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落魄的二十九军

饭后，众人被张学铭请到了三楼的顶子间，这是个玻璃为主体的花房，陈设很雅致，体现了主人的财势和风雅。特别又在这个初夏的夜晚，窗外细润的凉风向内吹送，让人心情放松，十分适宜休闲谈事。

朱沛作为朱洛筠的异母兄长，看着他的六妹几乎不避嫌疑地主动坐到秦川的身旁，心里却是一沉。这是因为，在于秦川合作开发新药的生意当中，他受全家的委托，委婉地向秦川打听过他对与朱家结亲的态度。

秦川也毫不避讳地说了自己的想法，说是自己这一生会颠沛得很，可能为了事业顾不上家庭，绝对承担不了照顾朱家姐妹的责任，而且自己喜欢低调，也与朱家的家风不合云云。总之就是不想与朱家结亲而被迫与东北军裹得太深，不利于今后的切割。

朱沛无奈，回家去告诉了家人，大家倒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可自己这个妹妹却恼怒了。她是没想到啊，居然有人会拒绝朱家这样显赫人家的示好。本来今晚她是不打算来的，她知道张学铭夫妇不和，自己的出现不免让两人尴尬。可一听有秦川出席，她就不顾家兄的劝阻，非来见识一下那个秦川是何许人也。

今天一见，那个秦川果然气质英武，俊朗潇洒，再看他待人接物也十分得体，眉宇间永远带着自信的气度，称得上是难得的英才。虽然他在席间尽量低调，没有过多的说话，但也看得出他的平静当中自带一种气场，始终都在话题的中心。

现在他主动坐到秦川的附近，想要在更近的地方好好观察一下秦川。这可把二十九军的肖振瀛和赵登禹急坏了，他们可是有正事要和秦川商谈。肖振瀛转头寻找主人张学铭，希望他能出面做一些安排，把这个女孩支开，好让他们谈正事。他俩这次来，可是向张学铭行贿了20000块大洋，这钱可不能白花，这可都是从全军两万人的嘴里挤出来的。

秦川见躲不开这位丫头，便随意和她闲聊起来，先从天气开始，再到她的大学生活学习情况，他故意聊得很平淡，不想引起什么令她兴奋的话题，最后收不了尾。 六小姐何等聪明，见他不咸不淡地说些无聊的话题，根本就在回避双方的深入了解。有些气恼，正想换个话题，直接让他说说南美洲的情况，最好说说他自己的事，因为五姐跟他们接触了几次，到现在都还没有问出他们在南美洲的具体情况。她这边语言还没组织好，就见张学铭那个胖子走过来，打断了他俩。

“不好意思，老秦，我有一件刚从欧洲买回来的首饰套件，今天下午洋行才给我送来，这方面六妹是个行家，我想请她帮我掌掌眼，就一会儿，行吗？”

朱洛筠听到有新款珠宝，眼里一下就冒出一丝闪亮，看得出，她对这类东西很有兴趣。反正她和秦川的交谈还处在平淡状态，她觉得不妨先放一放再看心情，如果心里还想着这个人，不能割舍，那她就要像姐姐们一样，大胆去追求她的爱情。如果没有这种感觉，放手也罢了。

她向秦川略微欠身致了歉意，便站起来，跟着张学铭走了。秦川也礼貌地站起来，目送她离开，说实话，他对这丫头真没感觉，谈话间还随时设着防线，生怕引起她什么兴趣，真的有点累心。

张学铭一直在心里喜欢这个朱家的六小姐，也觉得六小姐应该像她的姐姐们，和他这样年少多金风流倜傥的人走在一起，才能给予她们想要的风光和优越感。今天，秦川出现了，却带来了他的感情危机，他暗地里喜欢的女人，竟然喜欢上了别人。虽然这不怪秦川，但他怎么可能归罪于自己喜欢的女人呢。他在饭桌上看出了这点，就开始思索对策。现在他那个幼稚的脑袋能想出的方法，就是给秦川一个目标，转移他的视线，把关注点移到别人的身上。

实际上他真有首饰要送给朱洛筠，这是他早就买好的。现在他应肖振瀛的要求，把朱洛筠找借口领开，正合了他的意。

这边朱六小姐一走，肖振瀛就领着赵登禹坐过来了，三人先说了一些吃好了没之类的废话，肖振瀛就率先挑起了话题。

“秦将军这次请德国人来华北帮忙编练空军，手法确实高明啊，我等不如多矣！今天有幸遇到秦将军，我们是真诚希望，能和您交个朋友，好随时向您请教啊。” 照常，先是一通马屁，和后世的套路一样，这是要求人的节奏。

