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9 章 第五十八章辛筝
青婧行动力甚强,说择日不如撞日,就真的第二天乘着鹏鸟离开,送走了青婧,辛筝转头准备恢复自己的正常作息却被找不到青婧的巫姑拉住。
祖庙虽非巫宗的机构,但巫姑司祭,从炎帝时代起帝国大大小小的祭祀就是巫姑殿负责,其中自然包括了祖庙的祭祀。算起来十巫殿中最忙的便是巫姑殿。各种各样的祭祀巫姑殿要负责,平时要跳舞悦神,军队出征时巫姑殿还要跳大傩鼓舞士气。
青婧在为辛筝年幼时为幼崽介绍巫姑殿时便告诉辛筝:十巫殿中身体素质最好的便是巫姑殿的巫。
不管是祭祀还是跳舞短则一整天,长则数日,尤其是大傩不仅跳得好看还要跳出气势,跳得刚劲有力,没有过人的体力根本撑不住。
辛筝挣了好一会都没能从祭巫手里将自己的袖子扯出来后确定青婧所言非虚,巫姑殿的巫身体素质确实很好。
“巫姑,祭祀不是已经结束了吗?”辛筝道,我觉得我们不用打招呼相看两厌了。
巫姑苍老的面皮抽了抽。“是关于十年大祭与小祭的事。”
“你写个奏章给孤。”辛筝道。
巫姑道:“前几日便写了,但王一直未有回复。”
有吗?
完全没想起来。
辛筝想了想自己这两个月的日子,好吧,精力有限,除非军国大事与一些必须马上处理的人命关天的事,其它事她都暂时搁置了,大概是因此才没看到。
“孤会尽快批阅。”
辛筝说尽快就真的尽快,一回去便将奏章翻了出来,打开一看,顿觉头疼。
祖庙从炎帝时便是巫姑殿负责,哪怕后来神权与王权分割,祖庙的祭祀也仍旧由巫姑殿打理。
早期巫姑时巫姑殿的驻地便是九阙山,方便打理祖庙,但随着帝国后续的迁都,巫姑殿因为是神权与王权之间的润滑剂,主殿自然跟着迁走,留下一名御巫同巫即殿共同看守祖庙,祭祀期间则由巫姑或是三祭巫中的一名负责。
寻常一年一度的小祭是祭巫负责,十年一度的大祭由巫姑亲自主持,如今非大祭也非小祭,却是王继位后第一次祭祀祖庙,巫姑殿主自然要负责,可惜辛筝让青婧当纯见证,让前王站了大部分重要的位置,生生将巫姑给挤到了一旁。但这位巫姑也没因此气馁,很快找到了彰显存在感的方式。
祖庙的大小祭。
祖庙刚建立起来的第一个五百年里并无大小祭之别,只有一年一祭,但随着祖庙里的神主位增加,需要分给祭祀的时间越来越多,自然需得想法。最开始时人王的应对方式不是将原本单间的神主给变成同居乃至通铺,而是创造大小祭。
一年一小祭,让臣子代劳。
两年一大祭,王亲自祭祀。
小祭的时间一直没变过,大祭的时间则随着需要祭祀的神主位越来越多而不断拉长,直至如今的十年一祭。
一般来说大小祭是风雨无阻的,但帝国最近四十年局势复杂,先是推迟大祭,后来随着天下大乱便不用思考什么时候可以大祭了,大祭停了,上一次大祭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
巫姑在奏章上充分表示此次王继位,没一个诸侯来,显然是不敬王权与神权,但也不能这么放着不管。诸侯们是不用抱希望了,但诸侯之下的人族还有救。
