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以神为名的赎罪
与胡斯派教士喜欢穿麻衣不同,公教教士更喜欢庄严肃穆的深黑色的的法衣和挂在脖颈上的银色十字架。让他们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突然出现的年轻教士微微欠身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歉意,他微笑着缓步走入法庭,来到证人所在的区域,向三位法官说道:
“尊敬的法官们,克雷米先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愿意侍奉于我们偿还自己的罪行。还请大法官允许我带走克雷米先生为他打开一条前往救赎的道路。”
围观市民们议论纷纷,但却没有人表示反对。
而盗贼克雷米虽然因为突然出现的庇佑而感到窃喜,但也格外疑惑。
自己一个从小流落街头的孤儿何德何能得到教士的庇佑。
教士确实有赦免一个人罪行,让他从侍奉巴力神的苦行中赎罪的权利,而赎罪的时间则根据罪行而定。
而如果接受赎罪,就无需再被世俗法庭审判,更是直接免除罚款、监禁、刑罚等,但往往只有贵族才能享受如此优待。
可不论如何,小小的盗窃罪似乎还不足以惊动教士。
弗昂大法官凝视着下方的教士:“克雷蒙特主教确定要让这位盗贼去赎罪吗?”
在半年多的高强度工作中,弗昂已经从地位和权力中凝练了自己的精神,而目光、言语、动作都是精神的窗口。
教士在弗昂大法官逼人地目光中,从容回身看向围观的市民朗声道:“盗取财物是为盗窃,盗取生命是为谋杀,盗取虔诚是为背叛,克雷米先生走出了人生中错误的一步,如果不加以制止终有一日会成为无恶不作之徒。”
他随即看向身旁的克雷米,而后者被他的目光逼迫着向后挪动,但教士迅速夺过克雷米的手,将其高高举起:
“看那!这被污垢和创伤所填满的双手,这被饥饿和病痛所困扰的身体,生活于黑巷和窝棚中的他已经被罪恶和阴影所包裹,但他仅仅是想做巴力神允许我们每个人做的事情——填饱自己的肚子,和我们一同享受阳光下的温暖。”
“孤儿出生的克雷米先生在救济院中艰难生存,在街头向他人乞讨,在黑帮被迫好勇斗狠,巴力神给予了他考验,而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虔诚,手握利刃却未有伤人之心。”
“克雷米先生的出身没有给他机会,但请允许我再为他做些什么,将只是走出第一步的罪孽人生拉回正途,让他明白巴力神的仁慈。”
年轻教士目光迥然,神情动人,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激情,感染了不少曾有同样经历的市民,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将克雷米贴上了苦难、坚定、善良等标签。
弗昂大法官沉默以对,没有制止教士的发言,他需要等待,而其余两位法官盯着年轻的教士,法庭的控制权已经易手。
而教士似乎有些沉醉在自己的话语中,缓缓放下克雷米的手,久久不语。
一时间整座法庭中的人,只有克雷米关心自己该怎么办。
克雷米赶紧将自己的手从钢钳般的钳制中挣脱出来,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被捏碎了,但同时他也更加迷惑。
为什么这个陌生教士会如此了解自己的过去,仿佛亲眼看到一般。
他开始产生一种恐惧感,觉得劳役处罚和监禁似乎更适合自己一些。
“可我们在抓他的时候,他亲口说要捅死我们的。”铁匠和证人们站出来反驳教士,认为他在偏袒盗贼。
教士深吸口气,驱散脸上的潮红,冷漠地看向铁匠和证人:“被一群健壮魁梧且手持利器的人攻击,每个人都会作出最适合自己的反应。但不可否认,克雷米先生身上的污秽侵染了他的灵魂,导致他说出如此危险的话语。”
“就像有些人家财丰厚、受人尊敬,外表光鲜亮丽但实际已经皈依邪道,沦为魔鬼的爪牙,终究要前往地狱永世沉沦。”
教士的目光扫过铁匠和部分围观的市民。
不难看出他指的是谁。
市民们内的教改派系信徒们怒目而视,他们算是明白了。
今天这个教士想拯救人是假,恶心他们是真。
当事人铁匠红着脸指着教士:“有话明说不用阴阴测测的,你们这些毒蛇信子我们早就见多了。”
弗昂大法官没有制止他们的争吵,他反正都要拖延时间,还省得自己多费口舌了。
可年轻教士并未和铁匠多纠缠,他转回法官席:“大法官阁下,克雷米先生虽一时糊涂,在迷茫中犯下了令人可耻的罪行,但他一心向善,犯下的偷窃之行也仅仅是为了向巴力神展现自己的虔诚。”
“如若虔信之人都必须承受律法的审判,那这律法又该由谁来保证公平,又该由谁保证其正义!”
