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霍玉番外篇：孤光照雪,青山埋…

若要说上京城内，最鸡憎狗嫌的纨绔，那便非是霍家二爷霍诀莫属了。

其实相较于上京城里的其他纨绔少年们，霍家二爷霍诀也就是行事张狂、言语犀利了些，并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叫人深恶痛绝的事情，之所以臭名如此昭著，全因为他上头有个太过于优秀的哥哥做参照。

霍家大公子霍玉，是个惊才绝艳的郎君，不但模样生得丰神俊秀，还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自十四岁开始，便跟着祖父征战沙场，身上的荣勋，是同龄人们望尘莫及的。

而作为霍玉的双胞胎弟弟，霍诀则是一直生活在自己这个哥哥的阴影之下。

众人凡是夸一句霍玉，便要骂一声霍诀纨绔嚣张不成气候。

霍诀倒是从来不介意，别人骂别人的，他玩他的。

霍家一直镇守云北，但云北风沙太大，气候艰苦，霍诀可不愿吃那个苦，九岁时跟着父亲，进京之后，便一直生活在京城这富贵泼天、纸醉金迷的地方，很少再回云北去。

他过的日子一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酒醒倒头睡”。

浑浑噩噩，每天像做梦一样，倒也轻松自在。

上面有个哥哥凡事给他撑着，族里的人便也不管他的，任他不学无术。

身后有云北霍家做靠山，在京城这九年，他混的可谓是风生水起，一众权贵子弟虽然背后都看不起他，明面上却都巴结着他。

他是一点也不客气，若是谁跟他过不去，哪怕是当今圣上的亲儿子，他也敢打。

十七岁那年，他的祖父霍老将军战死沙场，他才匆匆被召回了云北。

这是时隔八年，他头一次又踏上这片土地。

这片承载着他们霍家无数荣誉的土地，他其实并不喜欢。

家信抵达的头一天，他还和当今圣上潇岿的十四弟干了一架。

先帝十五个儿子，个个都不出色。

其中勉强有些庸庸之才的潇岿登基之后，有好几个都被送进了大牢里，剩下的几个，都更上不得台面了，经史子集都未读过，四书五经六艺一个不通，倒是吃喝女票、赌，样样擅长。

其中有几个生活不检点，得了病，终于深居简出不出来作恶了，剩一个十四王爷，和霍诀互相看不对付。

那一天，十四在黑赌坊里骗完了一个商贾的钱，便要拿他的新婚妻子来抵赌债。

霍诀恰好路过，他倒是一点也不可怜那个茶商，只觉得他自作自受，把命赔上也不叫人觉得可惜，只是他那新婚妻子，原也是清白人家的人，卖身葬父时被那个茶商买了去，虽然备受欺辱，也一直安分守己。

霍诀可太清楚十四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女子在茶商的手中，已经是身在虎穴了，若要落到十四手中，便可就如同下地狱了。

他自然不能忍，一掷千金，将那女子买下，茶商便有了钱还十四的赌债。

结果这本来就是十四做的局，为的就是将茶商的新婚妻子骗到手，当然不能让霍诀坏了他的好事，霍诀非要从中作梗，十四便找来打手，想要将那女子强抢去。

霍诀怎么肯呢，彼时，他正在茶楼吃茶听书，本来已给了那女子盘缠，让她走的越远越好，结果被告知，那女子在路上又被十四的人掳走了。

霍诀收到消息后，当即拿了茶楼的凳子，冲到了十四的府上，凳子腿都打断了四条。

当然，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霍诀自然没讨到好，第二日往云北赶回去时，路上都只能一直躺在马车里，抵达云北时，还有一只腿一瘸一拐。

霍家的人知道了前因后果，霍诀又挨了罚，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

甚至没让他参加霍老将军的葬礼。

其实霍老将军的葬礼办的简单，他这一生虽功绩无数，行事却素来低调，这是他们霍家的家训：克己慎独，明善其身，知白守黑，忠君爱国。

当然，只有霍诀是个例外。

霍家人守丧的那个晚上，他听着好像隔着万重山水的唢呐声，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凌晨时，霍玉翻窗进来看他。

他们二人生了张一样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霍诀跪着的姿势都显得吊儿郎当的，冲着自己哥哥挑了挑眉，丝毫没有反省的样子。

他以为哥哥会像父亲或者祖父那样，声色俱厉地教训他，或者像母亲那样，用戒尺抽他，教他要遵守祖训，做一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一个有志气，有担当的好儿子，一个“真正的霍家人”。

结果哥哥只是笑了笑，声音轻的好像叹息，对他说：“阿诀，现在只有我们兄弟两了。”

父亲在三年前潇岿登基的时候，为护驾而死。

好像他们霍家的气运已经用尽，接下来三年，二叔，三叔，四叔，五叔，相继死在了战场上，一个后人也没有留下。

如今，祖父又战死了。

他们霍家这一支，真的只剩他们俩了。

霍诀抬起头，这才发现一向如大山般坚挺的哥哥，脸上也有了散不开的沧桑和憔悴。

但霍诀还是别扭的偏过了头，不打算安慰哥哥，也不打算认错，只是固执的说道：“等祖父出殡，我还是要回到京城去的。”

他久久没有听到霍玉的回答，等回过头看霍玉时，霍玉只是微笑，目光温柔的打量着他，他们太久没见了，霍玉就像是在用目光描绘他的身影，要将这个身影牢牢记在脑中。

霍诀皱眉，他从不知道，向来杀伐果决的哥哥，也会露出这样温情的一面。

这种感觉反倒让他无所适从。

他以为霍玉要打感情牌将他留下，却听霍玉说：“你想走便走吧，但是不要回京城了，那里看着是个鲜花着锦的好地方，人心却要较别的地方还要脏乱，你在那里生活也不会快乐的。”

霍玉偏头看了一眼窗外，清冷的月光，从他肩上洒下来，他微笑着柔声道：“大景地大物博，山水都好，你可以四处走走，多看看外面的风景，不要像我们一样，世世代代被困在云北。”

“我们”，是战死的各个叔叔、祖父，曾祖父，以及前面世世代代的霍家人。

这也是霍诀对这片土地深恶痛绝的原因，它承载着霍家的万千荣光，也是历代霍家人的坟场。

“哥哥也希望，你能出去替我们看一看，大景的江山。”霍玉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