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师姐的被推倒 第17节
而曾师祖也不愧是天音九韶的传人。尽管师门长老都规劝他不要轻信歹人,曾师祖却说,师父宁肯忍受病痛也不愿伤他性命,是想给他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自己不能枉费师父的苦心。至于当年恩怨,师父已替他受刑,自己愿意谅解。
两人正式开始了比拼。
大快人心的,曾师祖赢了。
乐清和——如果他还保留师门名姓的话,是该这么称呼没错——在比输之后吐一口血,仰天大笑,当场便大开杀戒。
用的便是传说中的杀曲《须摩提》。
其曲融会九歌门与琉璃净海两派心法,却逆其清圣与慈悲之意,魔杀之气遮天蔽日。
门内修为尚浅的弟子受其影响走火入魔,自残与自相残杀者数十人。
乐清和因此得以在掌门和七大长老围攻下脱身而去。
逃走了,却并没有藏匿行踪躲避追杀。
所过之处,必以《须摩提》乱人心,无辜百姓为此而死伤者不计其数。
琉璃净海和九歌门携手围剿此魔。虽将他逼至穷途末路,掌门却也受了重伤,最后棋差一招,让他逃出了香音秘境。
其后,九歌门派出三任长老出境追剿。
一死、一伤、一下落不明——终于将他的尸身带回秘境中,交由琉璃净海镇压。
掌门乐正商也因新伤叠旧伤,走上了师父的老路。
乐韶歌:……
两相比较,至少阿羽入魔后没有胡乱泄愤杀人,可见是比这位前辈更有格调、更出息些的。
……人都是比出来的。
不过,到头来她也只查到了这位前辈的事迹,并没搜到任何可以供她参考的资料。
——九歌门内因心性而坠入魔道者,毕竟还是太少了。
大概也就这位前辈和阿羽两个人吧。
乐韶歌又无师长可请教。
询问青羽,青羽也只再三命令她——离阿羽远些。告诉她——它修炼数千年,所见所闻,但凡勘得破心魔的人,早在显露出迹象前就堪破了。但凡显露出迹象的,就无一人能勘得破。更不必说阿羽这个已经分不清真与幻的。
偏偏这些日子,因她对阿羽关心多了些,舞霓又闹起脾气来。
一天不来找她八百遍就不算完。
乐韶歌被她缠得奄奄一息,偏偏她还振振有词,“你和阿羽在一起的时间比较久。午饭时你还和阿羽私聊了,迦陵都告诉我了。我就多来了一次,你就嫌我烦了……”
说着便泫然欲泣。
乐韶歌气若游丝,“你也可以和阿羽私聊的……”
“谁要和他私聊啊!他说话从来不超过三个字,闷都闷死了!”
便兀自喋喋不休起来。什么今日修炼时望见远山云霞无人陪看十分寂寞啊,二侯信风起兰花开了我想要一身新的兰花绣衣,对了飞天舞我修到第 七 章了今天反弹琵琶时迦陵都跟着起舞啦,阿羽有没有说我坏话啊我总觉着他最近看我眼神不对,是不是想背后耍诈呀,但我不怕师姐你最疼我啦绝对不会偏听偏信对不对啊……
好在她嗓音极美妙清灵,语气也娇憨无忧,烂漫可爱。若不逼着旁人回应,由人半睡半醒的歪在一旁听,倒也十分解乏消腻。这么听着听着,便能从案牍劳顿中稍稍缓解过来,觉着人生也没那么无奈辛酸了。
——毕竟她还养出了这么个天真无邪,丁点儿都不用怕她也学人入魔的小师妹不是?
忍不住便想往师妹香香软软的怀里靠一靠,抱着她的飞天腰抚慰抚慰内心的疲惫。
“空闲时你也常去看看阿羽。”便对舞霓这么说——就算没有《九重天尊》,上一世时她也觉着阿羽和舞霓会是一对欢喜冤家。当然这一世她不敢再乱想了。可舞霓这性情确实正和阿羽互补,多相处,多互相影响,对他们两人的心性都有好处。
舞霓就住了嘴,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大概听得出语气中的请托,倒是认真思索了片刻。
“为什么啊?”且还询问了缘由
“你的声音……让人听了很觉着快活。多和你说说话,也许阿羽就没那么闷了。”
出乎意料的,舞霓思考了一阵,竟认真应下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乐韶歌觉着这是一件好事。
然而没几日之后,练完剑阿羽便貌似不经意的同她提起,“……舞霓近来有些缠人。”
“哦。”乐韶歌学习阿羽,面无表情,让他自己去揣摩这一字中所暗含的乾坤。
奈何阿羽是此法祖师,用得比她纯熟多了,“我同她明言,十分不喜见她。她说她也不愿见我,是师姐你嘱托的。”
“……哦。”舞霓你这个大舌头!
“她还问我,是不是背后耍了什么诈,才让师姐更关心我。”
“……你怎么答的?”
“自然是不做理会。”
“……”还好还好。
“她便又说,她知道我喜欢师姐,但师姐肯定更喜欢她。”
“……”
“听到这里,我惊觉心魔又加重了几分。距离失手拔剑,不知还差几次会面的火候。”
乐韶歌:……你们两个给我同归于尽去呀!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T__T
感谢客服小哥!!!
