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武人的凶残
妖兽在黑夜中游走,靠的是有悖于普通人的黑暗视力,听力和对热源的独特感触,妖兽之祸在近几年有越演越烈之势,偶有闻妖兽化形者横行与市,大宗门倾力围剿也没有个明确地说法,后来朝廷出告示辟谣,妖兽就是妖兽,不可能变成人样,让大家不要惊慌。
大汉百姓还是淳朴的,只要能吃得起饭,有个安全的避难之处,他们一般不会表现出消极混乱的状态,从另一方面来讲,五十年前朝上数的大汉皇帝虽然太不是东西,各个都是有名的暴君,但自新帝即位后就励精图治,改良民生,可算挽回了大多数的民心,民心所向,这可能也是武人再跋扈,也得维护帝制的一个原因。
可妖兽啊,终究是个压不下去的祸患,朝廷派兵围剿过百六十次,次次都未尽全功,反倒是各处巢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更有大片巢穴出现在深山老林、穷山恶水、瘴地沼泽、雪域高原、隔壁沙漠之中,形成所谓生人勿入的绝境。
随着朝廷逐渐崇武废文的转变,军队的组织度和执行力大幅度下降,对妖兽的清剿任务落在了武士阶层的头上,而武士阶层到底不是军队,各门各派把小算盘敲得叮当作响,整个大汉面对妖兽的局面,逐渐从战略进攻转为了战略防御,有些地方甚至只顾着严防死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进攻妖兽绝境之事只字不提。
两只走走停停的灾狼拖着大腹便便的身体朝堡子这边摸过来,刚才一阵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后,两只饿了三日的灾狼寻声而来,看它们瘦骨嶙峋的模样,应是灾狼群中失势的挑战者,它们没有打过头狼,就会被驱逐出灾狼群,白日不敢出来,夜里又挠不动那些坞堡坚实的堡墙,今晚恰好碰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商贾,商贾背着一包金银,哼哧哼哧地在野地中穿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灾狼给扑倒了。
灾狼在《凶兽录》中排名很低,大抵也就打得过城卫军、乡勇和驻屯兵,遇到一个落单的十品武人都要围杀一番才能取胜,基本是靠着成群结队的捕猎行动才能与上位妖兽对抗,
照常理,灾狼吃了那二百多斤的肥腻肉也该知足了,可饿了三日的灾狼跟人一般,好似过怕了饥肠辘辘的日子,便循着脑中记忆的马蹄声朝着南湖堡而来。
黑夜漫漫,夜风潇潇,两头嗅着马粪踪迹的灾狼突闻身后一阵蹬踏的马蹄声,连忙扭头张望,只见一匹身披半甲的高头大马在泥泞的土路上打着响鼻猛扎扎地杀过来,两只灾狼呆萌地杵在土路中央,那大马躲避不及,嘶鸣一声怼在灾狼身上,只把两条灾狼撞得飞了出去,而大马也没捞着好,悲鸣一声软倒在土路上,前腿却是折了。
“该死的!”
马上摔下来的独臂人接连打了几个滚,身形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腰间挂着一个包袱,仅剩的右手捏着一把三尺青锋,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眼见是受了重伤。
那匹大马在土路上扑腾了两下眼见是活不成了,而两只灾狼跟无事一般爬起,抖了抖晕乎乎的大脑袋,瞅见这鲜活的肉食,便背脊炸毛、呲牙咧嘴地扑将过来。
独臂人面对两只嗷嗷冲来的灾狼,丝毫不露怯意,抓起青锋一掷,瞬息便将冲锋在前的一只钉死在地上,另一只死了同伴,不知是否有别样的情愫,当下嚎叫一声,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扑向没了兵刃的独臂人。
“找死!”
独臂人右掌一伸,那灾狼尚未扑到跟前,便隔空中了一掌,好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击中般倒飞出去,砰地落在地面,挣扎着还待再爬起来,四肢却无力地瘫了回去,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将尚未消化的人肉合着酸水喷了出来。
独臂人不再理会奄奄一息的灾狼,一步一拐地朝着堡子走去,三步过后独臂人就要摸摸腰间的包袱,即便扯着身体上大小伤口发疼也不忘去摸,怕那里面的东西转瞬即逝。
想不到我洛无伤也有今日?
断了左臂的他又被门中长辈接连偷袭,虽拼着一口内力守住丹田,施了门中长辈亲传的禁招“逆转无情洛水诀”硬生生把状态提升到了生平巅峰,用平日从不显露的右手剑秒了两个反骨之贼,但一身修为主要在左手上的他如今好比打碎了牙齿的老虎,且逆转内功后只有三个时辰的巅峰状态,其后萎靡不振,实力恐怕不及平日一成,若再强行运功,则经脉俱焚,整个人都会废掉,再无修炼武艺的可能。
他只能取了息黄蛇胆,连夜朝着宗门赶,他亲爷爷洛庆同如今可是永洛派的掌门,一身修为神鬼难测,一定能救他,再说了,他包袱里的可是息黄内胆,雍州灵草阁挂牌十五万两的好东西,三年来无人供货,他虽不懂药,但永洛派内有人懂,拿回去怎么也算为永洛派增加了一份底蕴。
“哐!”
