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的科举之路 第196节
榻上天成帝狠狠的阖上了眼睛。
都言父慈子孝方是人家极乐,可他是宁可生子如太宗,哪怕弑父杀兄,手段铁血也好过这般犹犹豫豫,优柔寡断。
“咳咳……咳咳咳……!”不知想到了什么,司马睿喉间一痛,转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方才还略有些红润的脸色迅速转做苍白。
“父皇,父皇您刚刚好些,切不可动怒!”
“皇兄你快………”
司马徽对着下首明王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天成帝疲惫的挥了挥手。“就让他下去吧!”
最后,明王朝着地上重重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一步步朝殿外走去。从始至终,脊背都直直的挺着。
司马徽看着从小需要高高抬着头才能仰望着的皇兄就这般一步步离开,看着父皇愈加苍白的脸色,心里突然不晓得什么滋味儿了。
室内一瞬间陷入了宁静,许久,只听得床上之人一声轻唤:
“太子?”
“儿臣在!”
天成帝声音还带着些病时的虚浮。
“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曲城之事?”
肉眼可见,司马徽双手微微一颤,那件事,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是他入朝之后最艰难的时日。庄家刻意的打压,众臣下若有若无的排挤,大皇兄隐隐的厌弃,都让他一个刚刚入朝的皇子举步维艰。
也就是那段时日,彻底教会了他权利二字的含义。
“时至今日,你可后悔当日的决定?”
后悔?如何后悔,司马徽微微沉默。思绪复又回到了那年。大水肆虐过的曲城已如人家炼狱,多少平民百姓流离失所。那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人家惨剧。原来书上所言易子而食当真是存在的。
偏生这般艰难的地界儿,竟还有人要食这人血馒头……
司马徽狠狠掐住了手心,此时此刻过往最难熬的记忆已经不能再蒙蔽住他的双眼。此时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父皇究竟是为何提起此事?
是警告他不能意气用事,还是………种种思量不过片刻,司马徽终于还是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皇父直言道:
“时至今日,儿臣仍旧不后悔将承恩侯之子就地斩杀,因为那时,于儿臣来讲,这是解除曲城之危最好的方法。”
说来也是好笑,他一个皇子,一个受封了的王爷,当时话语权竟还比不过一个外戚侯爷之子。
言罢,司马徽微微低头,控制住自己不去观察对方的表情。谁成想,下一刻,上首天成帝目光却牢牢刻在他的身上。
只听得上首一句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
“既是如此,那你便要记得,不论是今日的太子,还是日后的皇帝,你都得时时刻刻记住…………咳咳咳………”
“记住你当日不惜彻底得罪国舅,不惜同你皇兄为敌的为的是什么?”
天成帝一字一句说的极慢,明明此时虚弱至极,却尤如刀斧一般,牢牢刻在司马徽心中。哪怕其后许多年,再他权掌天下臣民,坐拥五湖四海之日,数以万计之人前赴后继歌功颂德之时。皇父今日所言,依旧声声在耳。
“父皇,”司马徽俯身郑重道:“儿臣必当谨记在心!”
天成二十一年四月,天成帝病愈。
同年五月,帝钦赐户部尚书沈煊以批红之权,成为大瑞史上最年轻的阁臣。
同年七月,太子司马徽正式受封储位,祭天地与先祖。帝亲授其为君之道,自此地位再难动摇。
夜里,诸位王公走后,昭华殿中依旧灯火通明,天成帝躺在床上,却是没有丝毫睡意。这一刻,仿佛时光轮转。
“倘若有朝一日皇帝你,必然会同朕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才是朕,终将这万里山河交于你手的原因。”
父皇………
第228章 完结
天成二十九年秋
京城某处茶馆内, 几位身着青衣儒服的学子们正扎堆聚在一块儿。
“哎哎,几位兄台可听说了没,据说现在那位内阁首辅王大人这几日便要告老还乡了。”
“怎么不知道, 今儿个早报上不写了嘛!“说完这位学子不由叹了口气,“唉, 这王大人告老, 这回也不晓得哪位阁老能摘得首位?”
言毕,诸学子不由对视一眼,在场这些人或多或少明年春日都是要下场的。如今这科考愈发的重视起实务来了,他们这些学子不得不时时关注政令要闻。
唉,都说这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新首辅上位, 也不知道形势如何变化。首辅大人虽不是主考官, 但朝令风向这些年同科考试题关系越发大了起来,众人丝毫不敢懈怠。
“要我说啊!这论资历还要属房阁老莫属。说来房大人入阁也有十多年之久, 又素来德高望重,乃首辅之位不二人选。”
一位中年学子摇着头说到, 又有赞同者纷纷复合。
“哼, 那可不一定!”话音刚落便有一年轻点儿男子反驳道。“要在下说啊, 若论功绩, 还要属沈阁老, 且谁人不知沈大人素来深得帝心。便是论起声望也是不输于房阁老的!”
