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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西台记事 第9节

李传道:“我只是想见一眼殷儿姑娘,并非要行什么腌臜事儿,昨日白天我也来过,你们嬷嬷认得我的。”

“且不说公子今日没拿出一千两银子,就是你拿出了,殷儿姑娘你也是见不着了,今早嬷嬷便说了,这几日殷儿姑娘身体不适不见人。”龟公指着门口挂着的牌子道:“公子识字否?这上面写了,殷儿姑娘,不见人!”

李传听了焦急,双手直搓,一双眼都快红了,他道:“这位小哥,劳烦你,我只要见她一面,你说她身体不适,是病了还是怎么了?我很担心。”

龟公听了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于是顶了一句嘴:“昨夜夏老板来,两人缠绵至后半夜,你说她是怎么不适了?说不见客就不见客,你若进来消费,万色楼欢迎,你若存心来找茬儿,小心日后我们万色楼给你挂了黑牌子,即便再有钱,也休想踏进来一步了!”

说完,龟公便进了万色楼,留着李传一人站在楼前不知是失神还是落寞,肩膀耷拉着,很不好受。

谢尽欢把这对话全听进去了,只是又低头看了一眼秦鹿一直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对方皮肤微凉,掌心倒是柔软,谢尽欢忽而皱眉,察觉自己想歪,连忙抽回了手干咳了两声,也不看秦鹿了,大步朝李传的方向走过去。

闹剧结束,秦鹿也不躲,心里大约知道胡殷儿这几日不见人,是她撒在浴桶里的化尸水奏效了。

李传见到谢尽欢,勉强露出一抹笑,神色紧张地指着万色楼门边上挂着的牌子,说:“似乎成了。”

谢尽欢也不揭穿他方才几乎给人哭了的低声下气,只笑着点了点头。

秦鹿从两人身边走过,眼睛朝那挂着的牌子上瞥了一眼,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回走,途中路过早点铺时,碰见了自己想吃的还买了点儿,黄油纸包着的葱油饼焦脆酥嫩,一口咬下便能沾了满嘴的酥皮碎屑,一路吃到了欢意茶楼。

梁妄今日难得没去雅间,而是靠在欢意茶楼的二楼大堂内,二楼的阳台处开了全窗,正好阳光洒下,几缕栀子花的味道带着早晨的清爽传上了茶楼,他单手撑着额头,正用一片竹叶逗着金丝笼内的天音玩儿。

大老远就听见了秦鹿的声音,梁妄无需回头,嘴角挂着笑,略微无奈,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天音道:“几十年了都不改这性子,还跟个孩子似的。”

“谢尽欢你扣不扣?我只想多买一份白糖糕你都不让。”秦鹿嘴里还含着葱油饼,手上提着好几样吃的,说完这话,谢尽欢便无奈地耸肩:“秦姑奶奶,我出门是真的没带多少银两,您手上那一斤脆李,还是我抵押了玉佩人家才肯给的,回头还得让伙计拿钱去赎玉佩呢。”

这一早上,秦鹿着实买了不少东西,就是李传的手上也帮她捧了两样。

秦鹿难得离开轩城,此番能在欢意茶楼多住几日,自然高兴,正如梁妄说的那般,她的性子本就活泼,拿块石头压都压不住,得了些微自由就更恨不得上房揭瓦,将跟着她兄长在山里头当山匪民军头子的野性儿全都释放了出来。

梁妄不在时,她不懂收敛,欺压谢尽欢不知多得心应手,等真正到了欢意茶楼下了,秦鹿那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便停了,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梁妄眼见着双眼明亮的女子收敛了一身张扬,勾起的嘴角都僵硬了起来,然后跨入茶楼。

他眉心微皱,说不出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太高兴。

秦鹿上了二楼,惊讶梁妄居然没在雅间,于是捧着手上没吃的东西全都堆放在了桌上,一一介绍给梁妄听,嘴里道:“王爷您用早饭了没?我在路上瞧见了白糖糕,软软糯糯的,上头还撒了芝麻和红枣,不知你喜不喜欢,就买了一小块儿来给你尝尝了。”