洛无伤一掌拍在南湖堡的正门上,套了门闩和三根顶门杠的木门被拍的晃动,他一掌没能拍飞此门,当下右掌放平,气聚丹田,二掌之下,门闩和顶门杠碎裂开来,只见两扇木门连带木合页轰地朝内飞去落在院中。
“怎的了?”
里屋传来高老农的喊叫声,更有妇孺的惊叫声,高老农披上衣物提着点着灯笼从里屋跑将出来,只见一个面色煞白全身血污的独臂人站在院中,一双黑漆漆的眼中透着食人兽一般的凶光。
“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毁我家大门!”
高老农的子侄提着铁叉扁担冲了出来,成半圆状将洛无伤围住,高老农举起灯笼扫了扫独臂人身上,发现他腰间挂着一个包袱,包袱侧面更有一块反光的铁牌,脑子里一阵激灵,连忙喊住子侄,放下灯笼,跪拜在地,口称:
“草民拜见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高老农的四个子侄辈闻言后也看向了那位大人腰间,一面标志着武士身份的铁牌让他们连忙跟着拜下去,眼前的可是仕人啊,大半辈子没离开过南湖堡寒山镇的农夫哪里见过真正的仕人,这些人传闻中喜怒无常,动辄杀人,杀人后连钱都不用赔,比之戏文评书中那些五十年前的官老爷还要吓人,当即人人低眉顺眼惶恐不安,不敢拿眼瞅那大人。
“今日借你马匹一用,速去取全套马具来。”
洛无伤站在那里,语气中不带丝毫情感,高老农连称不敢,弯着腰吩咐儿子跟着他走到里屋,拾掇了一番提着马具来到马厩,收拾妥帖后毕恭毕敬地跪在马厩旁,高老农牵着那匹拉车的驽马走到洛无伤跟前,双手高举缰绳递给他,洛无伤收了缰绳,笑道:
“好的很。”
“啪!”
紧接着他单掌自上劈下拍在高老农的头顶,诚惶诚恐的高老农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软倒在地。
“爹!”
高老农的儿子见状大惊,爬起来朝着瘫在地上的高老农跑去,却听一阵破风声想起,洛无伤一脚将高老农的尸身踹过来砸在他身上,隔空一掌打在身侧手持铁叉的壮实汉子身上,那汉子哇地喷出一口血来撞翻身后两个兄弟。
“你为何杀我爹?”
高老农的儿子见怀中父亲七窍流血已然死去,惊怖之余肝胆俱怒,挥舞着双拳朝着洛无伤扑去,洛无伤回手一掌要将他劈飞,却脸色一变,身形微颤,收回右掌再一掌劈实在他挥来的右拳上,“咔嚓”一声,高老农的儿子看着自己变形的小臂,惨叫着从洛无伤身侧滚过。
“快走!快带......你嫂子走!”
被隔空劈飞的壮汉咳血不止,他抓着身后兄弟的衣襟,让他带着自己的家人逃命,那两个小伙一见洛无伤朝他们走来,连忙扔下手中的扁担,朝着屋后跑去,洛无伤一瘸一拐地越过咳血的壮汉,壮汉伸出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小腿,放声大喊:
“快......逃命要紧......快走。”
声音戛然而止,一旁柴房的窗棱后面,陈训看着洛无伤大开杀戒,连忙冲揣着匕首的冷秀使眼色,动不得啊,那家伙腰上挂着铁牌,按照武士白玉、翡翠、玛瑙、赤金、白银、青铜、黑铁、枣木、青丝、黑布十个大级别来算,这人是第七级的武人,小雷音寺的主持是第五级的白银,这人至少也是掌院首徒一级的高手。
只求那个杀人狂魔不要发现我们就好。
一时间,堡子里不断传来嚎哭、惨叫的声响,一阵砸箱打柜的混乱之后,洛无伤举着火把走出来,身形更加萎顿不堪,却依然不放弃杀人放火,若说为什么,几个贱民而已,杀了就杀了,难道还有人敢以此来要挟他洛无伤吗?
点燃了一垛蓬草后,扫视了一番院落,堡子里除了大门口霍霍然吹进的冷风,剩下的全是血腥扑鼻的死寂。
“我和你拼了!”
洛无伤扭头一看,三匹劣马蹬蹬地直面冲来,马匹上残了一只手的高老农嫡子正咬牙切齿地抱紧马脖子揪着马鬃催马而来。
“哈。。。。。。”
不知为何,洛无伤竟哑然失笑,运气时一股闷头闷脑的眩晕感传来,他整个人突然陷入了无知无觉的失神状态,头马轰地撞上他,带着他一头扎进了堡子的院墙,马匹嘶鸣之际高高竖起前腿踏在洛无伤的身上,高老农的嫡子被摔飞出去,脑门撞在院墙上,咔嚓一声断了脖子。
“训哥哥......”
