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人间炼狱莫索尔
无论是信主的真教，还是信奉主的承继者的巨王教，经文中曾载明过活人列圣品的伟大事迹。
因这世上极少极少有活人列圣品。
以真教教会的教义教理来说，所谓忠仆、可敬者、真福、圣人这些品秩，除去圣人罕有的活圣人外，其他皆是人死后才能列品。
为何“列品”绝大多数都要在人死后列品？
因为“列品”中的“品”指得乃是天国之上的名册或品秩。
而人只有在死后才会魂归天国。
所以，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有活人列品。
然而，活圣人乃是例外。
两教经书的记载里，即便对“活圣人”各有释义，但共通之处乃是：活圣人是生前便踏入天国，与神同在之人。
所以“活圣人”有别于一般的“圣人”概念。
因“活圣人”不仅可以是圣人，也可以是先知或天使。
在巨王教的经文里，爱资哈尔便是最为知名的活圣人之一，只不过她的先知之名更为人所知。
阿明娜有限的认知里，她将维娜卡纳当作一位活圣人。
人骨山道的下山路上，阿明娜缓缓跟在王女的身后，后者已然收敛起身上的至高至圣与神性。
践经人甚至不由地诚惶诚恐，那走在最前头的女子，绝不可能只是圣人，更有可能是……
“重返人间的先知维娜卡纳…”
阿明娜在脑海中滴咕着，她觉得这是如此的不真实。
不消多时，她们走下人骨山道，阿明娜践经人、洛梅阿、还有另一位女信士，便同其他所赫尔派的信士们汇合了。
其他所赫尔派信士们对践经人的归来欣喜万分，他们急忙迎了上去，细细询问她们三人的在踏入门后的遭遇。
那些期盼的目光追到自己脸庞前，直到这时，阿明娜方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被维娜卡纳，或者该称为圣维娜卡纳…总而言之，她被那传闻中蒙受神迹的王女所震撼，竟然将此行最大的目的抛掷脑后。
阿明娜满脸焦急地转过脸，而洛梅阿此时迎了上来。
洛梅阿打了个手势。
阿明娜立即会意，她驱散了围在身边的信士们。
“那张空白的阳本书页…在她的身上，她和我说，那张阳本残页她还有用。”
面对践经人，洛梅阿毫无保留地如实交代道。
阿明娜满脸诧异，不由地瞥了维娜卡纳一眼，在她还没察觉前就移开了视线，回到洛梅阿的身上。
“……那她会不会…”
阿明娜欲言又止，而后小声祷告道：
“愿吾王之王保佑…呃…愿她的主也施以卷顾……”
阿明娜下意识的小声祷告若是让旁人听到了，莫说是那些固守律法的主祭们，连所赫尔派的信士们也会对此心生膈应。
洛梅阿望了望维娜卡纳，蹙了蹙眉头，而后想到了什么，于是舒展开了。
“或许会的，我相信。”
胡椒姑娘如此笃定道。
听到洛梅阿的话，阿明娜自觉别无他法，总不可能动手抢夺，也只好相信这位年轻灵使的判断。
回到奇卡米亚高山下的小镇上，维娜卡纳便与所赫尔派的信士们分道扬镳。
临行之前，在阿明娜的授意下，洛梅阿特意向维娜卡纳告知了用于联系的妖精信使咒语。
若王女需要帮助，可以借妖精信使来呼唤所赫尔派的信士们。
维娜卡纳看出了所赫尔派的打算，没有拒绝。
在简短的告别之后，维娜卡纳在小镇上找寻一同到来的女骑士桑德拉，小女孩跟在维娜卡纳身边，几乎寸步不离。
不久之后，维娜卡纳在镇上的教堂里找到了桑德拉，还有被她带下山的矮人向导。
小女孩和她的小狗在教堂外等候维娜卡纳。
“公主！”
桑德拉见到维娜卡纳，从教堂的长椅上起身，激动地喊道，
“主在上，你平安无事。”
俄而，桑德拉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简的身影。
“修女姐妹…她…她去哪了？”
桑德拉有些紧张地问道。
维娜卡纳抬起手，指了指教堂窗户外的洁白天穹。