“还有,这脆李我见前一个人买了,他吃的时候咔擦一声,光是听见腮帮子都冒酸水了,我买了一斤,你若喜欢,我再去给你多买点儿压扁了泡茶喝。”

“这个荷花酥是昨日那家店里出的,早上头一批,也正好被我赶巧儿了,昨日中午见你多吃了一块,应当味道不错吧?我一下买了六个,你瞧这装糕点的盒子多精致啊,吃完了还能把盒子洗干净了带回去装干花。”

秦鹿说完,又开始动手给梁妄泡茶。

梁妄眯起双眼看着她,又看向满桌东西,见秦鹿嘴角还挂着一片葱油饼的脆皮毫不知情,于是问了句:“为何没有饼?”

“你不是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秦鹿奇怪,昨日她给油条这人都没吃。

梁妄没再继续说,只是方才略微不顺的心情好了许多,然后拿起了荷花酥尝了一口。

第15章 桃花人面:十四

暑气蒸腾,变天很快,早上还晴空朗朗,午时一过就阴沉了下来,欢意茶楼内说书的许先生最近讲得有点儿多,喉咙吃不消,喝了菊花茶后要求休息几日,谢尽欢也允了,所以今个儿下午开始,便是唱书的闫先生坐在堂内。

许先生年过五十,腹中故事多,见的也多,说的时间长了,这个故事串着那个故事,也能自己编出一两样有文墨的东西来,闫先生相比之下就年轻许多,不过三十出头,因为祖上都是学唱戏的,早在西齐时还红火过一阵子,只是天赐王朝不爱听唱戏的,戏楼少了,唱戏的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闫先生便改行做唱书的了。

他自己带着个小徒弟,年纪不过十一、十二左右,头上还扎着两个小鬏,古琴倒是弹得不错,有模有样的,也能跟得上闫先生唱书的节奏。

一楼古琴声,被忽而降落的大雨遮掩了三分,秦鹿正嫌气闷,趴在窗户边嘴里叼着根干枯了的竹叶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哗啦啦大雨如盆当头泼下,没有雷霆,也没有由小转大,淋得人措手不及,满街行人皆低声咒骂,跑到就近的屋檐底下避雨。

秦鹿退后擦掉额头上的雨水,头发也湿了一些,因为无风,所以雨水没落入屋内,她回头时,正看见梁妄靠坐在软椅上看书,见屋外落了雨,视线投出窗外,怔了许久。

“好久不见这般大的雨。”为了避雨入欢意茶楼的人也不好意思占位置,于是点了杯凉茶坐着歇会儿,小二端上了凉茶,那人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嘴里苦到舌根,眉头直皱。

“是啊,毫无预兆便落下来,淋得我一身湿透,也不知银票有无问题。”另一个戴着布帽子的人将帽子摘下,从里头翻出了几张银票来看,好在银票没事儿。

另一人称奇,笑着问他:“你怎么把银票藏在帽子里?”

“习惯戴帽子,藏哪儿都不对,就藏这儿才安心。”那男人说罢,又听见对面的人说:“咦!好多钱,这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嘿嘿,我听卓城的人都说,你们这儿前几个月新开了个青楼,里头的花魁美艳动人,我是特地为她而来的。”那人说罢,却听见对面喝得满脸苦涩的人道:“你不知道,胡殷儿现在不见人了。”

“不见人了?!怎么了?”