帝国国祚绵延数千年,人族的观念是深入人心的,若放着诸侯们折腾下去,人族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与它的凝聚力将随着分裂时间越来越长而越来越淡薄,终有一日,人族将不人族,甚至,再无人族。
祖庙是人族凝聚力最核心的纽带,故而巫姑建议通过大祭来加强对所有人族的观念认知。
十年一度的大祭,帝国所有地域的人族都要遣人来参加的,诸侯们更是需要在自己亲自来与继承人来之间二选一,当然,现在多半不会让重要人物亲自来,但只要派了人来,那人族的含义就是被认可的。
若是不派人来,巫姑委婉表示王你将获得攻伐诸侯的大义,全天下的人族都会支持你的大义:自炎帝时起祭祀祖庙便是所有人族共同的义务,不遵守者便是视同叛族。
辛筝忍不住捻起羊角手串。
不可否认,巫姑殿主虽然有加强巫姑殿与巫宗影响力的小心思,但的确挠她的痒处了。
分裂的时间太过长久,谁知道人族会不会分裂成兖州族、宁州族、豫州族什么的。若是那般,天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与精力来收拾烂摊子,她不是炎帝,没有将若干族融合为一族的寿命。
辛筝捻着手串思考了好一会,终于在奏章上写起了批复。
巫姑在翌日拿到了批复,一脸怀疑人生的找到了巫真、巫咸、巫彭、巫即、巫朌、巫罗、巫礼聚会处,辛筝为了让自己的继位与众不同,要求十巫全都要来参加自己的继位仪式。
除了巫谢情况特殊实在是来不了,巫抵位于豫州,两殿只能派一名祭巫前来,十巫差不多齐了。
除了玉主的继位仪式,十巫很少聚得这么齐,倒也方便了巫姑找人。
一看巫姑的脸色凉亭中或下棋或抚琴或观棋听琴的众巫下意识皱眉,众巫中最年轻的巫朌率先开口:“那家伙又要干嘛?”
辛筝这些年找巫宗的麻烦就没停过,没收土地与奴隶已经过分了,但辛筝每次都能证明还能更过分。
神庙也要缴税,稍微人性未泯的是辛筝没加一条巫也要服徭役,但不服徭役就不能参加官考,不能享有养老福利,加不加都没意义。
巫宗修建新的神庙必须地方官署批准,不然就不能建,建了也会因为是违法建筑拆掉。
禁止神庙使用金漆,神庙的占地面积需要限制,不能随便扩建。让人很怀疑若非巫宗在巫女云桑,这位奇葩巫女以自己就是神灵化身的名砸碎了神龛上的神像,自己坐到了神龛上,故而巫宗所有神庙的神龛上都没有神像,辛筝会不会还要加一条神像只能用泥胎木雕。
前不久还颁布了一条迄今为止最过分的:成为巫必须参加巫考,通过考试才能拿到巫牒。
考试内容国府还要掺一脚,什么时候巫宗吸收新鲜血液要国府多管闲事了?
这段时间过分程度又加强了,新王继位,从巫女手中接过人王玺,辛筝生生改成了前任手里接过王玺,践踏了传统,令不少巫心中愤愤不已。
更可气的是青婧对此完全不闻不问,不,她还是闻了的。
巫宗这些年对辛筝的政策反对得厉害的人这些年都死在了青州的战场上,而这部分占死于青州战场之巫的一成不到。
哪怕是无光继位后为了集权而大肆铲除异己杀得人头滚滚都没青婧这些年干得过分,最无奈的是还没人拿青婧有什么办法。
巫女是否神灵行走于人间的化身不得而知,但青婧一定是魔行走于人间的化身。
哪有这么坑自己人的?
若非青婧害死的巫太多,导致巫宗元气大伤,如今虚弱不堪,巫宗何至于受辛筝的气?
究竟哪边的?
