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星如雨
张同尘脚踏云气，立于半月湖空中，四周寂寥无声，不见一点灯火，内气勾连文华大阵，大喝一声，
“阵起！行文！”
一瞬间，半月湖内所有文道修士心神合一，下笔有神。他们等这一刻已经许久了。这几日，甚至是这几月以来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是成是败就看这一遭了，成了更进一步，败了重头再来。
虽说文华凝聚谁先谁后都没有差别，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果在所有人之前书写出自己的文章道理，那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一时间，笔走龙蛇，妙笔生花，纷纷想由自己来作那第一盏灯。
虽然现在还没有第一篇文章写成，陈枫却已经能感觉到四周的灵气翻涌，文华之气如雨后春笋，巨海潮汐一般出现在这阵法内的一片天地之中。
文华之气还未来得及散去，又在阵法的作用下凝而不散，无序游荡。
还真是暗潮汹涌，一个个平日里儒雅随和，不争不抢的，都喜欢暗地里较劲啊。
虽然谁先写出文章，凝聚文华，最后得到的也不会更多。
但谁要是真相信了这些黑心的儒门修士，那就是太天真了。
谁先凝聚文华，就说明谁的道理更融会贯通，谁的天赋更高，谁又不想做那点亮黑夜的第一盏灯呢，这可是一举扬名的好机会。
……
终于，半月湖东方忽然光芒大盛，文华之光照得周围宛如白昼一般，一瞬间就压过了周围的其他光芒。
“是王家公子王任！果然他是第一个，听说他特意准备了半年，就是为了在这次诗会上一举突破四品修为。”
“可恶，怎么会是他！半年都没有动静，我还以为他江郎才尽，特意把注下在了庆丰身上了，这下亏大了。”
“这就是文华之光吗？真是耀眼啊。”
“……”
岸边眼力好的人在阵法开启之后就一直关注着湖中的情况，在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转述给了周围的人。
这下岸边倒是比湖里热闹多了，有在懊恼重注押错了的赌徒，有第一次见到祈月诗会的看客……
王任的文华之气闪亮登场之后慢慢缩小，将光芒全部内敛，直至变成一粒豆子大小。虽然小，但是定睛一看却亮得刺眼，就如同金铁交击迸发出的火花一般。
然后文华之气开始缓缓上升，直到没入夜空中化作一点星砂。
王任的文华之气的出现仿佛是点燃了一座堆满了干燥薪柴的茅草屋，一时间湖面各处光芒大盛，各处文华之光交相辉映，让人目不暇接。
陈枫看着周围的景象，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每次见到都会让自己感到震撼，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就算是深夜依然灯火通明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终究还是无法摆脱黑夜的禁锢，这种仿佛夜尽天明的景象也只有这样的一年一次。
画舫上的众人倒是没有急着去争个先后，他们都是天涯关有名有姓的人物了，不需要靠着这种时候的昙花一现来展示自己的光芒。
哪怕是云不惊这个最不靠谱的家伙也是这样，他再怎么说也是镇西王世子，哪里需要靠着写文章来证明自己。他想证明自己，上街欺男霸女、为非作歹那不是来得更快吗，当然这只能是个玩笑话了，他若是这么做了，怕不是第二天就得被他父王的亲卫押着游街示众了。
船上的众人都在等，等外面光芒由盛转衰的那一瞬间，他们会在那个时候压轴登场，负责点灯环节的收尾。
众人之前还在有说有笑，在诗会开始之后就都静下心来，闭目养神。就连一直在捉弄云不惊的宋风荷和战战兢兢的云不惊也冷静下来，平心静气，等待最后一刻。
周围的文华之光照亮了整座湖泊，一盏收敛光芒，一盏又再次亮起，丝毫不见衰弱的趋势。
一段时间过后，湖面上的文华之光收敛的速度不变，但增加的速度却放缓了。
时间到了！
船上众人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陡然睁开双目，精芒射出，眼神凌厉，好似要大战一场的将军。
所有人看向桌案上早就被侍女换好的笔墨纸砚，纷纷提笔挥毫，意气风发地书写下各自的诗词文章。
一时间画舫之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周围的护卫侍女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打扰到这些儒生。
陈枫也给孩子们提前打了招呼，这会儿都乖乖地端坐在一旁，双手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些大人们认真的模样。
在他们落笔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文华之气不断从笔尖涌现，又被文华大阵强行留在文章周围。
陈枫他们虽然处在最末的席位，但这扑面而来的文华之气也是糊了陈枫一脸。