“似乎是……病了。”

话到这儿,便开始往那秦楼楚馆内各色美人身材如何曼妙,如何会讨人欢心的方向去了,坐在隔壁桌的李传听见这些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眼神不自觉地朝雕刻翠竹屏风的雅间方向看去。

自秦鹿将化尸水放入胡殷儿平日的用品里,已经过了两日了。

挂在万色楼门口胡殷儿休息不见客的牌子就一直没摘过,任由嬷嬷怎么说也没用。第一日胡殷儿没等来夏谦时,心里还难过,晚间涂脂抹粉了之后像是要故意气夏谦似的,临时自降身份见了个人,又让跟在自己身后的婢女去将此事告诉夏谦,想叫夏谦过来看看。

谁知道婢女去了夏府,夏谦闭门不见客,说是昨夜孟浪了,染了风寒得了病,要几日才能好,至于为胡殷儿赎身这事儿,夏谦倒是允诺不会忘记,但绝不是今时今刻。

胡殷儿本喂恩客吃瓜果,装模作样就等着夏谦过来见她,谁知道没等来夏谦,又听婢女的回话,心里气急,也不管恩客是什么脸色,直接称病说身体不舒服,也不愿再见人了,结果第二日,别说恩客,就是婢女她也不见了。

她将人拒之门外,嬷嬷说话也不管用,说她就是来替万色楼挣钱的,她却将自己特别宝贝的珠宝盒子扔到了门外,便以这个抵自己几天不见人的钱,嬷嬷站在门外还能听见胡殷儿躲在房内嘤嘤直哭的声音。

房内的胡殷儿看着自己的脸上,足足七块皱了皮泛黑的尸斑,甚至散发着阵阵的酸臭味儿,不论用多少熏香也掩盖不了她的脸上是张死皮的真相,她几乎将化妆盒内的那一盒尸油都用在脸上了,可不知为何,抹上尸油的刚开始还好好的,一个转眼的功夫脸上尸斑的位置就开始扩散,经过两日,越来越严重。

那张异常貌美的脸,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腐化,如若不找到办法治疗,盖在她脸上的这层皮一定会掉光。

胡殷儿不禁落泪,不知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她每日都有按时涂抹尸油护着脸上的皮肤,也听话每隔七日喝一盏人胎来补自己的血气与精气,这几个月一直都好好的,偏偏这两日,在她碰见夏谦,将要逃脱万色楼这声色场所,摇身一变成为夏夫人时,出了这档子闹心事。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胡殷儿抹去眼角的泪痕,且不论夏谦的病要几日才能好,也不论夏谦到底会不会娶她为妻,她都得先将脸给治好了才行。

胡殷儿难得主动找了嬷嬷,也只肯放嬷嬷一个人进房间。

屋外骤雨连绵,胡殷儿的房内却开了窗户在通气儿,屋内大小两鼎香炉都燃着香,窗外无风,出口被大雨封住,熏香大多荡在了屋内,浓郁得有些刺鼻。

胡殷儿身上披着宝蓝色的长衫,头发披下遮住了半张脸,面上蒙着面纱也用丝巾盖过头顶,整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嬷嬷见她如此,想要靠近,结果却听见胡殷儿说:“嬷嬷别过来了,这两日也没等到夏老板的消息,我怕是被人骗了。”

嬷嬷听她声音带着几丝哭腔,她自己也派人去夏老板家里找了两次,次次都没能入夏府,夏老板对胡殷儿的态度模棱两可,也未给出个准确的答复来,说不准胡殷儿这次真是被骗了,可她只要在万色楼里没被人赎走,那就是万色楼的摇钱树。

嬷嬷好声好气地劝了胡殷儿两句,胡殷儿道:“嬷嬷放心,为情所困也不是我这等人能做的事儿,只是这两日眼睛哭肿了,脸也哭肿了,太难看,不便见人。”

“是,这不是让你休息了几日?你若还难受,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嬷嬷伸手挥了挥鼻前熏香飘来的烟,忽而一缕难闻的腥臭味儿钻入她的鼻息里,嬷嬷眉头紧皱,瞥了一眼胡殷儿床下放夜壶的地方,嘀咕一句:“这些小丫头还真是不干事儿,你休息这两日怕死没来倒过夜壶,味儿都大了。”

嬷嬷的一句话,惊得胡殷儿搁在膝上的手用力收紧,她低声说:“我想起来这两日是我亲人忌日,嬷嬷既然准许我再歇几日,便许我回一趟家乡,等祭拜了亲人之后再回万色楼,我定不再愁眉不展了。”