与青婧一比,当年想要为赫胥国翻案一下子得罪死一大片人的望舒都显得可爱可亲了。
“不,这回不是找我们麻烦。”巫姑解释道:“我想增加巫宗的影响力,便与她提了提大祭的事。”
巫咸困惑:“这段时间七十七场祭祀她都没出任何幺蛾子,不像会在祖庙祭祀上做什么的人。”
一口气七十七场祭祀,全程一丝不苟,老实得让九成九的人心中都忍不住怀疑辛筝是否中邪了,居然这么老实,但也足以证明辛筝该老实的时候还是很老实的。
“我很难用言语描述,你自己看吧。”巫姑将奏章递给巫咸。
巫咸好奇的接过,须臾,巫罗的表情变成了与巫姑一般的怀疑人生。
辛筝同意了巫姑举行大祭还要办得比往昔更加隆重盛大的建议,至此还没什么,很正常,问题是后头还跟着洋洋洒洒一大片内容。
辛筝决定将十年一度的大祭变成二十年一度,虽然改得有点久,但考虑七十七场祭祀下来辛筝的掉膘情况,辛筝的心思也不难猜。再加上大祭的时间间隔也不是第一次改了,改就改吧,比着旧例,将未来每次大祭的牺牲增两到三成便是。
至此还不算出格。
然后,辛筝表示,将先王与先贤的事迹绘于画帛上需要经常换,太麻烦了,干脆点,换成石碑,刻在石碑上,可以保存千秋万岁,不需要隔三差五的更换。
想法很好,以前也有人这么想过,然后败在了石碑的成本上。
能跻身祖庙的先贤无一不是功绩彪炳之辈,便是先王,也就最近两千年里的王混入不少水货,但在最开始的几千年里每一任王都不是废物,若将人生比作一场俳戏,那么早期与中期诸王无一不是一场可歌可泣的大戏,担得起人族的万世祭祀。
哪怕是将诸王与先贤的事迹写到纸上都能堆满好一整间大屋,何况刻于石碑。
辛筝也想到了石碑的成本问题,因而她也给出了解决的方案。
祖庙以后对所有人开放,不论是什么人,只要给门票钱就能进入祖庙参观。因为祖庙面积浩大,宫阙千层的缘故,门票可以分为两种,一种贵一点,但买了就能参观整座祖庙;一种是单一的票,买了只能参加对应先贤与先王所处的享殿,而这一种票也能分成不同的价位,比如有庙号的先王可以贵一点,四帝可以再贵一点。
增加日祭,每日祭祀祖庙中一位先王或先贤,参与祭祀的人不再局限于王侯贵族,游客只要掏钱,哪怕是庶人也可以参加祭祀。
巫咸从头看到尾只看出了三个字:死要钱。
铜臭味稍微不那么严重的大抵是薅游客羊毛的收获全都会用在祖庙,少部分修葺祖庙维持祖庙的日常开支,大部分用于凿刻碑文。
见巫咸的表情都开始怀疑人生,其余人也纷纷好奇的传阅,一个接一个的怀疑人生。
巫罗最先忍不住:“她这是缺钱缺疯了,疯到自然理智,终于开始考虑吃绝户以外的路子?”
纵观辛筝这些年的风格,只要缺钱就宰肥羊,谁最肥就将谁全家给杀了,光明正大且合情合理合法的吃绝户。虽然也靠卖氓庶债条捞一些钱填财政窟窿,但主要手段还是吃绝户。
吃绝户能吃到这境界,辛筝着实第一人。
若辛筝改邪归正不走吃绝户路子了,那巫罗殿也会安全很多,负责巫宗财政的巫罗殿无疑是帝国最大的肥羊。若非青婧的缘故,辛筝早下手了,但这份交情能保巫罗殿多久巫罗心里也没把握。
巫咸道:“如果是缺钱的缘故她就不会将所有收益都用于祖庙,应该是单纯的为了扩大祖庙的影响力,防止人族分裂成不同的族。”
眼睛下方一片青黑,多半熬夜阅读的巫即道:“可这方式也太...清奇了。”
七千年第一人啊。
与辛筝打了太多交道,心得体会最丰富的巫咸道:“很显然,比起手段她更在意结果,巫姑还是赶紧拿出个她满意的章程,不然你可能会有麻烦。”
“我要是照做了真的不会遗臭万年吗?”巫姑很怀疑。
那可是祖庙,供奉人族先王与先贤的圣地,拿来做生意....巫姑用膝盖都能预料到自己会迎来怎样的舆论风暴。
巫咸安抚道:“短时间免不了被人骂几句,但历史肯定会还你公道。”
巫姑一点都没被安抚到,但她也无法拒绝,辛筝要真想弄死她,青婧多半不会阻拦。
巫姑只得回去闭关写方略,辛筝收到消息后便放下了心,十巫还是挺识相的,识相就好,大家都省心。
确定了十巫的态度,辛筝继续忙活自己的政务。
按照惯例新王继位要颁布一些惠民的政策拉拢人心,当然,考虑到三年无改故道的传统,所谓惠民政策普遍为:减免徭役税赋与大赦。
第一个被辛筝给打了回去,减免徭役?如今所有人只需要服三年徭役,减个鬼?如今到处都要用人,若减免徭役就得花钱雇工,那得增加多少开支?