“我们反对!这条毒蛇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想帮这个可怜人,只是想以此攻击我们。”铁匠和一些证人表明了立场。
同时围观的市民们也通过声音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是时候做出您公正的判决了,是将一位年轻人扼杀在自我救赎的路上,导致世间多了一位魔鬼信徒,还是将他交于我们,交于巴力神,由我们重新塑造一位善良、忠诚的信徒。”年轻人双臂微张,像是在迎接光明。
这时书记员终于回来了,将手中的纸条隐蔽地递给了赫尔曼法官。
弗昂大法官心中舒了口气,连敲数下法槌,在法庭安静下来后,他已经在赫尔曼法官的帮助下知晓了其中的内容。
“这位不知名的教士,我必须驳回你的要求,这位克雷米先生触犯的是佩特拉的法律,如果这世间有能裁定他罪行的地方,那么将有且只有一个。”弗昂大法官缓缓站起俯视着下方的教士:
“那就是由伊安·阿加图斯总督,授权我们三人主持的佩特拉法庭,如此才能将巴力神的真意体现在每位信徒身上、填满佩特拉的每一处居所。”
教士并不感到意外,但继续劝说道:“大法官阁下,请您尊重我们的权利,要求犯罪者前往教堂赎罪同样也是公义的体现。”
弗昂大法官左手一挥,直接宣布道:“在此,我以法庭之名宣布,克雷米因盗窃他人财产,判处三个月监禁。”
最先有反应的铁匠和他的同信者,他们朝着教士和克雷米挑衅的吼叫,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随后一阵鼓噪的哄闹声后,围观的市民们纷纷摇头离开了法庭,他们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结局。
比如说,在巴力神的感召下一位浪子的感人回头。
“真是的,佩特拉什么时候能开一家剧院,我一定常去光顾。”
“你这个主意好,不如我们合伙一下?”
而本应感到沮丧和失落的教士已找回了恬淡微笑的神情,他无视挑衅的铁匠,向来时一样向法官和市民们分别欠身行礼,默默的离开了法庭,甚至没有看克雷米一眼。
克雷米本就厌恶被人关注和眼神注视,此时也乐得现状悄悄得蹲在地上暗自喘气,刚刚的场面实在是有点吓人,他现在只想在监牢里混三个月,再出来找个好生计。
或许他还能在监牢里面吃饱些,出来时没准能达到采盐队的体格标准。
法官席上的弗昂大法官缓缓坐下松了口气,轻声问道:“总督的命令写着什么?”
刚刚情况紧急,他也是听赫尔曼口述后才做出的判决。
赫尔曼法官将纸条摊开摆在桌上,让其他两人都能看到:“中立。”
弗昂大法官泄气地靠在座椅上:“我们看起来是中立,但在有些人眼里已经偏向了那些异……额,在信仰方面相对激进的人士。”
赫尔曼法官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只是因美尔法官疑惑地问道:“那位教士和窃贼看起来并不认识,可为什么那位教士似乎非常清楚他的生平呢?”
这个问题让两位法官一滞,弗昂大法官轻轻揉搓着隐藏于袖子中的右手:“在帝国,孤儿的经历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