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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工会小辣椒 第5节

袁科长也说:“陈新生家是双职工,现在女儿岂不是成了孤儿?还真得工会负责起来。”

周副主席立刻身体就不好了,萎在椅子上:“工会难啊,人少事多责任大,瞧把我身体都忙坏了。”

论戏精的退缩,周副主席只用了半天,就演了一出精彩的现场。

何如月知道指望不了他,索性道:“没事,周副主席你身体不好就回家休息吧,我下班了正好过去接小孩。就是不知道陈新生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小孩总需要安顿的。”

袁科长突然就瞥了她一眼。

他猛地意识到,这黄毛丫头是个厉害人物。一下子抓住重点不说,把周文华差回家休息也是个不动声色的妙招。

周文华是个什么人,整个行政楼的人都心知肚明。见困难就躲,见好处就上。真要他在这儿,非但帮不上什么忙,摆个官腔还会添不少麻烦。

还不如让周文华回家歇着。

这下大家都知道,工会就算正副主席都不在,她何如月,头一天上班的黄毛丫头,也把一摊子事儿撑起来了。

活儿到底是谁干的,这丫头四两拨千金的、就掰扯清楚了。

袁科长眼皮一抬,顺手送了个人情:“丫头,你去劳资科找职工档案,查一下陈新生的社会关系。看看哪家关系近,就把孩子送去。”

周文华赶紧跟上:“老袁说得对,你就这么办。哎哟,我心脏又痛了,头也痛,我再坚持一会儿,不行就真的只能回去休息了。”

您快别坚持了,赶紧的回去吧。欢送您呐!

厂区那棵百年老树下,几个青工闲散地坐着。

那个被称作“老大”的男人这回没上树,他背靠树坐在地上,视线向上,冷漠地望着骄阳下一动不动的树叶。

微仰中,极好看的下颌与突起的喉结划出一条完美的线条,像极了一幅画。

一个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小青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老大”:“老大现在不用上树都可以沉思了。”

“老大”没说话。

戴学忠也是一脸盲目崇拜:“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咱们一整桌,只有老大和何同志吃了荤菜。咱们老大是财大气粗,何同志是凭啥?”

补丁小青年接话:“我听说何干事是何总工的女儿。咱们厂里,只有厂长和何总工两家装了电话机,何干事肯定是娇小姐啊,吃个狮子头算什么,说不定人家天天在家吃红烧肉。”

这年头物资并不太丰富,买米买油买肉都要凭票,这些小青工年龄小,大多二十左右,还长身体呢,真是日常吃不饱。听见“红烧肉”三个字,比见着漂亮姑娘还神往。

话音未落,好几个小青工已经不由自主开始咽口水,好大的声响。

“老大”终于收回了眼线,冷冷地将小青工们扫视了一圈:“吃个荤菜就牛逼了?明天午饭每人一个狮子头,我结账。”

小青工们顿时一片欢呼,惹得过路的职工嫌弃地投来白眼。

“不好好干活,二流子!”

“你要死啦,声音这么大,要被人报复的,快走快走……”

“他们又在闹罢工吗?三天两头闹,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戴学忠率先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瞪圆眼睛:“放屁啊!老子今天还协助警察同志破案了!”

“老大”抬眼望他,低喝一声:“坐下!”

戴学忠忿忿不平,但也不敢违拗“老大”,梗着脖子哼啊哼地坐下。

“老大”缓缓地道:“罢工不丢人,没什么不敢承认。”

“小补丁”也嚷嚷:“对啊,就是罢工了,怎么着,来咬我啊。一帮屁事不干的老资格,干活不见人,分奖金就跑前头,把我们小青工当猴耍,当然要罢工。”

有个蔫蔫的青工,蹲旁边抽烟,听到这儿,扔了烟头,转头望大伙儿:“不都说工会是职工的娘家吗?咱们厂这娘家人,怎么从来不帮职工说话啊?”

又有一个青工道:“工会那些人指望不上,最多搞搞跳绳比赛,发个毛巾肥皂就是天大的喜事,你还真当娘家了。你跑去喊何干事一声娘,看她理不理你。”

戴学忠不干了,张口就骂:“小赤佬,你骂谁都行,不能骂何干事,何干事是好人!”

“小补丁”倒也说了句公道话:“我也觉得何干事是好人。傅建茗你们知道吧,我们车间那个大学生,山里来的,家里穷的狗屎一样,求爹爹告奶奶想要个补助,周副主席就是不给他盖章,人家何干事今天头一天上班,就帮他把章盖了。傅建茗回了车间,哭得没个人样。”

戴学忠来劲了:“看吧,我就说何干事好人吧。她和那些老狗腿不一样!”

“老大”静静听着他们争,然后悠悠地开口:“刚上班的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好人,一年后再看。”

第7章 7

一年后?