可惜现在不能直接薅下来给孩子们用，这会儿薅下来会伤到对方的文华之光，而且现在的文华之气都是他们自身的道理，前路已定，孩子们用了之后将会直接把自己的修行道路固定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别人的道，不管再厉害都不适用自己。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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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四品儒生率先停笔，一道文华之光从书卷周围缓缓凝聚而出，西瓜大小的光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就像是一颗不那么刺眼的节能灯一样，照亮了画舫周围的一切。
西北关的孩子都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眼睛布灵布灵的闪着好奇的光芒。
渐渐地，文华之光开始慢慢缩小，陈枫在孩子们眼前晃了晃手，示意他们不要看了。再看下去，经过大阵压缩之后，强烈刺激的文华之光会让他们的眼睛受不了的，受伤倒不至于，但是流会儿眼泪是肯定的。
毕竟连墨镜都不戴就工作的电焊工，那都是连眼睛都不要了的真正的勇士，压缩到极致的文华之光的刺激可是丝毫不亚于电焊发出的光芒的。
孩子们听话地转过头去，能感觉到周围的光芒弱了一下，但好像还有一点点光从身后照亮了周围。
陈枫倒是没有这个顾虑，内气覆盖在眼前，形成了一个内气墨镜，自动保护眼睛不受强光的刺激。
那个被凝聚成黄豆大小的文华之光在停滞一下之后，就开始缓缓升上了空中，成为了无数星光中的一颗。
在这人的文华之光升空之后没多久，画舫之上的人陆陆续续都停下了手中的笔，文华之光开始凝聚，一时间，画舫之上变得更亮了。
陈枫注意了一下，云不惊和宋风荷几乎是同时完成的，文华之光像是两只萤火虫一样双宿双飞一同融入了文华大阵。
不过这会儿还有人没有完成，自己也不能起身去看看他们写了什么。
“点灯”并没有持续很久，毕竟所有人都是有备而来，道理融会贯通之后，文章自成。
周围虽然没有灯火，但天上的漫天文华星光依然照亮了整个半月湖。
陈枫这时才起身，来到云不惊面前，看他写了什么。
这小子现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文章，脸上带着下不去的笑意，得意洋洋地向陈枫炫耀道，
“来，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不错吧！”
“可惜了，要是你是个儒生，肯定能写出更好的诗词文章的，可惜你不是啊。”
“真是可惜了当初你写的那几首诗词了，尤其是那首《将进酒》，太厉害了！话说你不修行儒家道理，居然还能写出这么厉害的文章，真是没天理啊。”
“还好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惊世文采，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你又没有修行儒家法门。”
“哈哈哈！”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陈枫看着这家伙一脸嘚瑟的模样，真想朝这家伙的脸来上一拳。
第一次发现陈枫有着这么厉害的文采但又不能修行儒家法门的时候，这家伙还不断地安慰他，还想尽办法帮他转移注意力。后来发现陈枫确实是不在乎这些，就越来越口无遮拦，经常拿这件事来嘲笑陈枫。
陈枫面无表情地忽视了云不惊的嘲讽，看向了他的文章。
等着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仇我陈枫记下了。
云不惊写的是一首七言律诗，是描写战阵沙场和保家卫国的志向的诗词，这家伙平时不着调，这时候倒是挺靠谱的。
不过云不惊的意气风发倒是招来了一旁宋风荷的注意，于是宋风荷微笑着将自己的文稿递了过来，说道，
“世子如此满意，想必是文章道理都是上佳，可否与我互换文稿交流一番。”
云不惊当场就愣住了，额头上的冷汗肉眼可见地冒了出来，挥舞着文稿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断小幅度地抖动着，看得出来是已经强行压制的结果了。
云不惊.exe无响应。
宋风荷见云不惊没有回应，也不急，依然微笑着看着云不惊。
陈枫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恶魔般的笑容，飞快地从云不惊手中抽出了文稿，递给了宋风荷，并且和她的文稿进行了交换。
云不惊惊愕且无助地虚空抓握了两下，想要挽留住被陈枫抢走的诗词，可是抓住的却是陈枫换回来的宋风荷的文稿。
云不惊不解地看着陈枫，你怎么背刺我！
陈枫则是无辜地看了回去，对不起，我是卧底！
宋风荷看到这一幕也是很高兴，拿过云不惊的诗词开始仔细看了起来。
事已至此，云不惊也只能展开宋风荷的文章阅览了。
是一首词，字迹娟秀，但笔锋落处又尽显锋芒，显然是一位外柔内刚的女子。
词中描写的是一个女子几次三番表露情意，却被心上人误解的闺怨之情，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浓浓的情意和幽怨。
“嗯，是专门写给云不惊看的。”
想不到这家伙还真有人能一直念着他，该不会小时候拐骗无知少女了吧。
云不惊则是非常震惊，但他的震惊表达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这家伙居然还有喜欢的人？是谁这么不幸啊！？
意思明显到陈枫不用听他说，仿佛都能明白。