“嘘。”
冷秀见机不可失,正准备提醒一直在偷窥的陈训赶紧收拾包袱走人,谁知陈训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怯弱,伸手示意她噤声,兀自在他的包袱里翻找起来,须臾,只见他摸出一根巴掌长的铁管和一个瓷瓶,不知捣鼓了什么后将铁管衔在嘴中,支起窗棂,全神贯注地盯着外面风雨飘摇的夜色。
冷秀知他心中必有计较,便不再作声,只是抱紧黄知羽退到柴房后窗边上,情况稍有不对她就准备开溜。
失了缰绳的三匹马一哄而散,须臾之后,仰面躺倒的洛无伤从地上爬起,扫了一眼死在身旁的农家子,心下一松,右掌拍了拍腰间的包袱,无声地笑起来。
差点就阴沟里翻了大船,好在他逆转内功刚刚过了时效,否则还真被这贱民给弄死了。
“噗呲!”
一声轻若蚊蝇的响声钻入洛无伤耳中,他伸手拍了拍脖子,掌心一疼,两指一捏,一根黑黝黝的细针出现在手上,一股酸麻之感立刻从脖颈处朝着脑门直窜而去,洛无伤连忙运功抵挡,谁知竟无卵用,越是运功那毒气越是分叉,一股向脑,一股钻心、两股顺着任督二脉直窜气海和尾椎骨。
内修毒术,抵而分蚀,如此霸道,以针为器,声若蚊蝇!
蚊虚针!天一教!
此时,洛无伤的心中有一万匹羊驼跑过,天门九脉第九脉的天一教从来不出他们的西北三州大本营,目前正在全力攻伐极西之地,与那些茹毛饮血的野人、西方的妖兽决一死战。
天一教虽然贵为天门九脉,总长一方生死,但它50年前可是魔教,在那个黑白分明、正邪势不两立的年代,身为魔教魁首之一的天一教可是屠杀了不少的白道正宗。而今天一教的人出来截胡,恐怕也是看上了这息黄内胆,这东西对缝银以上的大高手没啥用处,但对缝铜以下的武林中人大有裨益,洛无伤不敢想,更不敢表现出一丝愠怒,只能惨然道:
“前辈高明,天一教与我永洛派历来秋毫无犯,这息黄蛇胆便归前辈了,只求看在武林同道的面子上,放过无伤,永洛派当欠阁下一份恩情。”
只可惜躲在柴房里暗箭伤人的还真不是天一教的前辈,也算不上武林同道,更不可能承他们永洛派的恩情,洛无伤脖颈的酸麻敢直冲天灵盖,坐在地上绞尽脑汁想要脱离险境,只可惜脑袋越来越重,须臾便平躺在了血水中。
“训哥哥!”
见陈训手持短刀要出去,冷秀连忙拉住他,既然已经没了危险,何不现在就逃?陈训却一脸坚毅之色道:
“此獠不除,来日必为大患,且宽心,他中了我的蚊虚针,片刻动弹不得。”
冷秀只能任由他去,陈训小心翼翼地凑到洛无伤跟前,双手持刀一刀正中洛无伤的心口,那昏迷过去的洛无伤赫然睁开眼睛,陈训连滚带爬地跑开,而洛无伤却是大限已到,举起独臂嘴里赫赫乱响了一阵,才回光返照般右手成戟指着陈训道:
“邪魔外道,不得好死,我在阴曹地府等你!”
喊完这句,却见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地躺倒回去。
“呸!杀人灭口,你也不差,算命的说过我能活到八十有七,你且在下面慢慢等吧!”
陈训啐了洛无伤尸身一口,伸手结开了他腰间的包袱,又从他身上摸出一些散碎的银子,才背着东西回到了柴房。
“这里待不得了,你且收拾一下,咱们连夜就走。”
“嗯。”
冷秀点头答应,二人开始分头准备,半刻钟后陈训赶着高老农家的螺子出来,载着冷秀母子仓皇地离开这座已成鬼蜮的堡子。
翌日午时,一队人马打北面而来,那头马骑士扶着杆水蓝色的角旗,角旗上写着个“洛”字,后面则是十五个劲装男女,人人佩刀挂剑,他们一路追着洛无伤留下的踪迹过来,一行人进到堡内,抬眼就发现了倒毙在墙角的洛无伤,一个中年男子连忙上前,却听后方有人大喝:
“别碰他,他是中毒身亡。”
中年男子身形一顿,扭头看向出言的那位女子,那女子半张脸藏在黑发之中,急匆匆纵越过来,一下跃过中年男子后,女子眼神落在洛无伤那泛白的眼瞳上,抽出一双银边蚕丝手套戴上,在洛无伤的身体上摸索了一阵,然后从他身侧地上捡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黑针往鼻下一放,转身对那中年男人道:
“蚊虚针。”
“......你确定。”
“确定。”
中年男子双拳紧握,冲身后之人吩咐道:
“把无伤的尸身带回去,今日所见所闻不可四下乱讲,一切恩怨自有老爷子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