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小福女 第7节
陈向上还在一旁火上浇油:“谁知道,搞不好是你们家陈燕红自己弄坏的,赖福香身上,反正福香傻嘛,说不过你们。你们家陈燕红可真是个懒丫头,十几岁连衣服都不会洗,懒丫头,没人要!”
有他带头,一群熊孩子跟着喊:“陈燕红,懒丫头,羞羞羞,没人要!陈燕红,懒丫头……”
喊起来还挺朗朗上口的。
气得梅芸芳拿着棍子撵了上去,但她哪跑得过这些猴精猴精的孩子,折腾了半天,没打到人,反而把自己气得不轻。
回去后,梅芸芳将棍子往地上一丢,指着外面小孩子的幸灾乐祸声对陈老三说:“你听听,你听听,这傻子天天吃白饭就算了,还在外面坏燕红的名声,陈老三,这就是你生的好东西,真是气死我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跟了你。”
陈老三搓了搓手:“你消消气,我,我待会儿说说她!”
回答他的是砰地一声门响。
等傍晚陈福香回去时发现,陈家今天格外安静,陈燕红和陈小鹏坐在椅子上哀怨地看着她:“都怪你惹妈生气,弄得我们没饭吃。”
陈老三抽着土烟,脸色也很不好,他说:“福香,以后要听你妈的话,你都这么大了,不要天天出去跟陈向上他们那群孩子玩,让你干活勤快点……”
“哦。”陈福香乖巧地应声。哥哥说过,他不在的时候,爸说啥都答应着。
看着她这副懵懵懂懂,天真不知事的模样,也不知把这话听进去没有,陈老三觉得心累得很。他摆了摆手:“回你房里睡觉吧。”
陈福香不动:“爸,还没吃饭呢,我饿。”
“吃什么吃,今晚没有吃的。”陈老三不耐烦地吼道。家里的粮食都被婆娘给锁起来了,钥匙也在她那儿,她不拿东西出来,谁都别想吃。
陈福香摸了摸肚子,失望地垮下小嘴,垂头丧气地回了那间破屋。
等到晚上十点多,原本安静的家里又有了动静。
陈福香饿得睡不着,她坐了起来,摸着肚子小声说:“栗子,他们又在背着我和哥哥煮东西吃。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但哥哥说,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让我别出去,等他回来告诉他。”
“吱吱……”坏人,欺负福香的都是坏人!
栗子蹦了起来,摸了摸陈福香的头,然后爬到窗口,回头看了她一眼,嗖地一下跳了出去。
“栗子,栗子!”陈福香立即扒到窗户上,外面黑乎乎的,哪还有栗子的身影。
过了一小会儿,隔壁忽然传来梅芸芳的大嗓门:“什么东西?哎呀,我的灯,哪个杀千刀的……”
混乱了两分钟安静了几十秒,忽地又传来了陈燕红高亢的声音:“我的鸡蛋呢,我的鸡蛋……”
陈小鹏也跟着嚎叫:“我的鸡蛋,有怪物,怪物偷了我的鸡蛋!”
陈老三和梅芸芳拿着油灯把灶房里都找了个遍,都没找到鸡蛋,反而发现破旧的屋顶上多出了一个洞。
“杀千刀的,那怪物肯定是闻到了鸡蛋的香味,从这儿跳进来抢走了我们鸡蛋的。”可怜他们啊,连怪物长啥样都没看见。
陈家人惊疑不定,心神不宁的,点着灯,半夜没敢睡。
一墙之隔,陈福香握住两只热乎乎的鸡蛋,指了指隔壁,问栗子:“你干的?”