桑德拉吸了口凉气，目光先是难以置信，而后流露出哀伤，她抬手做了一个圆环礼，希冀能告慰修女嬷嬷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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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上天国的虽多，爱人者却是少的。圣神祝福她，她确实是那少见的。”
桑德拉小声诵念祷文道。
“主和我说，她到天国去了。不用担心，桑德拉。”
维娜卡纳宽慰道。
桑德拉直视王女，她有种奇怪的感触——维娜卡纳的话语里没有一句假话。
“向导在哪？”
维娜卡纳转过头问道。
圣像背后的光辉打在她的身上。
桑德拉指向左侧的小卧室道：
“他在里面躺着，那是这教堂用来看护病患的房间。”
维娜卡纳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过去。
推开房门，维娜卡纳望见了昏迷不醒的矮人向导。
他横卧在麦秸床上，额上满是冷汗，嘴唇张开着，脸上的表情仍旧惶恐，似是在做恶梦。
矮人向导的眼睛空洞洞的，一眼望去，黝黑得令人心生惊骇。
维娜卡纳抬起手，说道：
“诺拉里奇。”
光芒从维娜卡纳的指尖掠过，片刻之后，光芒落在了矮人向导的额头之上。
那些冷汗顷刻流光了。
矮人向导空洞的眼眶，因光芒的降临，突兀地生长出血肉。
维娜卡纳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金币，放到了矮人向导的枕边，后者仍然在沉睡着，可脸上的痛苦早已逝去了。
王女带着女骑士桑德拉离开了教堂。
“…公主…你已经拿到了那堕夜兄弟会所说的……承袭神血的秘术？”
走出教堂之后，桑德拉同维娜卡纳确认道。
王女笑了笑道：
“我领受的，远比这个多得多。”
桑德拉大为震撼，女骑士不由想到了维娜卡纳是蒙受神迹的王女，一下就对此深信不疑。
见维娜卡纳走出教堂，小女孩紧紧跟上了维娜卡纳，小狗跟在她的身边。
“接下来要去哪？”
小女孩冷不丁地抬起头问道。
“莫索尔城。”
维娜卡纳的嗓音温和，
“我必须要去验证一些事情。”
“噢，那最早受审判的地方。”
小女孩没有异议，她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在这段时间里，有许多地方都受了审判。”
……………………………
……………………………
一个月后。
莫索尔城早已成了人间炼狱。
维娜卡纳驾着马车，望见了那景象。
大路之上，随处可见饿殍，他们浑身都是苍白色，连那些黝黑的农奴们也是苍白色，犹如浑身被墙灰腌了一般。
苍白色的人没有望见马车远远而来，他们踏入了死亡之中。
这里罪恶横行，连大地都在悲泣：
兄弟阖墙，他们彼此扭打在一块，在苍白雨水的洗礼下，两个人的躯体竟然像是嫁接树枝一般，长在了一起，互相咒骂的声音，融入了无穷无尽的雨水之中。
沿路可见旧神信徒们，这些人生前因苍白骤雨的到来而狂热起舞，死后也要起舞，那些愚昧的灵魂深陷痛苦之中，不得超脱，可偏偏他们苍白的脸庞上仍然笑意昂然，骇人至极。
此般种种景象，呈现在一行人的眼中。
女骑士桑德拉四肢僵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发疯般地将双手合十，祈求主卷顾自己，不至于沦落入那些人境地。
路上可见连绵不绝的农田，死亡就像疫病般，一排排麦子本应迎来收获的季节，眼下却全都死了，垂下头颅，从根茎的麦穗，都是灰白的颜色。
维娜卡纳能听见城中的饥饿。
雨暂时停歇了。
就好似莫索尔城在恭候某人的到来一般。
维娜卡纳的马车来到城中。
昔日繁华热闹的广场，所见之处一派凋敝，原本精美的地砖路，短短数十日内破败不堪。
城内还能听见旧神祭司们狂热的布道。
与此前不同的是，旧神信徒们的祈祷声变得无力起来，逐渐沉湎入死亡的盐湖中，整座城也跟着下陷。