小剧场:
乐小舞:师姐。师姐。师姐。师姐。……师姐×800
乐韶歌气若游丝中……
乐小舞:师姐我来帮你照顾阿羽吧!
乐韶歌倍感欣慰中……
乐小羽:怎么是你?
乐小舞:师姐不要你了哈哈哈!
乐小羽:……
第18章
乐韶歌心力交瘁。
她觉得自己稍稍有些失准了。
若换在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若她没从《九重天尊》中得知阿羽日后会入魔,她是否还会如此刻般为阿羽有心魔一事战战兢兢,殚精竭虑?
乐韶歌自己也不知道——人生是不能假设的。
这一日练完剑她便也不回弦歌祠去秉烛夜读了。
只往岩后孤松下一坐,右腿往左腿上一叠,脑袋往交叠的双手上一枕,道,“阿羽,给我弹首曲子吧。”
阿羽的目光扫过她全身,最后落进她眼睛里。
乐韶歌自知这姿势不雅,却也难得闲适。只懒散的抬眼,含笑看向他,“你看山后夕阳,你忙碌时它在这个时候落,你闲散时它也在这个时候落。你看那晚霞灿烂,可过不了多久就成灰烬,然而是灿烂还是暗淡,于它又有何加焉?所以你用什么姿势看它,就更无所谓了……你到底弹不弹啊?”
阿羽垂了长睫,便在她对面拂袖一坐,设案陈琴。
“想听什么?”
“随心弹吧,不拘什么曲子。”
阿羽点了点头,拨弦起调。
很舒缓的曲子,是天高云淡的意境。却不知是否正是阿羽此刻的心境。
然而且先不着急,谁说只能人的心情影响所奏乐曲的意境,所奏之曲中意境就不能反过来影响人的心情呢?
乐韶歌便安稳闭了眼睛细听。
听到妙处,还时不时跟着轻轻哼一哼,以嗓音相和。
渐渐的,那曲子便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先是高山流水——倒也转折得不突兀。便跟着清泠寒水一路流淌而来到山间幽|谷。暖风渐起,熏人欲醉,万千春花次第盛放了。
那曲中技法也越发缭乱精妙起来,天地灵气随之流转,乐韶歌不必睁眼便已知晓,眼下她四周必定已是繁花锦秀。
并非只有水云间的香阵才能无中生有,化虚为实。修为高深的乐修所奏之曲天然就是声色兼备的精妙幻术。乐修以声织幻,那幻术造在人的识海之中。闭上眼睛,反而欣赏得更真切。
看来先前意境确实是生造,此刻才是他的真情流露吧。
——是海棠春睡啊。乐韶歌想。那海棠虽是写意描绘,却尽得其神,几乎能嗅到花朵芬芳。那芬芳是一脉暖香,就着那欹斜如美人醉态的锦绣之花,倒令人觉出些活色生香之态。美则美矣,然而一枝花也写得令人绮念杂生,阿羽这熊孩子……该不会是个恋物癖吧。
正琢磨着,那花朵已开上她的指尖,而后染上她的双鬓,渐次蔓延至唇畔、颈下……
那感觉倒也不能说是不舒服,软香轻柔,任是谁都不能说厌恶。然而,不知为何,乐韶歌竟稍稍感到些异样。
待身上衣衫也开满繁花之后,乐韶歌才猛的意识到,这曲子描摹的好像不是花,而是……
正疑惑间,指尖花已谢。暖风袭人,飞红漫天。身上落花宛若轻纱扬起……乐韶歌才猛的醒神过来,弹指一破,切开幻象。拢了衣衫,恼怒的睁开眼睛望向阿羽。
阿羽似是已料到她会在此时醒来,已平静的垂了长睫,然而那眼眸中片刻流光依旧如夕阳熔金般灼得乐韶歌火冒三丈。
“……你可真是出息了!”
阿羽淡淡的,“偶尔也确实会想放纵一二。”
“……”两辈子加起来,乐韶歌都没被人如此轻薄冒犯过。更不料他竟厚着脸皮承认了,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羽却已起身,便走到她身旁俯身下来,将她囿于一方阴影中,伸手来摘她肩头松针。
乐韶歌抬手拍开。
阿羽不闪不避,“当日告白时我便已说过了。还是你认定我不会拂逆,所以在我面前怎么放纵,我都不敢心生绮念?或是纵然绮念横生,也绝对不会有所冒犯?”
“……”
“你说过会仔细考虑我的心意。”他似是轻轻笑了笑,瞳子里便又染上水色,“……可我见不到丁点儿认真的迹象。”他捉了乐韶歌的手贴上心口,“知道此刻我的感受吗?我可以继续弹给你听——只弹你想听的,我保证以后每一次都只弹你想听的。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始终都在,就只是被我压抑下去、掩饰住了。”
“……”
他停留了片刻,便在呼吸相缠的距离上。睫毛在寒潭凝光的眸子上覆下鸦羽般沉沉一片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