“吱吱……”
栗子抓脸,小眼神很是得意。
“干得好。”陈福香剥开一个鸡蛋,塞给栗子,“我们一人一个,栗子你还没吃过煮熟的鸡蛋吧?我跟你说,可香了,里面的蛋黄像太阳一样……”
一人一猴偷偷摸摸把鸡蛋吃了,还刨土挖了个小坑将蛋壳埋进去毁尸灭迹。
——
昨晚没睡好,第二天陈家人起来都没什么精神,尤其是两个小的,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陈小鹏打着哈欠走到堂屋拿书包,步子太大,脚一不小心踢倒了放在墙角的瓶子,瓶子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边,吓了陈小鹏一跳。要是把他爸的酒瓶子打翻了,他妈铁定要揪他耳朵。
陈小鹏赶紧弯腰去扶瓶子,结果一低头却被吓得面无人色。
“呕!”他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爸,妈,你们,你们快过来。”
梅芸芳在灶房里忙活听到他的叫喊,很不耐烦:“大清早的你嚎什么嚎?”
陈小鹏声音都开始发颤:“你们快过来!”
听出儿子的声音不对,梅芸芳丢下洗到一半的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来到堂屋,然后也被吓到了:“老三,老三,你快过来……”
陈老三跑进屋,看到他的酒瓶子里爬满了黑色的蟑螂,大大小小,好几十只,密密麻麻的,有几只已经淹死了,顺着酒液冲到地上,余下还活着的纷纷往四周爬去,悉悉索索,让人头皮发麻。
直到蟑螂都爬得没影了,几人才缓过神来,这酒自然是没法喝了,瓶子也不要了,可这么多蟑螂藏在他们家里,还反常地爬进酒瓶子,光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梅芸芳忽地想起了李瘸子的话“你们家傻子是个扫把星,谁遇上谁倒霉”,想想还真是,自从遇上她,李瘸子就一直没好事。她把李瘸子祸害惨了,现在又要来祸害他们了吗?
“老三,老三,肯定是傻子招来的,你必须得把这邪门的傻子给送走,不然我们都要遭殃,你看看李瘸子的下场。不行,这个家,有她没我。”梅芸芳说着就要去拿东西回娘家。
陈老三拉住了她:“你别走,我,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陈老三其实也被吓得不轻,从昨晚那只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的怪物,再到今早这么离奇的事,还有李瘸子所遭遇的种种,从小接受封建迷信熏陶的他心里早就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也觉得这个女儿命中带衰,从小运气就不好,那么多孩子感冒发烧,就她烧坏了脑子。以前还只是她自个儿倒霉,现在都波及到身边的人了。
为了他们这个家的平安,为了儿子更好,也得把这个丫头送走。
找到了理由,陈老三连最后的亏欠感也没了。
于是,接下来两天,陈福香发现她的日子意外的好过,再也没人让她干各种家务了,吃饭添碗梅芸芳也不横眉竖眼了,连陈燕红和陈小鹏都觉得诧异。
一晃两天过去了,这一晚,睡觉前,陈老三忽然和和气气地对陈福香说:“你还没去赶过集吧?爸明天带你去赶集,你早点起。”
“爸,我也要去。”陈小鹏连忙举手。集上可热闹了,还有卖东西的。
梅芸芳打了他一下:“你明天要上学。”
陈小鹏小声说:“我明天可以不用去上学的。”
上学哪有赶集好玩。
“不可以,再闹过年不许去你外婆家。”梅芸芳坚决地拒绝了他。
本来也想去的陈燕红见最受宠的弟弟都吃了闭门羹,识趣地没开口。
次日清晨,外面还黑乎乎的,陈老三就敲响了陈福香的房门。
陈福香睁开眼,看到外面天还没亮,嘀咕了一句:“这么早吗?”
“吱吱……”别害怕,栗子陪你。
陈福香穿好衣服拉开门。
陈老三在外面跺了跺脚:“怎么这么慢,快点走啦。”
陈福香默默地跟着他的身后。
父女俩出门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门都还紧闭着,村子里安静极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估计都还在睡觉。
陈老三之所以挑了这么个时间,就是不想被村子里的人知道,毕竟扔女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东风公社跟他们前进公社中间还隔了两个公社,差不多有二十里地,得走两三个小时。不过他们起得早,到了东风公社时才早上八点多。
集市上很热闹,卖的东西很多,有卖鸡蛋的,也有卖苞米的,量都很少,还有卖竹编的筲箕、背篓,高粱秆做的扫帚等等,基本都是农民自己产的东西,有点盈余拿到集市上换钱买柴米油盐火柴之类的日用品。
不过赶集的人更多,冬天农闲,很多人不买东西逢集也会来逛逛。
走了几步,陈福香看到有个老太太还摆摊在卖橘子,不多,就十来个,摆放在一个竹筐里,一个个红彤彤的,像灯笼一样,很好看,陈福香多看了两眼。
陈老三回头看到这一幕,摸了摸口袋,问她:“想吃?”