嬷嬷没听过胡殷儿还有亲人,当初胡殷儿求着她收留自己的时候,未提及过此档事儿,不过她也记得,那是在徐镇,徐镇也还属于煜州内,离这里至多三百多里路,若是坐马车的话,三五天左右就能回来了。

这几个月,胡殷儿也给嬷嬷挣了不少钱,嬷嬷还指望她日后能天天对着有钱老板笑,在这个时候就全当是胡殷儿受了情伤,放她去缓缓了。

嬷嬷答应了胡殷儿,临走前想要帮她把窗户关上,胡殷儿不许,说想看看雨,嬷嬷也就答应了,只是她在胡殷儿的这扇窗户下头,看到了一把撑开的黄油纸伞,这么大的雨,那人也不走,似乎在看片片涟漪的明江。

李传的心里很不舒坦,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只是这两夜每晚睡不着,临睡前又做噩梦,梦到的尽是自己在大牢里的日子,绾儿给牢头塞了钱,每个月能进来看他一次,给他收拾衣服与床铺。

昨夜李传又做梦了,本当是每个月绾儿来看自己的日子,他几乎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人,直至圆月高挂,牢房里一片黑暗了,他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绾儿不肯靠近,含着哭腔与他说她的脸烂了,不能见人了,怕吓着他。

李传说自己不会嫌弃,握着绾儿的手,却在月色下,借着银灰色的薄光,看见她脸上的皮肤一寸寸腐烂,最后剥离,整个儿脱落,棺椁中传来的腐尸味道依旧清晰,李传于噩梦中醒来后,浑身大汗,想起来绾儿没来的那个月,他被放了出来,后来便是一家子全死光了的消息。

黄油纸伞,是他跟欢意茶楼里的小二借的,小二说雨天路滑,让他别出门了,李传却听茶楼内两个男子说着与胡殷儿有关的事,说得心烦意乱,最后还是决定出来走走。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没意识的情况下,李传还是走到了万色楼,他一眼就能认出哪一扇窗户是胡殷儿的,于是就撑着伞站在那扇窗户下,偶尔抬头看去,一直思量着昨夜的那场梦。

绾儿于这世上,已经没留下任何东西了。

就连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那个家传的玉佩,都在她滚落深山死去时,不知遗失在何处了。

现如今在这世上还能寻到与她有关的,就剩胡殷儿的这一张脸,他厌胡殷儿,却恨不得这张脸,绾儿的尸体腐烂,骨头终有一日也会被虫蚁啃食,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古怪的道法,能将人的面容百世存留。

若能留下,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割脸的是桃花婆,爱美的是胡殷儿,绾儿无辜,可未必这不是上天想让她再次回到自己身边的契机。

李传定定地看着江面上的雨,一切好似无限放慢,雨水如线,遇水成珠,然后在水面上荡漾成一圈圈的涟漪,一如他心里化不尽的酸楚。

他也不知自己在这处站了几时,直至雨水渐渐小了,开始起风了,李传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万色楼旁实在站得太久,好在方才雨大,无人出门,也无人瞧见他。

李传从万色楼正门走过时,正好瞧见了一辆马车慢吞吞地驶离了万色楼门前,马车的边上还坐着个年轻的小姑娘,李传立刻认出那是平日里跟在胡殷儿身边伺候的婢女,他还没来得及问龟公车上坐的是不是胡殷儿,便瞧见了马路对面,杨柳树下撑着一把小伞的谢尽欢。

谢尽欢显少出门,但若是梁妄让他做的事,他从未耽误过。

此时李传与谢尽欢两人之间隔着一条穿过卓城的小河,前方百步内便有一座弯弯的小拱桥,与谢尽欢之间隔着六棵树,他脚下一团浅蓝的小野花在大雨中颓废了许多,而他的一双眼却直勾勾地看着李传。

李传止住了想要问话的冲动,还是头一次在混不吝性子的谢尽欢眼中,看到了凉意。

谢尽欢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了这处,李传看了看谢尽欢的背影,又看了看胡殷儿离去的方向。

