顾已经脱险回京。
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萧惋急忙将手中纸张揉成团,紧攥在手中,因纸上内容不能被外人看见,所以不能扔在宫里。
“长安郡主,您怎么在这儿啊,皇上正找您呢。”来人是赵公公。
“方才喝了几杯酒,出来吹吹风,我这就回宴上去。”萧惋笑了笑,说完便要走。
“长安郡主等等,皇上刚刚身子不舒服,已经离宴了,郡主不必回宴上了。”赵公公说完,让萧惋随他去。
萧惋只能跟着。
手里的纸团硌着手心,若是一直拿着,在皇上面前可能会被发现。
萧惋趁赵公公不备,低头将纸团塞入口中。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吃纸,忍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味道走了一路,萧惋心想:“回府之后还是请个大夫看一看,可别吃出什么毛病。”
“郡主,到了,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赵公公站定说。
萧惋一抬头,发现她正站在太后生前所住的寿康宫门口。
“皇上为何在此处见我?”萧惋不解。
“这皇上的心思,谁敢揣测,郡主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赵公公说。
萧惋进入宫内,皇上正拿着一副画看,见萧惋进去,对她招了招手,“你看,这是你五岁时候画的画,没想到太后一直留着,朕刚刚在宴上忽然想念太后,便来看看,谁知在这里看见这些,就想起你小时候了。”
画上画的是湖里的金鱼,笔法稚嫩,一看便知是幼童画的。
“长安给皇上请安。”萧惋行过礼后说,“长安记得当年,太后看了这幅画,说长安没有天赋。”
“这么多年的事你还记着。”皇上笑了几声,又拿起其他的画看,“也难怪,太后一手把你养大,教授你琴棋书画,你与太后感情定然深厚。”
萧惋不知皇上忽然来此感慨是为什么,只垂头听着。
“若不是太后走得早,你的亲事,定是要太后做主的,也不知朕把你许配给温将军,是对还是错。”皇上说到最后,忽然叹口气。
“长安,你看看这个。”皇上拿出一本奏折。
“长安不敢。”女子不得干政,奏折其实她随便能看的。
“朕命你看。”
萧惋看了皇上一眼,终是拿起奏折看了。
折子是青州知州所写,内容是弹劾温将军,纵容山匪横行,与匪首段鸿勾结。
这应当是指段鸿侵占知州府时,知州大人请温顾驱逐段鸿,但是温顾和段鸿吃了一顿饭,并未将段鸿驱逐出府那件事,这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这不可能,当时长安尚在青州,温将军整日忙于筑堤之事,怎会和山匪段鸿勾结?”萧惋合上折子,厉声反驳折子上的内容,“况且之前,知州大人不是说,温将军已经将山匪除尽,每日上工筑堤吗?”
“朕当时也不相信,所以派了一万人马给温将军,祝他剿匪,可是,那一万大军到了青州,发现山匪已经不见了踪影,之前那道折子,是温顾逼着青州知州写的。”皇上沉声说。
萧惋接着说:“大军不见山匪踪影,也许是温将军在大军到达之前,已经将山匪除尽了,至于知州大人的话,前后相悖,实在信不得。”
皇上摇摇头,“非也,温将军不但没有奉命剿匪,反而放任山匪下山,当地有许多百姓报案,说是山匪恶事做尽,百姓受其迫害,整日提心吊胆。”
“那自有官府去查,与温将军何干?”
“长安,温将军是靖国的武将,自当保护百姓安危,更何况朕已经命他剿匪,那么他就要担起保护百姓的责任,纵然你们夫妻情深,你也不能为了私情,就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皇上说着,又拿出一本奏折,“你再看看这个。”
依然是青州知州的折子,应当是今日送来的,写的是温顾抗拒剿匪,意图与段鸿勾结谋反。
萧惋看着折子上的字,真想大笑两声。
这写的是什么狗屁!
“长安,朕没想到温顾竟然有这样的狼子野心,你的婚事,是朕没考虑好,害了你,不过你别怕,朕定会为你作主,让你与温顾和离,以后朕再给你找个好人家。”皇上语重心长。
“皇上的意思是,已经认定温将军有谋反之心,要定罪吗?”
萧惋的声音太过平静,让皇上有些捉摸不透,“长安,朕也不想如此,他温顾替靖国征战多年,战功无数,朕真的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谋反,朕会彻查,绝不会冤枉了他,但若他真的意图谋反,朕也绝对不会放过。”
皇上话以至此,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想以段鸿一事为由,给温顾扣个谋反的罪名,然后,理所当然地除掉温顾。
“长安,在温顾一事查明之前,你就先住在宫里吧,还住在你出宫之前住的偏殿,已经收拾妥当了,画扇和问雪,朕也命人接进宫了,此时已经等着你了。”
萧惋明白了,皇上这是想把她软禁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