陈福香有点意外,她爸这是要给她买橘子吗?这可是陈小鹏才有的待遇,连陈燕红都没份。
她点头:“想,要两个,给哥哥留一个!”
“你倒是挺惦记他,不枉他那么疼你。”这一刻,陈老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孩子要不是个傻的多好。
他蹲下身问:“橘子咋卖?”
老太太伸出五根手指:“五分钱一个。”
“这么贵,都跟鸡蛋一个价了。”陈老三有点舍不得。
老太太说:“我们家树上的橘子又大又甜,你看谁家的有我们的家的好?”
不远处也有两个卖橘子的,但那橘子明显比她的小,卖相也不好,也要三分钱一个。
这年月果树少,水果是个稀罕物,城里人都很少吃,更别提他们乡下人了,价格自然也就不便宜。
陈老三心一横,反正就这一次,一毛就一毛吧。他掏钱选了两个大橘子给陈福香。
陈福香接过橘子,有种幸福从天而降的感觉,瘦巴巴的小脸乐开了花:“爸,你真好。我要告诉哥,这是你给我们买的橘子。”
陈老三看着女儿天真快乐满足的笑容和依赖的眼神,心里难得的良心发现,竟升起了一丝愧疚感和犹豫。
但这丝犹豫就像吹风拂过水面,除了在当时激起一丝涟漪外,并不能令陈老三改变主意。
他怕自己心软,索性不再看女儿的脸,扭头就走,把陈福香领到东风公社的卫生院门口,然后说:“我进去上个厕所,你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过来啊,女孩子不能去男厕所。”
陈福香完全没察觉到父亲的险恶用心,乖巧地点了点头:“好,不过今天好冷哦,爸,你快点啊。”
可能是因为父亲给她买了橘子,陈福香明显对陈老三亲近了一些。
陈老三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遂即又扯开一个笑容:“嗯,我很快的。”
说完他大步走进了卫生院旁边的厕所里。
卫生院就是一排平房,厕所也就是在旁边用砖头搭了一间屋,挖了个坑,一左一右,分男女厕,门口用木板一挡,非常简陋,也非常方便陈老三尿遁。
假模假样地钻进厕所后,他翻墙就爬出了厕所,绕到墙边,探出头望过去,只见陈福香捧着两个红彤彤的橘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寒风一吹,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嘴唇都冻青了。
她忍不住开始在那小片地方走来走去,两只眼珠子却一直盯着厕所这边。又过了几分钟,她突然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抱着胳膊,眼巴巴地瞅着这边,张了张嘴。
陈老三依稀辨认出她喊的是“爸爸”两个字,眼睛顿时一热,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孩子最信赖的父亲,而他这个当爹的却要亲手抛弃她。
陈老三摸了一把泪,深深地看了陈福香一眼,心一横,转过身,埋着头,大步往外走去,走着走着,他开始加快速度,起先是小跑,后来变成了狂奔,似乎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地方。
第9章
“闺女,天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做啥?咋还不回家?”卖完橘子的老太太拎着空竹筐回家,看到陈福香站在卫生院,小脸都冻得发白,关切地问。
陈福香指了指卫生院里那简陋的厕所:“等我爸。”
“你爸进去多久了,咋还不出来?”老太太嘀咕,男人上厕所不是贼快吗?尤其是天这么冷,那厕所四处漏风又臭烘烘的,谁乐意呆在里头。
陈福香委屈地皱了皱鼻子:“好久了,喊他,他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