他们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李传知道,胡殷儿的脸出问题了,绾儿的面容将保不住了,这是他们原先就计划好的,让胡殷儿带他们找到桃花婆,再将这坏了规矩的桃花婆处理了,从此以后,胡殷儿没了美貌,绾儿也于世上彻底消失。

雨还在下,路上的马车却没了影儿,梁妄处理此事不会带上李传,索性……李传知道徐镇在哪儿。

第16章 桃花人面:十五

胡殷儿离开卓城前往徐镇,谢尽欢回到欢意茶楼便将这件事儿告诉了梁妄与秦鹿,顺便多嘴提了一句,李传一直都在万色楼外徘徊,神色不太对劲。

秦鹿趁着雨小让人摘了两朵栀子花来,花上的雨水还未干,纯白的两朵含着浓郁的香气,衬着竹叶茶的清新,她捧了一杯竹叶茶,状似享受地陪梁妄喝茶,听梁妄说一些阴阳道论,左耳进,右耳出,顺便偷偷望着梁妄逗鸟儿的手指。

听了谢尽欢说得话,梁妄逗鸟的手停了下来,细白修长的手指收拢,几乎没有血色。

逗鸟儿的银勺子被他丢到了一边,梁妄忽而低声一笑,眉眼弯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落在了秦鹿的身上,秦鹿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无措,眨了眨眼,问了句:“怎么了?”

梁妄说:“我当是这世上有多情深义重的人呢,说到底,不还是看脸,贪色。”

秦鹿轻轻皱眉,也明白过来梁妄的意思,先前梁妄试探过李传,猜测人心他能想到的最阴暗,李传表现得不错,至少是对死去的妻子深情款款,可这也不过才几日功夫,究竟是移情,还是爱脸呢。

秦鹿知道梁妄那一眼是何用意,带着些许警告,是怪她一开始信了李传的为人,所以贸然答应李传,自己先一步来到了卓城。梁妄自从十年前那次事件之后,就不愿再管与他无关之人的无关之事,这世界上碰见稀奇古怪之事的人多着了,零零散散遍布九州,总不能每一个都得他亲自出马。

这回也是赶巧碰上了,刚好涉及坏了规矩的桃花婆,否则按照梁妄的性子,早就甩手走人了。

谢尽欢问:“道仙,需要我现在去准备马车吗?”

梁妄点头,谢尽欢朝外走,秦鹿便起身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谢尽欢瞧见秦鹿跟出来,回头朝雅间瞥了一眼,问:“秦姑奶奶怎么出来了?”

秦鹿伸手拨弄了一下额前落下的细发,撇了撇嘴说:“王爷性子阴晴不定的,能陪半日已经算久了,我听见你楼下那闫先生声音不错,就在楼下嗑瓜子,等着你准备好一切吧。”

秦鹿三步两跳地朝楼下走,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微微挑眉,心想恐怕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准备得很快,停在欢意茶楼前,谢尽欢便从楼上下来了,下到一楼刚好看见秦鹿微微弯着眼睛带笑,盘腿坐在了一块蒲团上,手上还抓了一把花生吃,等秦鹿瞧见了他,也知道是时候跟着胡殷儿了,免得到了徐镇跟丢了对方,还白走一趟。

梁妄虽然是道仙,但却没有什么飞天遁地的法术,唯一与常人格外不同且他人不论如何炼仙丹,学道法也习不成的,便是不死这一件事儿,他想去这世上任何地方,也得走路或骑马,什么点石成金、日行百里的本事,那都是故事书上写出来哄小孩儿的。

梁妄入了马车内,谢尽欢给茶楼里的人交代了一些事项,难得一起跟着出门,打算离开卓城了。

欢意茶楼的小二见状心里非常感动,他们家掌柜的大约有半年没离开过卓城了,若不是梁妄等人来了,恐怕他能在茶楼的房间里窝一个月,不洗澡也不穿衣,光是焚香写古怪的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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