减免税赋?
国库穷得连耗子都不屑一顾,不增税就不错了,还减税,做梦。
第二个同样被辛筝给打了回去,理由也同样理直气壮。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大赦等于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太荒唐了。更别提那些罪犯一股脑放出去会对治安造成怎样的破坏,付出的代价太轻,人是不会长记性的,肯定会再犯,可怜可怜治安吏吧,维持平日的秩序已经疲惫不堪,何必再给人添麻烦?罪犯是你的袍泽还是治安吏是你的袍泽?不大赦,以后哪怕天塌了也不允许大赦,废除大赦的政策。”
传统皆被辛筝驳回,臣子无奈且委婉的询问:您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新王继位是一定要颁布一些全国性的惠民政令的,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所有人王座之上换了人。
辛筝无意改变这一传统,因而很快拿出了自己与虞等官员讨论许久的若干政策。
一,精简税赋,这个算是惠民政令,虽然会妨碍到不少人的利益,但反对者除了嘴上说几句,连辛筝的一根汗毛都不能怎样,因此反对的声音可以无视。
二,迁徙人口,将无地之民迁到地广人稀的地方,既可以开垦荒地又可以让无地之民获得土地,同样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但同样可以无视反对声音,理由同上一条。
三,修建云水河堤,介于云水隔三差五的家暴,这一条政令只要是云水流域生活的人口都会热烈支持,而当下辛筝治下的疆域人口最多也密集的地方便是云水流域,哪怕是来个全民投票,也一定会得到了多数票。
其它地方可能会因为自己缴纳的税赋被拿去给云水流域的人口修河堤有些意见,但帝国从炎帝时代起的税赋政策便不是一个地方的税赋只能用在本地,而是哪里需要就用在哪里。被调/教几千年,氓庶对这种事很适应,何况没人能保证自己来日不会需要其它地方的税赋救命。只要辛筝不征税征得太过分,哪怕心里有意见也不会有谁把反对说出口。
四,改革军队,以后常备军七年才能退伍,服兵役不能在本地服。
至于跨多远的距离,辛筝刚开始提出的是跨州服役,但百官计算了下州与州之间的距离,自然反对,君臣掰扯到最后的结果是各退一步:可以通过跨地服役的政策,但不能跨州,只能跨郡,但如果有跨州的需要,军卒也要服从命令奔赴他乡。
五,官方垄/断海贸。
以前辛筝直接统治的疆域并不靠海,陵光半岛与夷彭半岛又离得太远,故而并无多少海贸方面的政令,这回扩张到了辋川海的边上,正好补上,而辛筝补充的条款总结一下就是:海贸的利润我全都要了。
对此,反对声几近于无。
诚然,海贸的利润是惊人的,但那得看什么情况。
一来当下海上比陆地上还乱,尽管海国在努力维持自己统治疆域的秩序,奈何大海太辽阔,鲛人人口太少。海国目前为止也就南骞宾海、南海、南朱雀海这几块区域治安维持得好,其它地方海贼该怎么猖獗还怎么猖獗,想要靠一两条船出海赚钱是做梦,把命给搭上反倒很正常。
二来陆地上哪怕迷路了,只要自己打得过猛兽,迷路也死不了人,但在海上除非你长着鳃,否则迷路一定会死,而海上迷路的风险非常大,除非先探索出大量的安全航线来。
三来造船价格不菲。
四来如今商贸往来的对像全都可以走陆路往来,风险比海上低。必须通过海路的商贸对像都是其它大陆上的文明,距离太过遥远,对民间吸引力不大。
诸多因素之下,想要从海贸中分一杯羹的门槛非常高,必须拥有足够的武装与船只,不然出了海也是给海贼送菜,而达到这个标准的全是贵族。辛筝治下的贵族全都被收拾了,剩下的人口哪怕有心参与海贸也没那个力。
还不如让官方先去探路,路探出来了,前期开拓完成,参与的门槛降低再分一杯羹也不迟。
多种因素下没有反对声,辛筝便顺利通过了相关的政策。
林林总总十余项政令,充分考虑到了各方面。