“我们去见普里西拉。”
维娜卡纳说道，拉动了缰绳。
广场之上还有不少半死不活的人，他们尚未被死魂完全摆布，却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桑德拉能看见他们大多瘫坐在地上，仍受着饥饿却还无法死去，**受折磨，灵魂也要受折磨，还有些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道上的行人，这些要么安静得可怕，要么突然暴起，疯癫地大喊大叫。
“神罚！神罚！”
城中有信奉吾王之王的异教徒。
“审判，审判到了！受完这罪罚后，我们才得上天国…”
那异教徒浑身都快白了，信仰依然坚定，他其实也发狂了，双眼满是血丝，干瘪的嘴唇中永远重复着类似的话。
“信吾王之王的审判终有尽头……信她的律法必得行在地上！”
马车缓缓开向坡路，拉车的马喘着粗气。
那异教徒跪了下来，对天高举双手，口中重复念叨着“神罚”“审判”，那声音直到他消失在桑德拉视野时，依旧能够听见。
再度来到了普里西拉的庄园前，马车停住了。
进城之前，维娜卡纳就知道这位女主人没有听从简的劝告，没有从莫索尔城离开。
铁制的大门紧闭着，四周的景象凌乱不堪。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知道，在她们一行人离开之后，莫索尔城爆发了一场旧神信徒清算真教徒们的骚乱。
在旧神祭司们的指示下，城内为数不多的真教徒们皆遭旧神信徒们迫害，真教徒们死的死，逃的逃，而骚乱未曾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很快便轮到那些不够虔诚不够坚定的旧神信徒们遭到迫害…………
对那些遭到迫害的莫索尔城人来说，他们经历或许能称得上是幸运。
因为那些活着的人，遭受的苦难与折磨要比他们重得多得多。
普里西拉的庄园并未处于骚乱的中心，加上女主人富甲一方，庄园内有十几位能披甲的侍从，没有人打这里的主意。
但这并不代表着，普里西拉过得很好。
维娜卡纳走下马车，低声吟诵古言“命运”，伸出手按在大门之上，铁锁就自行开了。
她篡改了铁锁的命运。
推开大门，铁锈摩擦的声音十分刺耳。
维娜卡纳牵起马嚼子，把整辆马车牵了进来。
庄园的宅邸内，一个伫立窗边的身影一闪而过，隔着厚厚的玻璃，都能看出那女人的焦急。
维娜卡纳走到宅邸的大门前，让马车内的二人下来。
二人双脚着地时，宅邸的大门由内缓缓拉开了。
“是你…真的是你…莎贝拉保佑了我！”
普里西拉已经不复先前的容姿艳丽，原本雍容的脸庞瘦削了许多，额头生了皱纹，所幸的是，她脸上没有一丝苍白的颜色。
“你藏得很好。”
维娜卡纳道。
普里西拉见到维娜卡纳，就像见到最后的救命稻草，她拼命地点头，脸上挤出殷勤的笑容。
“你没有听简的话。”
维娜卡纳平澹道。
普里西拉脸色一僵，她惶恐道：
“我错了，我大错！我以为…那不过是…”
“不过是危言耸听？”
维娜卡纳戏谑道。
普里西拉卡顿地点了点头。
面对回到莫索尔城的维娜卡纳，普里西拉觉得被什么扼住了咽喉，是能够得救的喜悦吗…还是不听劝说的羞愧…还是害怕维娜卡纳转身离去的惶恐…总而言之，她神经紧绷，浑身都虚弱乏力了。
“妈妈，妈妈…”
爱丽丝从二楼跑了下来。
维娜卡纳望向了女主人的女儿。
普里西拉心脏一紧，想起了过去的事，心里一阵惊慌。
“和你不同。”
维娜卡纳澹澹道：
“她不晓得许多事，是没有罪的。”
话音落下，普里西拉浑身松懈下来，血液倒涌上脑袋，额头一热，整个人晕乎乎地跌倒了。
“妈妈，妈妈…”
爱丽丝急忙奔跑过来，扑到女主人身边。
维娜卡纳没有理会她们，径直地带着小女孩和女骑士桑德拉，走到了宅邸的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