果然接下来的话，就露出了肖振瀛的本意。“我们二十九军现在投靠汉卿已经快一年了，可仍然还是困居晋南，粮饷不济，军心涣散啊，几乎就要星散了。秦将军大才，可有什么主意能帮帮我们吗？”

肖振瀛之前看到瞿振渝对赵登禹礼敬有加，所以他想来，秦川可能也是如此。那不如就像老外那样直言快语，开门见山的好。

二十九军是历史上第一支正面抵抗日军的英雄部队，在其队伍中涌现出了金振中、吉星文等一大批抗战英雄，也付出了多名高级将领为国捐躯的代价，包括现在就在坐的赵登禹。在内心里，秦川和瞿振渝一样崇敬这些有血性的民族英雄。

但他在研究这段历史时，发现二十九军最后的落败，丧失平津和河北全省，有两个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其一就是宋哲元，二一个就是宋哲元的幕僚潘毓桂。宋哲元是为了保住自己“华北王”的地位，一再压制二十九军的抗战决心，拒绝南京方面的支援，对日军一味妥协。等日本人通过谈判做借口，暗中集结足够的兵力，最后将二十九军全军赶出了平津。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心里只有地盘私利的军阀人物，根本就不是个纯粹的军人。

潘毓桂就不说了，因为参与二十九军的内斗，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干脆把机密情报和对日军的抵抗计划直接交给了日军，想拿全军的失败来出气，卖国到如此没有底线的地步，也是少见的了。

而把宋哲元这个落魄的光杆司令扶上二十九军军长位置的，就是这个肖振瀛，宋哲元后来自持二十九军独占华北的机会，壮大了实力，就开始重新当起了割据的军阀。而且在“77事变”后，胆敢违抗南京不准妥协的严令，私下对日本人不断让步妥协，妄图保全自己在华北的割据特权，殊为可恶。

如果二十九军要成为坚定抗战的国防力量，宋哲元这个毒瘤就必须根除，秦川在心里如是想。现在就是个机会，既然二十九军穷困如斯，想要东北军伸出援手，这援与不援，自己有足够的说话分量。

“肖参议客气了！”秦川用肖振瀛的官衔称呼他，听得肖振瀛的心里一紧，这可不是他希望的公事公办的局面，今晚可是私人聚会，自己也是想和这位建立私人情谊的，听到这种称呼，他心里有些发紧。

“你到南京找委员长要二十九军的编制，不是承诺要为委员长守好山西，不让东北军的势力进入山西的嘛。这削藩有功，南京不是秘密给了十万银元的嘛，不够的话，怎么不再向南京申请补给，反而要向北平求助。我只怕少帅一旦证实了这事，会心寒的。”秦川戏谑地说着，还肆无忌惮地盯着肖振瀛的脸，看他的反应。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肖振瀛心里大惊，这事要是传到张学良的耳中，那他们二十九军在华北就绝无容身之地了。而以现在的情势，二十九军兵微将寡，粮弹两缺，又是南京政府眼中的叛军余孽，一旦和张学良撕破了脸，被赶出华北，那肯定就只有被勒令遣散这一个结局了。

秦川说的这是确实是他和老蒋的秘密交易，原以为做的周密，以为老蒋当卧底的代价，换来全军的生路。这要是败露了，他和二十九军就两面不是人了。以老蒋那种腹黑的性格，用脚趾头都想得明白，老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二十九军，来保全他和张学良之间的关系。

肖振瀛脑门上立刻就沁出了一层冷汗，他看着秦川仍然还是戏谑地笑看着他，眼光充满了讥讽的笑意。

“秦将军这话从何说起，肖某对天……”

“这事从财政部说起，不是吗？”

秦川打断了他的起誓，他不耐烦肖振瀛这种纵横家的做派，总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净捡一些有利的论据，罔顾事实地说个滔滔不绝。看来历史的记录还真没错，二十九军果然是因为做卧底才被老蒋允许存在的。

“你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不管什么渠道交到你们手上，可这钱的源头就在南京的财政部啊，不是吗！那么现在我们和南京的关系如何，这点消息当然有人乐意透露给我们，权当个和我们交心做朋友的姿态，不是吗!”秦川压低声音，附在肖振瀛的耳边悄悄说道。

当然这是他杜撰的假话，但是他量肖振瀛不得不信，他肖振瀛能搞定老蒋，但却搞不定南京政府的所有人，那怕是几个关键人物都办不到。现在辛昕是南京政府的红人，把这事推到财政部头上，他能去核实吗？他敢去核实吗！

如他所料，肖振瀛继续流着汗，只是把头埋了下来，这个骄傲的人，就像斗败的公鸡。这两面下注，几方设局的做法要是传出去了，他这个所谓的“萧大哥”是个什么下场，他是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