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谁错了
兰岳嵉顿了顿,思索了片刻,从腰带上取下一枚看上去很普通的铜钱,铜钱用红色丝带缠绕着,原本是小时候挂在他脚踝上的,长大后就挂在了腰带上,兰岳嵉十分不舍地摸了摸铜钱,递了出去,对店老板说:“老板,我把这枚铜钱先放在你这儿,明天一早,我就带了钱财来还给你,你看行吗?”
“拿这破玩意儿来哄骗我?你真当老子好糊弄?”店老板还是头一回遇到比他还不要脸的人,已是大怒。
兰岳嵉轻声道:“这枚铜钱,够买你这家店了,请放心收着,我明天拿一百两银子来赎。”
店老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看你小子是在做白日梦,还一百两,你怎不说一千两呢?”
兰岳嵉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一千两也可以。”
店老板猛地一挥手,一把就将兰岳嵉手中那枚铜钱拍到了油光可鉴的地板上。
兰岳嵉一愣,嘴唇抿起,看了那店老板一眼,弯腰轻轻将铜钱捡起,用衣袖擦干净。
店老板和婆娘嗤笑着,一脸嘲弄看着兰岳嵉,满是不信与蔑视。
那婆娘心中忽然一阵痒痒,这小子长得是真俊,比起自家男人那张又老又丑的脸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男人那瘦小身板哪经得起她折腾,看这小子身板又高大威猛,她忍不住就伸出那只滚圆如萝卜的手想去捏兰岳嵉的脸蛋,带起一阵香气,娇笑道:“死小子,虽说你这嗓门是娘们了点,瞧你还细皮嫩肉的,不会是个兔儿爷吧?”
兰岳嵉稍稍一闪身,躲过那婆娘粗大的右手,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礼貌道:“老板娘说笑了,天生如此,爹娘给的。”
店老板见自家婆娘那动作,心底一股邪火就冒了出来,嗤笑道:“我看你那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出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娘娘腔来。”
此言一出,兰岳嵉笑意骤然凝固,身体缓缓直立,瘦小老者第一次收起了笑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起一道光,在店老板和女人身上一扫而过。
这间小店里的空气像是从盛夏忽然变成了寒冬,店老板和女人顿时打了个寒颤,身子一抖,又瞬间恢复了正常,他和女人望向那瘦小老者,只见老者还是笑眯眯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兰岳嵉看着店老板,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缓道:“你如何嘲笑我,我都无所谓,我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窝里横,我爹娘从来不管我,但我做错了事情他们就会一起来揍我,我爹性子软,但揍起人来那真是不含糊,所以你说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对,他们教会了我很多道理,若不是他们,我可能已经一剑就把你和你这婆娘的头颅都削掉了,忘了告诉你,我这舌头叼得很,都怪我娘,从小就喂我一大堆百草药,帮她试了不知道多少稀奇古怪的药草,你用死猪肉加了鼠尾草、茴香、小麦花、牛油、罂粟花、孜然,还有蛇毒和毙毒做出来的‘牛肉’味道还真不错,还好我身体还算强健,否则明日就会肠胃尽坏,倒不至于被你毒死,但也会在床上躺上几天,想来你们还有靠山,否则也不敢在天阙如此放肆,原本只要五两银子的饭菜,却收一百两,专宰外乡人,是也不是?”
店老板和女人目瞪口呆,咽了口唾沫,看着兰岳嵉如同看到了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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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岳嵉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眉目脸庞忽然就冷峻高傲,最奇怪的是先前那娘娘腔的声音此时也完全一变,变得浑厚又带着些许沙哑,那老板娘顿时如遭雷击,几乎就瘫软倒地。
“你和你这蠢婆娘在柜台处说了什么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原以为你们用死猪肉当做牛肉来卖是因为生活艰难不得已为之,想不到你们只是为了谋财害命。真当我不知道吃饭要给钱?我只是想看一看你的良心到底被狗吃完了没有。”
店老板后退一步,惊疑道:“你要如何?”
兰岳嵉淡淡道:“不如何,让开。”
兰岳嵉正要向前一步,却突然眉头一皱,魂海中黑云密布,经脉也一阵抽痛,他皱眉望向老板娘,方才这女人伸手来摸他之时他就闻到了一股奇异味道,看来还是被阴了一把。
店老板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老板娘,老板娘微微一点头,老板心中大定,这小子中了离魂散,待小舅子带人赶到,再将这对奇怪主仆收拾了。
店老板眯眼看着兰岳嵉,冷笑道:“小子,差点就让你唬住了,老子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今日不把饭钱付了,休想出这道门,喔,对了,现在可不是一百两银子,是一千两。”
兰岳嵉随手抓过一张凳子,慢慢坐下,显得有些吃力,揉了揉额头,道:“本以为天阙是个美丽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定也善良,如今看来比起我家山下那座小镇,天阙还真是差得远了,难怪我爹娘说天阙是龙潭虎穴。哑爷爷,你说是谁错了?”
