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催奶汤

月子里，婆婆让陈签一定要“捂”着过——不能洗头梳头，防止脱发；不能洗脸洗澡见风，避免骨头缝“合”不上……

虽然陈签对此并不认可，但是为了照顾老人的心情，还是咬着牙按照婆婆的要呆满了一个整月。一个整月的时间，她连镜子都不敢多看一眼，这疯婆子似的形象自己都无法接受。

可从生完孩子回到家的那一天起，家里来来往往的七大姑八大姨就络绎不绝，其中的许多人陈签连印象都没有多少——从结婚之后，大部分时间他们小俩口是一直在外工作，平常难得回来。

而来探望的这些亲戚们，大部分只是在他们结婚时的婚礼上出现过一次，其他时间也同他们并不来往。

现在他们之所以来看母女两个，其中绝大多数人只是为了一个理由：还人情。

从前他们的孩子或者亲人或多或少的都接受过顾文父母同样的“人情”，现在过来还从前的债。

他们的脸上虽然都是挂着笑，嘴里说着吉祥的不能再吉祥的话，可是只要是人不傻，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笑有多虚，吉祥话说的有多敷衍。

然而，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最浅薄的人情往来过程，做为“被问候者”，陈签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一众人哼哼哈哈地虚与委蛇，心里越发的不耐烦，但公婆却仍然乐此不疲地打电话、发短信，甚至找人捎话让亲友们过来共（guo）享（lai）喜（song）悦（￥）。

陈签只能顶着这一身糟糕至极的形象，竭力装出一副不胜荣幸的样子，时不时僵笑以对。

比这些个虚头巴脑的迎来送往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来的许多所谓亲戚朋友，动不动就会“不经意”提起“一个闺女不当什么，怎么着也得生个儿子”、“女儿没什么可庆祝的，没个儿子就不算传宗接待了”、“闺女始终是别人家的人”、“趁年轻再多生一个”……等等诸如此类“爱的叮咛”。

看着公婆一副“看吧，就应该这样”的样子，那不断递过来的满含鼓励的眼神，像用一把极钝的刀子不断地在人骨头上磋磨，难受又恶心，不算痛但令人极其不爽。

公婆自己不说，但是在与亲友们聊天的时候好几次都会让陈签有意无意的听见，其中的意思很是明显。

陈签心里像明镜似的，却也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发作，只是笑的越发勉强。

等到与顾文单独相处时，陈签才把心里的情绪与他说了，让他去跟公婆沟通一下，一个孩子已经很够，她并不想再生二胎，不管男孩女孩，一个就够了。

谁知道顾文听完之后，居然嬉皮笑脸地回答她：“那就再生一个呗~要说，我家里就我一个男孩儿，没个儿子我爸妈肯定不甘心。”

陈签冷了脸问：“你生？女儿才出生几天？现在就想生第二个了？你想好这一个怎么养了吗？现在闺女也出生一个多月了，你给她换过一次尿布吗？”

“咳~这不是有我妈吗？你看啊，有几个男人带孩子的？再说，我就准备歇三个月的时间陪你，三个月后我就去上班去了，可是签儿，你反正已经辞职了，不如咱现在趁着咱妈年轻，尽快再生一个，两个她就能一起帮忙带了，你再歇个三五年和妈一起把孩子带到幼儿园之后也就轻松了。这样子也省事了不是？”

陈签有些不敢置信：“可是结婚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要一个孩子？现在闺女出生了你又给我来这套？还有，若是闺女出生之后你但凡亲自带她一回，对我来说也算是安慰~可是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切指望你妈的这种心理，别说二胎，就闺女这一个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生！”

顾文仍旧不以为然：“你呀，就是矫情~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不带孩子？男人最重要的是养家糊口，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养娃顾家，自古以来都这样，你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再说了，要是再生一个真的是儿子的话，咱们也算儿女双全了不是？那不是也挺好的？”

两人正“交流”的火热，婆婆从外面进来了，端了一个硕大的碗，笑眯眯地递给陈签，顺嘴问小夫妻两个：“又在讨论什么呢？签儿，这碗汤是下奶的，你快喝，奶水足孩子才能吃饱。”

陈签看着眼前的一大碗浮了一层油脂不知道是什么的汤，皱眉：“妈，我这奶水比起很多人都多，就不用这么补了吧？现在孩子每天都很够吃的，能不能不补了？”

“那哪行啊？孩子一天天长呢，你看你现在瘦成这个样子，说不定哪天就没奶了，所以现在一定得多补才行~”婆婆一脸不认同地把那碗又往陈签面前推了推，示意她一定要喝。

顾文也在一旁劝她：“哎呀，妈又不会害你，让你喝你就喝嘛，总是有好处，喝吧。”

母子两个有志一同地让陈签把碗里的“催奶汤”喝了，陈签犹豫再三，硬着头皮将那碗汤端起来准备硬灌下去，冲口而来的一股土腥气差点儿让她吐出来，连忙问婆婆：“妈，这到底是什么呀？味道好怪啊~”

婆婆却神神秘秘地让陈签先喝了再说。

陈签强忍着不适勉强喝了半碗之后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想要把碗放下待一会再喝，婆婆却一个劲儿地催着她赶紧趁热一口气喝掉。

陈签无奈，只好又捧起碗，捏着鼻子将剩下的汤一股脑倒进嘴里，硬生生往下咽完。婆婆看着干净的碗底，刚想要开口夸两句，却没想到陈签忽然像兔子一样跳起来冲到了卫生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阵哇哇大吐，最后更是恨不得连胆汁儿都吐没了。

晕头涨脑的从卫生间出来，迎面对上的就是婆婆不认同的眼神：“签儿啊，你这就不该吐啊。为了孩子也应该忍一忍，谁还没当过娘啊~为了孩子，吃点苦不是应该的吗？”

陈签奄奄的解释：“妈，我也不想吐，但这个汤太难喝又太多了，我实在是忍不住。这个我控制不了。对了，这到底是什么汤啊？味道为什么那么怪？”

婆婆一脸惋惜地看着卫生间：“这可是我专门找了老人打听的偏方，紫河车鲫鱼汤~这东西要吃那种不是自然落的那种才好~我找了好多人打听才花高价买的！老贵了，你这全浪费了~”

紫河车？！那不就是人胎盘？！别人的？谁的？还不是自然落的？那是怎么来的？

陈签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