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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雀 第31节

沈邵再不转头看身后永嘉一眼,负手大步向外走。

“不要…不要……”永嘉的嗓音一片沙哑,她望着沈邵离去的身影,慌忙跑下榻,她双腿发软,跑了两步又摔倒,强撑着爬起来继续去追他愈走愈远的背影。

永嘉追上沈邵时,已到御门殿门前,她眼望着两个奴才架着姜尚宫从殿下走过,望着姜尚宫被按在刑凳上,掌刑人手中握着的木板足有一指宽。

永嘉身子一抖,她顾不得御门上下一众的奴才,扯着沈邵的衣袖跪下去:“陛下不要…不是她…不是她…是我自己买的…不关姜尚宫的事。”

沈邵听着永嘉的话,他垂在身侧的大手渐渐握起,他强忍着颤抖,挥袖甩开永嘉,他怒骂一旁的奴才:“愣着做什么!”

王然连忙挥手,示意行刑。

板子落下,就像是打在永嘉心上,她眼泪掉下来,从地上爬起来,就欲往殿下的姜尚宫处去。

她未跑两步,便被奴才们捉住,押回沈邵身边,永嘉拼命挣扎不过,只能再望向沈邵,哭求道:“行尧…我再也不吃了,你放过她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吃了。”

板子一声声落下,永嘉眼看着姜尚宫身后浸出了血,刺目一片,她拼命挣扎:“放开,放开我。”

沈邵侧眸看向永嘉,忽转身朝她走近,他掐住她的脸蛋,挥了挥手,命身后押着她的奴才放手,他扯近她,压低嗓音:“她敢给你买那种药,朕杀了她都不为过。”

永嘉颤抖的厉害,她盯着沈邵,不住的摇头:“不关姜尚宫的事,都是我自己要买的,是我自己打听到那药,是我…”

‘啪’的一声响,永嘉的侧脸火辣辣的瞬间疼起来,她口中的话没在喉咙里,失了声音,她愣愣偏着头,身子发僵,脑海生了片刻空白。永嘉僵站了许久,四肢浸在冷风里,周身冰冷,连心跳皆冷了。

第36章 臣想娶长公主殿下为妻。……

说愿意留在宫里一辈子的是她, 答应给他生孩子的也是她,现在口口声声说费尽心思买药避孕的还是她。

她当他是什么?任她欺,任她骗, 任她耍的团团转?她若对他有一分顾忌,都不会这般来戳他的心。

沈邵指尖发麻, 他盯着僵身愣住的永嘉, 见她低垂的眸中渐渐含了泪, 沈邵只觉透不上气,他望着永嘉脸侧那渐渐泛起的一抹红, 拂袖而去。

永嘉匆忙奔向姜尚宫, 她推开行刑之人, 趴在刑凳前:“尚宫…尚宫…”永嘉看着昏迷不醒的姜尚宫,心揪作一团,她环视围了一周的奴才,无助的大喊:“太医…叫太医。”

永嘉看着姜尚宫身上的血迹,眼泪一直掉, 血腥的气味充斥鼻息,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伏在地上, 难受的干呕, 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彻底没了意识。

***

永嘉再醒时, 仍是在御门,内殿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似是黎明时分,天光雾霭, 有青色的光亮透进来,不甚清明。

永嘉忍着头疼,慢慢撑起身,傍晚时分的记忆一瞬一瞬的涌上来,她想起姜尚宫,飞快掀开被子,跑下床榻,快步往殿外去。

房门打开,候在外头守夜的女侍被惊醒,朦胧间瞧见永嘉,忙精神过来,爬起身跪在地上:“殿…殿下您醒了。”

“姜尚宫呢?”永嘉急急问着就要往殿外走,却被宫女拦住。

“殿下…陛下有命,不许您踏出房间…求您莫要为难奴婢。”

永嘉脚步一顿,她低头看着拦在身前的宫女,继续急声问:“姜尚宫呢?姜尚宫在哪?”

“姜尚宫被送出宫养伤了…”

“送去哪了?”

“好…好像是京郊。”宫女低声答。

永嘉闻言,不由后退半步,她垂眸盯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半晌,最后缓缓转身,沉默的向殿内深处去,背后是房门‘吱呀呀’被关合的声音。

***

沈邵这几日都宿在淑华宫。

晨起,皇后亲自侍奉沈邵更衣穿戴,她明显能察觉到陛下这几日情绪很低,似是不快,又似有什么心事,她不敢多问,侧面向王然打听,也没什么结果。

白毓晚服侍沈邵穿好龙袍,便命人传早膳,她亲自在旁侍膳,一道一道的介绍菜色。

沈邵没什么胃口,沉默的吃饭,只为了填饱肚子,好一会才与皇后道了句:“别忙了。”

白毓晚闻言放下筷子,走到沈邵对面坐下,她接过女侍盛来的粥,喝了一小口,又抬头看沈邵,试探的开口:“晌午家兄进宫请安,妾身能留他在宫里用过午膳再走吗?”

