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盲眼世子

潇琢还是撑着那把二十六骨白底红梅油纸伞，他是一个人来的，身后空空荡荡，只有潇潇夜雨。

孟梨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潇琢却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住了她的嘴唇。

“是这些日子太闷了吧？前几日我又找来了好几个戏班子，昆曲，粤剧，京剧，秦腔应有尽有，姐姐爱看什么？”潇琢声音温磁，如夜雨落在梨树林里。

他又垂着眼帘，好似是不敢看孟梨的眼睛，更害怕她说出要走那句话。

孟梨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他握伞的手上，突出的骨节微微泛白，大概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风吹着雨，洇湿了他的发梢，原本矜贵清冷的少年君王，此刻，倒像一只害怕被丢掉的小狗。

孟梨心蓦的软了一下。

“先进来吧。”孟梨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了宫殿。

潇琢收伞，却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倚门站着。

“不早了，姐姐早些休息吧，不用管我，我在这里站着看看你就好。”潇琢轻声道。

孟梨：“……”

知道有人看着自己，怎么也很难安心去休息吧？

她叹气，有些心虚的扔了草席，在窗边坐下，忽然问潇琢：“前一阵百官进谏，万民请愿，人人欲杀我而后快，如今你是明君，若留我，还是要遭人诟病。”

潇琢轻笑：“姐姐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姐姐有危险的，那些人的口诛笔伐，我自会给姐姐挡着。”

孟梨：“你前面已经大费周章只为图个名正言顺，如今又这般倒行逆施，何必呢？”

如果我一开始知道我会这样喜欢你，绝对不忍心骗你。

潇琢垂了眼帘，弯了弯嘴角，只是突然问：“姐姐，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孟梨回应以沉默。

外面的雨一直淅淅沥沥下到天明，孟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的，醒来时天光大亮，自己身上披着厚厚的毯子，潇琢却不在了。

接下来，又是好几天没有见到潇琢。

但自从那夜之后，孟梨身边便时刻有人守着，根本找不到什么机会可以偷偷走掉。

只能先过一日算一日。

相邻的宫院里，住了好几个戏班子，实在闲得无聊时，孟梨便带着小五去听一听戏。

孟梨偏爱昆曲，尤其是其中的一出《牡丹亭》，她半个月听了三四遍。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

她一人坐在台下，一手拨着小五头顶上的翠羽，目光落在台上青黛眉、红锦靴，醉眼婆娑的角儿身上。

厚厚的妆面之下，依稀可辨原本清冷俊逸的五官。

烛火暧昧，光影绵绵，他眉目间暗光流转，唱着一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像是一场盛大绮丽的梦境。

梦中之情，未必非真。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孟梨几乎又不敢直视潇琢的目光，等这一幕结束了，她方跑到后台去，果然见潇琢正脱下了头面，戏妆还未卸，尚穿着青粉色的团花女褶子，见了她，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

“前几天说了有些失礼的话，怕姐姐见到我会不高兴，可心里又实在想念，便向昆曲班子的季大家讨教了一些，想着能博姐姐一笑，也是好的。”

他说的轻松，丝毫未提登基之后的政事繁忙，日常收拾潇岿留下来的烂摊子的焦头烂额，在这种情况下，忙里偷闲，将戏学的这样好，有多不容易。

反正若是为了讨姐姐开心，怎样他都不觉得辛苦的。

孟梨轻抿着嘴唇，潇琢在她面前，就像一只狼被剥去了尖牙利齿。

她实在是不想见到这样的潇琢，于是她终于鼓足勇气，认真道：“小白，若是你不将我推出去以平民愤，那么就还我自由吧？好吗？”

潇琢先是皱了一下眉，然后微笑，点头：“好。”

厚厚的油彩之下，他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真切，只是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温柔明亮，仔细看，却像是含着泪，有些委屈。

孟梨决定再也不要对他心软了，大大方方的卷了一张草席，翻过宫墙跑了。

逃一样。

她知道，只要得了潇琢的同意，整个皇宫便没有人会来拦她。

等站在京城的金雀大街上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像是久困于牢笼的鸟儿，恢复了自由，呼吸好像都顺畅很多。

这下找死就容易多了。

孟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下一个世界了。

小五倒是有点舍不得，又巴巴的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小声道：“这阵子好吃好喝又好玩，事无巨细，有人伺候着，你竟然不多享受一会儿胜利的结果，这么急着往下一个世界受苦！”

孟梨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懂什么？这叫珍惜时间，早点都完成几个任务，经验不就能成长的更快吗？”

小五翻了一个白眼，这几天她的身体胖了一圈，看起来更加圆滚滚的，说话也懒洋洋的：“人类的几十年，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珍惜这么点儿时间，有啥必要吗？”

孟梨笑：“你脑容量太小，跟你说不明白。”

哼哼，小五扭了扭头，斜眼看着孟梨，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姐姐那点小心思，她还看不出来？

显然这个潇琢就是孟梨故人转世，她欠了巴登的去招惹人家，现在好了，惹上了就要被赖上了，她又怂了，想要赶快跑路。

这些话要是说出来，肯定要招致姐姐的毒打，所以鹦小五识趣地选择了闭嘴，并在内心鄙视姐姐——

只敢撩不敢负责！

孟梨自然不清楚小五的内心想法，只是兀自在计划着，该怎么顺理成章的嗝屁。

她身上有潇琢给的令牌，连夜出了城。

孟梨觉得她运气是很不错的，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碰到两拨土匪火拼。

孟梨把身上唯一一锭金子给了小五，“我一会儿从这边穿过去，十有八九就能被砍死了，到时候你拿着这锭金子去城里随便找个人出来，找张草席把我埋了。”

小五认真点了点头。

孟梨终于定下心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大步朝着火拼的地方走过去，结果刚迈出步子，一个石头便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