若非辛筝裁减军队的同时增加了对道路水利的建设,百官差点就要怀疑辛筝这是准备马放南山休养生息,但辛筝的重心转移到道路和水利建设也没什么不好的。
道路与水利的建设也是会死人的,土木工程别名血肉工程,但再怎么血肉,死得人也不会超过战争造成的人口损失。而辛筝当下统治疆域非常之辽阔,人口密度非常之惨不忍睹,必须想办法增长人口。
各种因素下辛筝所有的政令都没有反对(只要不是反对举兵造反在辛筝看来就是支持自己),但要落实下去却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动的事,落实到纸面上很容易,但要落实到底层,并且保证不会变成有心人谋利的工具,需要做的事就太多了。
为了确保底下人能够配合自己,不要求热烈配合,至少别捣乱,辛筝紧跟着颁布了新的选王机制。
“孤退位或者死亡时,在位的相便是新王的第一候选人,只要得到两成成年人口的支持票便可继位,若得不到两成的人口支持,亦或是超过两成的人口反对,则按职位高低一路轮下去,谁先得到两成人口的支持票便是新王。”
此机制一颁布所有人第一反应是这也太随便了。
按着这个机制,什么乱七八糟的出身都能角逐王位。
典型例子就是辛筝继位后被任命为相的虞,只要不穿高领的衣服,脖子上的奴隶烙印一目了然。不论是什么时代,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得到角逐王位资格的,但如今她是相,在辛筝颁布的机制下是王位的第一候选人。
简直滑天下大稽。
第一反应后紧跟着的第二反应却是:这样的话,自己好像也有希望。
哪怕有资格也不代表能继位。
虞年长于辛筝,这也决定除非发生什么意外,否则虞一定死在辛筝的前头,因而虞的王位第一候选人资格只是一个名义,永远不会兑现,但她的继任者就不一定了。
只要自己能当上相,只要自己熬死辛筝,那么自己就是下一任王。
第□□应是冷静下来的人产生的念头:这套机制好像挺靠谱的。
辛筝指定的官吏选拔体系中,想当官就得先为吏,想为吏就得先通过官考,想拿到官考的准考证得先服三年徭役,而辛筝是不允许代役的。
这种前置条件下一路爬到相位上的人与那些出身高贵长于宫闱的嗣君们相比,哪怕在一些方面比不上那些打小精英教育的嗣君们,却也一定比嗣君们更接地气,与底层有共鸣,不论是否自愿,半辈子与底层打交道,共情肯定比云端之上的嗣君们更强。
最重要的是比起第一道门槛就是血统的旧制,辛筝这套不看血统的机制更受官吏们,尤其是野心者们的欢迎:血统门槛想要通过只能重新投胎,但辛筝这套机制下,完全不需要考虑血统,只要办事能力足够强大,哪怕不爱民也可以通过锻炼演技来解决门槛问题,甚至能力足够强大的话,连演技都可以省了。
辛筝自己就是个活例子,爱民如良弓走狗,但让氓庶在爱民的君王与辛筝之间做选择,正常人肯定选辛筝。
更甚至哪怕没有能力,只要活得足够久,靠熬资历也能熬到相位上。
辛筝建立的官吏体系中即便能力一般,只要不是及格线以上,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官吏也会定期升职。在这一基础上,理论上只要活得够久,熬到相位上是有希望的,若运气再好点熬死了在位的王,王位就到手了。
辛筝往驴子面前掉的莱菔太过肥美,官吏们的野心被充分刺激到了,对繁重的工作任劳任怨,纷纷努力诠释起何谓我爱工作,官署是我家的精神。
底下的人干活勤快又积极,上头也会轻松很多,然辛筝无奈的发现祭祀都结束了,自己每天过得却比祭祀时还累。
辛筝累,新上任虞相更累,“为何不回帝都后再颁布这些政策?”
一口气颁布那么多政策,人又在轵邑,虽然出发时带了百官,但根本不是帝都所有官吏都带来了,只是一部分罢了,大部分人手还是留在帝都维持帝国的运转。以一部分人手推行这么多政策,能不累吗?
“可我中途还要巡狩,回帝都可能要两年后,太浪费时间了。”辛筝道。“能早点做完的事没必要拖到以后。”
虞无法反驳,或者说无法反驳辛筝恨不能一辈子干完所有事的性格。“那为何如今都还不启程?”