沈邵将碗中的最后一口粥喝光,撂下筷子,应了一声,起身欲去上朝。

白毓晚忙放下碗筷,起身相送,她瞧着沈邵的背影,没忍住,又问道:“陛下…那您午膳会来吗?”

沈邵闻言,脚步停了停,他侧身回头望了望皇后,情绪虽不高,但语气足够温和:“朕还有事…你可留你兄长多待一阵子。”

白毓晚忙低身谢恩,再抬头时,沈邵的背影已踏出了淑华殿。

白毓晚一直望着沈邵的背影,直到瞧不见,才落寞的收回目光。她进宫已有数月,陛下来淑华宫的日子虽不少,却一此都没有碰她…曾经陛下说体谅她年少,可是书美人与她同年,不过长了她几个月,还有宫里其他后进宫的嫔妃们,也都与她年纪相仿。

新人入宫这数月来,陛下虽进后宫的次数不多,但大抵每个人的牌子都翻过了,其中宠幸最多的,便是陛下破例晋封的书美人。

陛下并非不近女色之人,可为何独独不碰她……

“尚宫,”白毓晚问自己的陪嫁嬷嬷:“本宫…长得不好看吗?”

尚宫闻言一愣,接着心疼的抱住皇后的肩,轻声哄道:“娘娘母仪天下,岂是那些艳俗之人能比的?”

“你说…本宫若能有长公主一般的容貌,陛下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冷待我了?就看书美人,也是有几分像长公主的仙姿,才得陛下如此盛宠…”

“陛下何曾冷待娘娘,这宫中陛下最最看重的就是娘娘,陛下当您是妻子,最是敬重您…书美人,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白毓晚闻言苦笑了笑,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连书美人都不如,这后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比她强,她就像傀儡戏中的木偶,除了后位,什么都没有。

她百思不得其解,若说陛下待她不好,可他在后宫中处处帮着她,护着她,替她立威,对她亦是从来温柔,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但若是陛下待她好,她们大婚许久,他每月也时常来淑华宫,可从来都是合衣而睡,他连抱都不曾抱过她……

白毓晚闭了闭眼,不让自己多想,她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罢了…哥哥快进宫了,去吩咐小厨房,做些他爱吃的吧。”

白毓辰此番进宫请安,除了代传白母的叮嘱,要白毓晚按时吃坐胎药,争取早日怀上龙嗣,稳固中宫地位外,再有便是他自己那不死的贼心。

“好妹妹,”白毓辰也顾不得体面,直接拉住白毓晚的手,跪在她身前:“你帮帮哥哥,同陛下提一提长公主的婚事…长公主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不嫁人吧,宋思楼这辈子算是完了,他没福气,哥哥如今不一样了,哥哥有你这个皇后妹妹,尚公主也算不得高攀。”

“你就算不为了我,想想咱们白家,再想想你自己,若长公主成了咱们白家人,不仅抬了咱们白家的门楣,日后她就是亲嫂子,在后宫中自也帮着你。你想想…若是教旁的人家捷足先登了,亏得也不止我…”

白毓晚无奈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白毓辰,她甩开他的手:“你快起来…净教人看笑话。”

白毓辰见白毓晚有几分恼,忙嬉皮笑脸的应着,他从地上起身,直接在皇后身旁坐下:“好妹妹,陛下这么看重你,你的话陛下一定会允的,你想想哥哥曾经待你的好,就帮哥哥这一次,唯这一次。”

白毓晚被白毓辰在耳边吵得闭目许久,最后深叹一声:“我会找机会与陛下提…只是你莫要要抱太大念想。”

她自然也是想白毓辰能尚公主的,但自家哥哥的模样德行她是了解的,要长公主下嫁着实委屈了些。

若是先帝在时,对长公主,她们白家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如今不同了,她是陛下的皇后,长公主虽出身尊贵,却也矮她一头,又非陛下的亲姐,只是个庶出的公主。