何如月只争朝夕。

跟后世下了班还都得留在办公室主动加班的劲头不同,三点五十五分,这里的职工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挤在了厂门口。

厂门没关,但谁也不敢先越雷池一步,一排自行车车轮中夹杂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动站成一条笔直的线……

就是军训时候向右看齐都没这么齐的。

袁科长叉着腰、瞪着眼睛站在厂门口。挤着等下班不扣钱,谁要没打铃就越过这条“直线”,立刻就扣奖金。

这“无形的直线”就是这么来的。

何如月站在办公室门口,从行政楼三楼阳台望下去,清楚地看到厂门口浩大的盛景。

多有意思的一幕啊。

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很多事物还是让她感觉到无比新奇,总是不由自主用属于2020何如月的习惯去看待和处理当下。

就比如,她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挤到人堆里,等“发令枪”一响,像奥运会百米赛跑一样拔腿就窜出去。

她要去接小孩,四点半,觅渡桥小学。

觅渡桥小学离吴柴厂不远,沿河走上十分钟,就能走到小学门口。何如月定定心心洗好杯子、搓好毛巾,将办公室门窗都关好,又去食堂打了两份饭菜,这才从容下班。

走到厂门口,那位独臂师傅探出脑袋:“何干事,加班?”

比人家晚十分钟出厂门,就叫加班哦。何如月从善如流:“下班了,师傅再见。”

望着何如月的背影,独臂师傅又是一声冷笑:“黄毛丫头,态度倒不错。”

终于见到了中吴市的百年名校——觅渡桥小学。望着矮小的校舍和破旧的门卫砖房,何如月突然心中一酸。

她自己也是出生在中吴市,觅渡桥小学是她的母校。

从来,何如月只在校史馆里看过母校几十年前的样子,如今乍现眼前,恍惚而又真实,刹那间数十年时光竟在一眨眼间交叠。

一位穿着白色汗背心的老师傅从砖房里走出来,打量了一下何如月。

“你找谁?”

何如月当即回过神:“我来……我来接我妹妹,二年级的陈小蝶。话说……这不放暑假,怎么学校还上课?”

老师傅摇着手里的蒲扇:“今天二年级返校,老师给她们默生词、检查暑假作业。”

原来母校几十年前就已经这么治学严谨,暑假都还有返校查作业,何如月又是心头一热。

她抬起手腕,手表指针,四点二十五,快要下课了。

倒是老师傅又好奇地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丫头居然有手表?全校老师,有手表的不出十个,这丫头跟个学生样,居然有手表。

五分钟后,老师傅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晃着铜铃,走到了学校深处。不一会儿,见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跑了出来。

何如月顺手就扯出一个:“小朋友,你认识陈小蝶是哪个吗?她爸爸叫我来接她下课。”

“陈——小——蝶——”

那孩子扯开嗓门就尖叫,一群豁牙小孩纷纷仰天,跟着他一起尖叫。

一个穿灰色衣服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怯生生望着何如月:“我是陈小蝶。”

一看她蓬乱的发头,歪扭的发线,何如月冷不丁就心酸了。这孩子早上都没好好梳头啊。

是没有妈妈了吧。

“姐姐姓何,是你爸爸厂里的同事,你爸爸没空来接你,叫我接你回家。”

陈小蝶没说话,居然伸手就拽住了何如月的衣角。

何如月一惊,这衣角,早上陈小蝶的爸爸也是这样一把拽住,何其相似的场景。

二人走了两分钟,走到河边,何如月见四周的小孩都走散了,这才对陈小蝶道:“你家里有点事,爸爸妈妈不能接你回家,先去姐姐家吃个饭,然后姐姐送你去叔叔家。”

这段话是何如月反复思量了很久,才决定出口的。她不确定陈小蝶对家里的变故知道多少,她得考虑到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心理承受力。

谁知,陈小蝶望着她好久,只说了两个字:“不去。”

何如月愣了:“你不饿吗?还是……你要去叔叔家吃晚饭?我怕这个点,你叔叔和婶婶还没到家。”

“不去叔叔家。”

陈小蝶口齿异常清晰,态度异常坚决,出乎何如月的意料。

或许孩子还是想回自己家?何如月不敢说太多,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带陈小蝶回自己家吃晚饭。

何如月家住在孙家弄,离吴柴厂大概两里多路,倒也不远。

孙家弄解放前曾经是一户孙姓人家的宅园,后来政策有变,孙家弄就没有了孙家的子孙,弄堂里的七八十户屋子分给了市区的几个工厂作为职工宿舍,几经变迁,住的人口已经颇为繁杂。不过吴柴厂职工还是占了四分之一,算是重头。

何家在弄堂宅里头,是一间两层的小楼,木结构、木楼梯,除了太过陈旧,其余一切都是何如月喜欢的模样。

前些日子,何如月住在省城宁州的外婆生病了,她妈妈刘剑虹思母心切,决定去省城照顾一阵。这何舒桓何总工,怕老婆一个人应付不来,居然二话不说,跟着一起去了宁州。

就这么把快要参加工作的女儿,一个人抛家里了。

到了家,何如月将食堂打的饭菜分碗盛好。天气太热了,饭菜居然一点没凉,还热乎乎的,倒省了她再热。

陈小蝶十分乖巧,何如月盛饭菜的功夫,她已经瞅准了筷筒和纱橱,踮着脚取了筷子,又开橱门拿了调羹。顺手还把两张小板凳摆好了。

穿堂风微微的,这种老式的木结构屋子,倒很荫凉。二人坐在小方桌前,一人一边吃饭。

何如月打算再试探试探陈小蝶:“小蝶,吃过饭我送你去叔叔家?”

没想到这回陈小蝶却没有断然拒绝。

陈小蝶扒了一口饭,突然就哭了:“我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了?”

何如月一惊:“说什么呢,你爸爸妈妈有事出门了,最近不在家,你就去叔叔家住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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