祭祀结束后就该回帝都了,但辛筝一点动身的意思都没有。
辛筝沉默无言,目光却望向王居住的宫室方向。“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没必要那么急。”
虞不解,却也看得出辛筝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走,便只能咽下劝谏,继续任劳任怨的处理堆积成山的公文。
每次看着公文山虞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哪怕比辛筝年轻二十岁也不可能熬死辛筝继承王位,熬死辛筝前先劳累过度猝死还差不多。
没黑没白的工作持续到仲冬之月才有了插曲。
王早已到了极限的身体在进入冬季后每况愈下,哪怕是磕燃命丹也无法再维持正常的状态,王熬到仲冬之月时终于想开不折磨自己了。
“要如何取出续命蛊?”王躺在床上问床前的望舒,因为自己疯狂磕燃命丹的缘故,望舒原本只有一部分银色的头发,这会已经白了一半,王有时都纳闷望舒怎么完全不阻止自己。
是愧疚吗?
这种念头才冒出来便很快消散了,相处久了,王如何看不出来,望舒唯一后悔的是赫胥故地放瘟疫的事,其余的事不论是活埋还是烹杀,统统都不后悔。
是怜悯。
意识到这点时王莫名的觉得屈辱,他这辈子最不想要的便是望舒的怜悯。
望舒讶异的看着王。“蛊取出来你会死的。”
王苦笑:“死并没有那么可怕,该死的还是死了比较好。”
用望舒的生命力与燃命丹强行维持生机,他却意外的更加清楚的感觉到了躯体的每一分崩溃与苟延残喘。
望舒闻言道:“好吧。”
王等着望舒从自己身体里取蛊,结果望舒掏出了一柄短匕剖开了她自己的心口,再手伸了进去摸索,王恍惚听到了手指与肉接触产生的叫人头皮发麻的恶心摩擦声。
望舒很快从身体里掏出一只细线一般的血红色的蛊,在蛊被掏出的那一刻王一直被望舒的生命力维持着的身体便恢复了正常的本该有的模样,以惊人的速度衰败。
王叹道:“这样也挺好的,你我的恩怨总算可以结束了。”
望舒抿了抿唇,须臾,终是在王完全咽气道:“我无法原谅你,但我也不恨你了。”
1153年仲冬,帝国第九十九任(不包括被废的)王燮崩,葬九阙山。
王筝悲恸,改国丧三年为百日。
夜晚的明堂里,因着王所有的直系后代都死干净了,明堂里便只有辛筝一个守灵人,觉得让王的明堂太清冷了感觉不太好遂亲自为王守灵,反正以前的王死了,新王都要守孝三年。
因白天来往官吏太多不方便现身而晚上来拜祭的望舒看辛筝的眼神古怪到无法言喻,她看得出辛筝是真的为王的死而难过,尽管只有三分,但三分也是难过,只是表达方式真的很....政治作秀。
望舒的眼神太直白,令辛筝无法忽略,遂反问:“那些真的长久守孝的人有几个会为死者伤心难过?”
但也没人会跟你一样不论什么东西都能拿来达成政治目的,不过话说回来哪个王不是这种怪物?
望舒往火盆里丢了一把切成段的禾梗。“我就是有点佩服你。”
辛筝笑纳了望舒的褒奖。“谢谢。”
“....给我批个假,我要去青州。”望舒道。“时间快到了。”
辛筝欣然道:“没问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让鲲鹏来冀州找我。”
望舒讶异:“你还不回兖州?”
“我还要巡狩冀州,看看我的政策落实得如何,有些东西不亲眼看看不放心,可能要两岁之后才会回到兖州。”辛筝回道。“你去青州小心些,别没在她身上成功反倒被她反过来变成实验材料了。”
“若失败,被做实验时我会让元控制身体。”
一直安静着的元忍不住开口:“喂,这就太过分了。”
“所以我们必须成功。”望舒道。
“那是你想做的事。”
辛筝笑着替望舒解释道:“但你在她的身体里,她做了什么,你都要一同承担后果的。”比如如今都还没结束的牢狱之灾。
元一脸抑郁。
第 689 章 第五十八章辛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