淑太妃没有母家,长公主背后没有靠山,能靠的也就只有陛下,陛下若是发话,她即便不愿,应也不敢推脱。

长公主若真能嫁入白家,除了便宜了她这哥哥,也的确对白家有助益,若连长公主都是她白家的人,这后宫中谁又再敢嘲笑她的出身……日后她在后宫若真遇风波,长公主是她嫂子,就算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必定也要为了她在陛下说些话。

长公主下嫁,对她们白家,也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白毓辰闻言大喜,险些就要跪下去给白毓晚磕个头,忙被白毓晚拉起:“行了行了,陛下许你在宫中用膳,吃过饭回家给娘带些我亲手做的点心。”

***

沈邵将书房再次搬到了弄玉堂。

他不想见永嘉,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他怕再次被她气的发疯。但他也不会放过她,她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愿意也好不愿也罢,这辈子,他都不打算放过她。

沈邵看着弄玉堂这张宽敞的书案,他想起那日在其上的永嘉,想起她在这上头每一瞬神态,每一声低唤。

她已是他的,从生到死,都只能是他的。

她的那颗心,早晚也会如同她的身子,都臣服归属于他,总有一日,她会心甘情愿的,给他生孩子,心甘情愿的,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王然从殿外走进来,说陆大人陆翊在外求见。

沈邵闻声回神,放下手中御笔:“宣。”

陆翊不知陛下为何突然搬到了弄玉堂,他今日下朝后,本先是去了御门,却被告知陛下在弄玉堂。

他原以为是在哪位娘娘的处,想着自己所求的事,只怕不好打扰,正想等到明日,却听说陛下是将书房搬去了弄玉堂。

王然走出来,请陆翊入内。

陆翊先站在外头,仔细理了理衣袍,确认归整,才走入殿内。

陆翊入内后,先对着行了大礼,沈邵未拦着,等他行过礼,才抬了抬手:“起来吧,陆卿来寻朕何事?”

陆翊听见沈邵的问,一时像是羞愧的笑了笑:“那日陛下说要臣回府好好想一想,想要什么赏赐,臣本觉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多求陛下赏赐,但臣确有一心头之爱,牵挂诸久,如今臣厚着脸皮,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沈邵倒是意外陆翊此举,他如今最满意的,便是陆翊低调谨慎,从不居功自傲。

不过赏赐之事,是他特许给陆翊的,陆翊若真想向他求个什么,他大多会允他,毕竟北疆战事打的格外漂亮,这一场仗打下去,不仅突厥老实了,前朝那些不服他的朝臣也都安分了。

沈邵听陆翊这番话,倒还生了些兴趣:“说说看,究竟是什么心头爱,值得你这般挂念。”

陆翊闻言,再次低身跪地,他对着沈邵,真诚郑重的拱手:“微臣斗胆,微臣仰慕长公主殿下诸久,微臣想求陛下恩典,求陛下能让臣尚长公主殿下为妻,臣必定一生珍重爱护殿下,此生唯求殿下一人,求陛下能成全臣的一片痴心,臣死而无憾。”

第37章 他不过是朕养的一条狗……

弄玉堂内一片沉寂。

沈邵面上的笑意寸寸敛下, 他眯眸盯着陆翊,眼下神色晦暗不明,他望着陆翊看了许久, 唇角复扯出一抹笑来:“朕没想到,陆卿竟还藏着这样的心思。”

“微臣惭愧。”陆翊垂首说道。

沈邵瞧着陆翊, 面上的笑意愈深, 他道:“朕虽能替你做主, 但感情之事终究是要讲究你情我愿,朕还是要先问过长公主。”

“臣明白, 臣明白, ”陆翊连忙道, 他又对沈邵叩首:“臣多谢陛下。”

沈邵低眼瞧着地上磕头谢恩的陆翊,收回目光,拿起御笔:“退下吧。”

陆翊依言告退。

沈邵看着陆翊出了弄玉堂,面色一瞬阴沉,他执笔的大手愈发用力, ‘啪’的一声,笔杆折断,突起的木刺, 划过手指, 冒出血珠,染了一片红。

***

永嘉已多日未见沈邵, 她被困在御门寝殿里,四方之地,只有一扇敞不开的窗,透着外头的光亮。

永嘉这两日大多睡在窗畔的小榻上,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也不清楚时辰,只有女侍来送饭时,才知道过了晌午或是在清早。

黑暗里,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永嘉从浅睡中惊醒,缓缓睁开眼,她察觉到脚步靠近,合上目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来人久久没有应答。

永嘉又睁开眼:“芸香?”她唤女侍的名字。

‘滋’的一声响,房中窜出一簇火苗,接着烛台上的蜡烛被一盏一盏点起,火光蔓延处,照亮一道沉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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