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霍玉番外篇：孤光照雪,青山埋…

他回到主院去看霍玉，此时的霍玉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睁开眼睛都很费力。

见他来了，霍玉轻笑：“你不该回来的。”看到弟弟脸上的血迹，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心疼的想伸手帮他擦干脸上的血污，却连手指也动不了。

“哥哥。”霍诀头一次，哭的像个孩子，“我不该走的。”

霍玉摇了摇头，微笑的注视着他：“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愿和我们一样镇守边关，也是因为你看透了京城那些人的内心险恶。

但是阿诀，我们守着云北这块地方，从来不是为了他们潇家守天下，更不是为了京城里那些贪欢作乐的权贵们。

我们是为了大景那些手无寸铁的可怜百姓，为了他们不被蛮北的铁蹄践踏，为了孩子们能在一个平安的环境下长大，为了大景的每个家庭，都能团团圆圆聚在一起。

我之所以愿意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因为我更想看到有更多的人可以安安心心的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想要更多的人不必在战火里终日惶惶，流离失所。

这便是我们霍家世世代代镇守云北的意义。”

霍诀满脸是泪，他问霍玉：“哥哥真的从来没有怪过我，一直自私的当个逃跑的懦夫吗？”

“怎么会呢？我们阿诀明明一直是一个又温柔又果敢的少年啊。”霍玉表情温柔，语气认真，“哥哥一直记得，小的时候，不管是练功还是读书的时候，阿诀一直都比哥哥还要认真。

我还记得啊，七岁那年，肃亲王的小儿子抓了一群猫，一只一只的虐杀，我拉着你去把猫放了，还把肃亲王的儿子打了一顿。后来他到府上向父亲告你的状，你挨了八十戒尺，顶着大雨在祠堂外面跪了三天三夜，却只字未提我才是主谋。

那时候的我才是懦夫，躲在柱子后面看你，不敢前去认罪。

你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一个多月，却一点也没有怪我，反倒跟我说，让我不用愧疚，因为我们做的都是对的，而且哪怕是哥哥，也可以被弟弟保护的。

会这样勇敢的保护哥哥，会不会一群小猫而不惜冒犯权贵的弟弟，从来都不是懦夫啊……”

霍诀哭得快要失声，他摇头，示意霍玉不要再说下去了。

霍玉实在太虚弱了。

霍玉却坚定地看着他：“弟弟，可惜，哥哥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但是哥哥希望你不要有负担，自私一点也没有关系的，你可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窗一轮明月，惨白的光漏进室内，他从前没觉得，月色也会这样冷。

从哥哥的房间里出来后，霍天披着战袍在外面等他，跟他说道：“敌人盘踞在金燕城，休整军队，下一步便要攻打云北城了，二公子，我要领兵前去重新布防，霍将军就拜托你照看了。”

说完，霍天便走了。

霍诀此时心乱如麻，他像是山脚下迈不开步子的行人，看着面前山崩地塌，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时时刻刻的陪在霍玉身边，偶尔边城有消息传来时，他才会出去看看。

情况并不大好，虽然霍家军都骁勇善战，可对方知道他们群龙无首，知道他们的精神信仰霍将军倒了，反倒士气大振，攻势格外勇猛。

那一年的最后一个春夜，霍天送来了最后一封信，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

“青山做冢，云城做碑，万万霍家军誓将战死于此，吾等以身殉大义，无怨无悔。

而在这之前，希望霍二公子可以带霍将军出城，万不能让霍将军再落进敌寇手中。”

霍家军苦守云北边城的第十二天，最后一个春月姣姣的夜里，万万霍家将士看见，他们奉为神祗一样的霍将军，白袍银甲，跨一匹白马，如惊龙一般沐着月色而来。

士气因此大振。

第二日，霍将军连斩敌方五员猛将，北蛮的主帅见了他，直接被惊的跌下了马。

北蛮人终于意识到了霍家的可怕，这已经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一种不可被击倒的力量。

他们甚至无法思考，为什么明明已经被他们打断手脚、虐得体无完肤的霍玉，还能跨马提枪应战，并且变得更加勇猛。

霍诀的军事才华，其实从来不在霍玉之下。

只用了大概半个月，便将北蛮驱逐出境，夺回了金燕城。

他回到云北霍府那一天，整个府里都是静悄悄的。

推开哥哥的门，发现他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目，表情安详，身体已然僵硬。

他没有声张，只是和霍天一起，趁夜亲自抬着棺上了山。

墓碑之上，刻着“霍诀之墓”四个字。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霍诀，没有那个纨绔不羁霍二公子，只有骁勇善战的云北侯，与云北同存亡的霍家军之首，将军霍玉。

再后来，他偶尔会去看看关外的林阿婆和瑛瑛，二人见了他，并没有认出他来，只叫他霍将军，还和他谈了“他的弟弟霍诀”。

他告诉瑛瑛，霍诀已经死了，瑛瑛还大哭了一场。

他问瑛瑛为什么哭。

瑛瑛认真说：“那这世上，霍将军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瑛瑛觉得将军真可怜啊。”

是啊，从此他就是一个人了。

守着云北的风沙与霜雪，也是守着先辈们一步一步走过的路。

直到后来遇到了孟梨。

那一天其实很不顺利，原本是在边界巡逻，结果遇到了刺客，还受了伤。

按道理说，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的二人是非常可疑的。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收留下他们，只因为孟梨挺身站在那个少年身前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他的哥哥。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总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诚然，她也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直到后来在京城，他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她。

在得知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挑起战火时，他愤怒到了极点，可饶是如此，他也只是选择了与她划清界限。

可当他率领军队抵达云北时，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她做的局，北凉王亲自与他交涉，表示自己只是和孟梨做了交易，不会对大景发动战争。

原来她与他一样，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兵不血刃的推翻昏君。

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可直到最后，他也只能将这份喜欢埋在心里。

有时候，他会很羡慕潇琢。

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必须永远坚守在这片土地上。

再后来的三十年，云北竟然很少下雪，这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初遇孟梨的那个春天，雪下的竟然要比每一年冬天还要大。

孟梨的死讯从京城传来时，云北恰好落了一场大雪。

那是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夜里关节疼的睡不着，起来又将那封简讯重读了一遍。

读完时抬眼，只见当窗一轮孤月，久久的，照着这片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