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沈朝辞番外篇:梦里的夏日永远…
后来人们提起宿玄道的传说时,比陈燃说的更多的,是“沈朝辞”这三个字。
这个名字,也逐渐成了宿玄道者们心中的神。
可人说彩云易散琉璃脆,大约是同样的道理,这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其辉煌也仅仅只如昙花一现,在短短二十年里,逆下丰功伟绩之后,他却忽然像是羽化登仙一般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有人说,他是因为修炼了禁术,遭受了天谴,所以于这世上灰飞烟灭了。
毕竟他在宿玄道上达到的成就,后来者无数,无一人能企及。
因为后来他的确没有再出现过,久而久之,这个说法也就渐渐被越传越真,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
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只是沉睡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守着一颗看似极其平凡的玻璃珠子,日复一日,做着一个重复的梦。
在沈朝辞自己看来,他这一生,其实比传说中的更短。
他觉得自己只活了二十天。
他从一出生起,便是不受欢迎的。
因为他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世了,一直是深爱母亲的父亲,对他充满了恨意。
虽然作为宿玄道三大家族之一的沈家家主的第一个儿子,他从小到大却备受冷眼与欺辱。
在他母亲死后,他父亲很快另娶了一个和他母亲长的很像的女人,并在不久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他就更像是垃圾一样被沈家丢了出去。
那时候他不过才三岁。
就被扔到偏僻荒野的旧宅园,由沈家的老仆人照顾着。
说是照顾,其实却是把他当玩具一样,在那里,他受了这辈子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屈辱。
直到十岁那年,他才终于懂得了忍辱负重,哄骗老仆人,把他送去了学校,开始和正常的小孩一样学习。
因为入学的太晚,他总是比班级里的同学要大很多岁,也因此从一年级就开始受到了孤立和欺凌。
高中的时候,他父亲去世,他都没有资格去参加葬礼,虽然他本来就不想去。
他父亲去世之后,他的弟弟沈野阔继承了沈家家主之位。
为了压制外面的流言蜚语,他才被从偏僻的乡镇接了回去。
可她的生活依然没有改变。
沈家将他送进了最差的橘洲十三中。
在这里,他同样受到了孤立和霸凌。
甚至要较以前受到的更加严重,他们每天是真的想将他往死了打。
日复一日,在摧残中活着。
可他却不知道如何还手。
因为从来没有人肯定过他,任何轻微的反抗,都只会招致更为残暴的打骂。
直到那一天,那个少女如天神一般降临。
大概是在一个秋天,又好像是在夏天。
那些细节他感到十分模糊,却清晰的记得少女温柔而坚定的神情,随风飘扬的长发和裙角。
他的视线被打得模糊,可抬头时,少女微弯的眼睛却如一泓清泉,分明的淌进了他的心里。
她弯腰向他伸出手,声音也如百灵鸟般清脆婉转。
她说:“跟我走。”
然后便抓起了他的手,带着他在微暖的风里一路奔走。
少女引领着他一路逃出黑暗的纤细的背影,永远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之后的二十天,少女教了他很多。
那是很辛苦的二十天,少女是一个严格的老师,却很耐心,教会了他许多许多。
后来每每回想起这二十天,总觉得这便是他的一生了。
少女在一个风很温暖的黄昏,教完了他所有东西,然后和他挥手作别。
他永远记得茂密的榕树枝叶后,少女笑容灿烂的脸,笑着跟他挥手,对他说:“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他没想到那真的是他和少女的最后一程。
再之后,他就永远只能远远的看着她了。
这一点,他就很羡慕陈燃。
陈燃可以什么也不在乎,只一心陪在她身边。
他却不行,因为他想要的太多,仇恨早就将他侵蚀殆尽,他没有更多可以留给爱了。
而同样的,陈燃也比他更幸运。
因为少女会告诉陈燃,她叫“孟梨”,可却告诉他,她叫“唐榕”。
他从一开始就很明白,少女对他不过是怜悯,是同情,是神对于悲惨的渺小的人类的情不自禁的施舍。
他也一直觉得,神悲悯众生,却是不会爱众生的。
而后来他却不得不承认,少女对陈燃,却是爱。
他也不肯承认,他对陈燃嫉妒到发狂。
嫉妒他竟然可以得到神的爱。
所以在陈扩和顾飞雄要求他去杀了陈燃时,他的确是动了杀心的。
可就因为这恶毒的念头,他做了让他遗憾一生的事情。
少女义无反顾的挡下了对陈燃的那致命一击。
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陈燃会一个人经过这里,所以他才没打算给他留退路,在刀上涂了无解的毒。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彻底决定与陈扩和顾飞雄决裂。
他到底还是伤害了她。
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中毒之后,哪怕尽力压制,却还是只有短短三年的寿命了。
可他甚至没有机会看着她一点一点凋落。
陈燃将她紧紧的藏了起来。
他怎么能和陈燃相比呢?
为了她,陈燃真的可以轻轻松松就什么都不要了。
三年之后,那个少女的死讯终于还是传了出来,并且在不久之后,陈燃也随着少女而去。
唐家把葬礼办的很简单,因为他们说过自己不想被打扰。
那一天下着小雨,他终于鼓起勇气去到了陈燃为少女买下的牧场。
正值秋日,辽阔的大草原上,密密麻麻的黄色橙子,像是一个个小太阳,将灰蒙蒙的天烫出了无数个小洞,他看见有光落了下来。
孤零零的秋千架,在风里轻轻摇晃,他回头,有成群的鸽子划过天空。
他并没有感到多伤心,因为他觉得,自己本来就一直是孤身一人,如今不过还是孤身一人,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
可无数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他总会想起那天夕阳下,少女笑容灿烂的朝他挥手的场景。
他开始一心投入修炼宿玄道上。
他不知道外面的人把他传成了神话,他也在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欣喜若狂过。
直到那一天,他终于学会了制造幻境。
那种永远也不会破灭的幻境。
他为自己修筑了一间牢笼,只身走了进去,除了一颗玻璃珠子,什么也没有带。
他握着玻璃珠子,陷入了沉睡。
然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个无限循环,永远也不会醒来的梦。
梦里,骄阳当空,蝉鸣不歇,成片的翠绿的榕树野蛮生长。
他跟在少女身后,看着她柔软的黑发被风扬起,心里欢喜。
他知道,这个夏天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