瘦小老者双手捧着一个包袱,微微驼背,笑着站在兰岳嵉身边,没有说话,不会说话,也不想说话。
店老板吐出一口浓痰,冷笑道:“你要去问问坐在皇宫里那位,是谁错了,小子,人生在世,不要活在美梦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天阙从来就不是美丽善良的地方,天底下也没有美丽善良的地方,我们这些蝼蚁老鼠,能不被那些贵族王侯踩死,苟活在世就已是老天开眼了,你们这种天生富贵的人,见过伏尸百万、饿殍千里、血流成河?还是体会过民间疾苦,看过草菅人命食人子孙的悲惨世道?”
兰岳嵉沉默,片刻后摇摇头道:“没有。”
店老板嘲笑道:“那你觉得是谁错了?”
兰岳嵉思索了片刻,道:“是你错了。”
“我何错之有?”
兰岳嵉看了一眼店老板脖子处那道“罪民”烙印,道:“你虽是前朝遗民,也不该如此行事。”
店老板目光闪烁,后退一步,寒声道:“你也是连句那刽子手派来的爪牙?来要我夫妻二人性命?”
肥硕女子一听,脸色顿时苍白,伸手紧紧抓住汉子的衣袖,眼中尽是惶恐。
汉子拍拍婆娘的手背,扭头露出一个丑陋的笑脸,示意她不用害怕。
兰岳嵉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什么连句,也不想要你们的命。”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然后几人推开门,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身着巡城司捕快服,其余几人则是一身黑衣。
捕快一进门,就粗声粗气吼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老子地盘上吃白食?”
然后他一眼就瞧见了正施施然坐着的兰岳嵉,瞳孔一缩,又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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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岳嵉气息绵长,好不掩饰自己一身浓郁剑意,那店老板和老板娘是普通人,自然看不出来,而这个巡城司捕快则是一眼就看出来,兰岳嵉是一位剑客,而且,以他一身融灵修为,完全看不出兰岳嵉深浅。又看了一眼那矮小老者,老者双眼微眯,扫了捕快一眼,捕快只觉魂海骤然翻天覆地,几欲昏厥。
如此人物,怎会出现在这种贫民街的小巷子里?自家这姐姐和姐夫这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完全忘了当初是怎么才保住小命的。
兰岳嵉神色虚弱,看了一眼捕快,道:“蛇鼠一窝?哑爷爷,该杀吗?”
瘦小老者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不杀最好。
捕快额头冒出一阵冷汗,一把拉过姐姐姐夫,低声问道:“是他们?”
汉子点头道:“不知哪来的愣头青,有点奇怪。”
捕快又道:“没动手吧?”
汉子奇怪道:“没有,等你呢。”
捕快松了口气,道:“我看不透他境界,但至少比我高得多,咱们惹不起。”
汉子和婆娘都是一愣,道:“真是高人?”
捕快点点头,“很高。”然后走到兰岳嵉面前,躬身行礼,谦卑笑道,“这位公子,不知从何处来?为何到这种小地方来吃酒?”
兰岳嵉笑道:“怎么?还要自报家门,然后权衡利弊?”
捕快尴尬一笑,“哪里,就是怕公子脏了自己的手,跟我们这种升斗小民计较,不值当。”
汉子和婆娘对视一眼,当机立断走到兰岳嵉面前,深深鞠躬,歉然道:“有眼不识泰山,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等。”
兰岳嵉一脸奇怪,问道:“这又是唱的哪出?”
汉子尴尬站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道:“请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小民。”
兰岳嵉朝那捕快看了一眼,道:“你是武者。”
捕快不敢托大,忙行礼道:“不敢,只是会些皮毛。”
兰岳嵉身上银光一闪,剑气四溢,那婆娘的离魂散顿时化为乌有。
汉子和婆娘更是骇然,原来兰岳嵉是假装中毒,静待他们出手而已。
兰岳嵉看了看众人,道:“看来你们都是前朝遗民,如今只能苟活于此,但想必你们曾经也是大户人家,才能是戴罪之身,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天阙和白禹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道门,走过了便跟我再无干系,但你们的行事方法我不喜欢,若要做买卖,那就老老实实做买卖,我虽不懂经商之道,但也明白诚信之理,今日之事我有错,所以也没有资格来决定你们的对错,欠你们的银子我会还,但你们欠过往那些无辜之人的银子怎么还?若是我有一剑可取你们性命,要你们先还债来求一条活路,你们能否做到?”
兰岳嵉话音一落,哑爷爷背后忽然一把长剑出现,如游龙般飞速在几人身上席卷而过,众人只觉脖子一凉,如同被无形枷锁死死锁住,几乎窒息,众人魂飞魄散,双手不停在脖子上抓挠,连皮都抓破了,却无济于事,那几个黑衣人立即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捕快和店老板老板娘三人在地上拼命翻滚,双眼圆睁,张开嘴巴想要大声呼喊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店里的桌椅被他们碰撞得横七竖八,一片狼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