云不惊身旁的宋风荷也是这样，看到云不惊的一脸震惊，不由得咬紧了银牙，袖子中的手掌攥成了小巧的拳头，恨不得在对方脸上来上那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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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伙还是这么气人！
可是宋风荷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崩，依旧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还对着云不惊温柔地笑了笑。
这一笑吓得云不惊整个人一哆嗦，赶紧收回了目光，不再去想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哦吼，果然还是这边更有意思。”
全程吃瓜的陈枫倒是很高兴，果然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宋风荷看完云不惊的诗词之后，就将其整齐的叠好，放入了怀中。云不惊想要要回自己的文稿，并把宋风荷的还给他，手里拿着文稿试探性地来来回回递了几下，可对方像是没看到似的，依然在闭上眼睛抿着杯中茶水，丝毫不管云不惊。
云不惊试探几次无果之后，叹了口气，也只能把文稿叠好贴身放好。
宋风荷眼睛眯开一条小缝，看到这一幕，被手腕和茶杯遮挡住的嘴角逐渐向上弯了起来。
在最后一粒文华星砂融入夜空之后，所有星砂就开始慢慢向大阵中心汇集。一粒，两粒……无数的星砂开始聚到一起，而空中的星砂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所有星砂汇聚而成了一轮满月。一时间双月同天，两轮明月洒落的柔和月光使得整个半月湖瞬间昼夜颠倒一般，甚至照得稚子嘴边浅浅的绒毛都一清二楚。
月华洒落在湖面上，照映出湖里的轻舟画舫和湖边的柳树行人。
“这是辉月啊！而且是满月，差一点就是曜日了！”
“可恶啊！我下注下的曜日，就差一点，本来还想搏一把的，怎么又错了！”
“这么多文华之气，吸收都得吸收好一会儿吧。”
“……”
周围有第一次来天涯关的人，根本听不懂周围人在说些什么。
陈枫倒是知道一些，聚沙这一环节虽然是将所有文华之气聚拢，但根据聚拢之后的结果分为了三个等级，繁星，辉月和曜日。
自己以前见过的都是辉月等级的，就和现在差不多，最多就是圆缺的差距了；繁星是星砂无法完全聚拢，导致文华之气只能就近融合，化作星光点点；而曜日则是文华之气相互刺激之下，由白色的辉月光芒，转为黄色的霞光，甚至如同大日凌空一般。
张同尘看着头顶的辉月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主持祈月诗节就这么顺利，而且凝聚了一轮近乎完美的文华辉月。
自己果然是德才兼备的儒士啊，这下看那些家伙谁还敢说自己是披着儒袍的莽夫了。
将对未来的美好幻象先放一边，张同尘紧接着大喝一声，
“静心凝神，吐气归元。”
所有人都盘膝而坐，收敛心神，等待即将到来的文华之气。
陈枫也让孩子们停下嘴里的活计，准备接受溢散的文气。
天空中的那轮辉月在张同尘大喝一声之后，就开始化作一缕缕流光从空中落下。
若是说之前像是百川入海，那么现在就像是倦鸟归林。
无数流光在夜空中飞快划过，宛如一场流星雨坠落在半月湖上。
随着文气入体，众人开始盘膝打坐，炼化文气，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陈枫则是在不断地薅着天上那轮辉月溢散的文华之气，薅出一团就往身旁的孩子拍去，也不看是谁，连同文思远也被塞了一团。
孩子们在接收到文气之后也就陷入了沉睡之中，他们毕竟还不会修行法门，就连文思远现在应该也只是在打根基的阶段，只能接受文气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场的人都开始在炼化文气了，就连旁边的小剧场也暂时落幕了。这下陈枫倒是有些无所事事，热闹已经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等他们炼化完就行了。
其实祈月诗会到这里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再往下看也就是儒生们突破的场景了，没什么稀奇的。
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文化大阵不仅会保护儒士不会被反噬所伤，也会屏蔽外界的攻击。可以说，要不是消耗资源太多，光凭防御力这个阵法都有可能会成为各大城池的专用阵法。
每次都是这样只能看个热闹，自己好歹也是穿越者，前世还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就没走上儒道修行路呢，偏偏成了武道莽夫。
以前倒是试过在祈月诗会上抄记忆里的诗词文章，可是没有吃透其中道理，将道理融入文章之中，这片天地根本不认，什么反应也没有，更别说凝聚文华之气了。
怎么都穿越了还打击盗版呢？
……
陈枫一开始胡思乱想就停不住了，在把盘子里的瓜子吃完之后，才收回了思绪。
可是环顾四周，没一个人醒着的，都还在炼化文气。
【这次的文气这么多吗？这么久了还没炼化完。】
倒是天上的张同尘发现了异样，自己虽然是第一次主持，但修行经验却是做不得假的。这么长时间了，早该有人炼化完毕了。
【不对劲！】
【所有人的文气流转的速度慢了至少两倍以上，阵法出问题了！】
【有人搞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