这话一出,复合之人不免更多了些。如今朝堂清明, 还是实打实的功绩更能让人信服一些。
就在两方争执不休之际, 又有一青年开口道:
“要小弟看来,若论起功绩,魏阁老也不输到哪去。当初魏大人掌管御史台之际, 可谓是众言官最为清明之时,为民请命者多有,而凭空而论者少有。
“且魏大人起于微末,又兼身世坎坷却能一步步走到今日,真乃我辈楷模也。”
青年一席淡青色学子服,除了腰间配饰外,浑身上下再无二饰。此时眼中崇拜之色丝毫做不得假。虽同为寒门出身,但相比于沈侯爷诸般传奇经历,还是魏阁老更接地气些。
这也有沈煊素来注意,不愿在世林之中邀名之故。
“魏阁老确实大公无私,清正廉洁!只是这入阁时日尚短,又如何能坐得首辅之位………”
“是极,是极!魏阁老到底还是资历浅了些!”
林林总总,众学子众说纷纭,但到底还是房沈二人支持者更多一些。间或有一二魏实的支持者,也很快被淹没在群声之中。
另一侧装饰简单的包厢中,一中年男子面色发白,对着对坐的侧温雅男子微微曲身道:“大人,那些不过是连半只脚都还未踏入朝堂之人,些许臆测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那男子只轻轻一笑,温言道:
“启及何须如此紧张,本官本就资历尚浅,又何谈首辅之位?”
此男子正是方才学子口中的魏实,如今的魏阁老无疑。
魏实面色如常,然而一旁的中年男子却无放松之意。这位大人的手段旁人不知,他们这些追随者还不清楚吗?身子不由更低了些,语气也愈发谦恭。
“大人您又何需妄自菲薄,您深谋远虑,下官深信,只要假以时日,首辅之位必是您囊中之物。”
对于中年男子这般的小心,魏实只笑笑不曾说什么,反倒不经意般问起:
“那启及觉得,这次的首辅之位是会花落谁家呢?”
“下官……依下官所期,自是大人您更合适一些。”见魏实微微皱眉,男子连忙又道:“只这次若要论起来,下官觉得……还要属沈阁老更胜一筹……”
“毕竟,真要论起功绩,还……还是那位更能服众些……”更何况依着那位在陛下眼中的地位………
这番话男子说的小心翼翼,眼睛余光不时的往对面看上一眼。勿怪男子这般小心,实在是同为内阁阁老,两人的关系实在太过奇怪了些。
按理说平素两人除了公事外也无甚交集,但阁老们这种地位其实少有动手的时候,却也并非没有。然而对于那位沈大人,利益纷争之时,眼前这位却总是谦让居多。
这,就让他们这些追随者着实看不透了。
中年男子还在思量之际,就见自家主子执着杯子,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在男子疑惑的目光下,魏实唇角微勾,半响才飘出一句:
“许是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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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这一方小小茶馆,京中官员权贵过多或少都对这首辅之位花落谁家颇有在意。便是如今的裕圣侯也不例外。
这两日,或是送礼,或是试探,侯府倒是少有的热闹。
无人知晓的是,这一日,沈家书房内,灯火几乎点燃了半个长夜。
第二日早朝。
“房大人!”
“沈大人!”
宫门外,两人如往常一般打过招呼,两个当事人具是面无异色,然而在殿上其他人眼中,却是无异于刀光剑雨。
虽还未有消息,然而朝中明眼人都能明白,这首辅之位,约莫就在两人之间诞生了。
顶着众人暗戳戳的眼神,沈煊面色不改,如往常一般打过招呼便径自到原先的位置站好。
金銮殿上,天成帝高坐于上,稍下位处,一身明皇的太子躬身而立。近两年内,圣人身子屡有不适,于诸朝臣来说,太子摄政已然是家常便饭。
然而今日,高座之上两鬓斑白的天成帝却亲自开口道:
“诸卿皆知,王卿已然决心告老。”说话间,一双锐利的黑眸不经意般扫过台下众人,只在一个地方微顿了下。复又仿若如常道:
”这首辅之位必是要重新择定,不知众卿家有何看法?”
“这………”众人你看看你,我看看我,最终还是位侍郎率先开口道:
“房大人乃三朝元老,论资历,自是非房大人莫属。”
有了这先吃桃子的,其余诸臣也纷纷上前谏言。
“梁大人劳苦功高,………”
“沈大人功绩卓然……”
“魏大人公正严明,………”
眼看着众朝臣为此争执不休,几位阁臣作为当事人反而袖手在侧,做出一副悉听陛下之意的模样。毕竟本朝可没有什么次辅之说,首辅之下,大家按理来说地位都是一样的。谁又肯自贬身位,沦为他人喉舌。
然而今日,却是有些不同。大殿之上,就在众人争执不休之际,却见首列的沈煊突然站出身来:
“微臣以为,房大人劳苦功高,可堪首辅之位。”
话音刚落,本来吵吵闹闹的大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便是内阁几位辅臣目光也不掩惊异。
要知道,虽几位阁臣各自都有其支持者,然而论功绩,论资历,论声望,内阁首辅之位,妥妥在两人之间没跑了。
房大人胜在资历,三朝元老之身。而沈大人胜在眼光卓绝,功绩斐然,又有圣人青眼。旁人总归是少了些什么,然而今日……
就在众人暗戳戳想着,这沈大人难不成有什么后手,会不会以退为进等等之时。却见沈煊说完后复又仿若无事的站回原位。
这……没了,这就没有后续了?这般可跟当众退出没什么两样了。若是举荐旁的阁老还可以说是谦谨一番,然而这推荐那位跟自个儿齐头并进之人,这可是………
众大臣吃惊之际,高台之上,天成帝眸光微深:“既然众卿家意见不一,此事便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