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忆故乡

已是夜深，robert提议去酒吧坐坐，灵筠一听到“酒吧”二字如临大敌，喊着要回公寓，多多玩性未减，也想去酒吧体验节日气氛，但是灵筠这傻孩子“一朝被蛇咬”，又不能扔她一人不管，正不知如何是好，好在james说自己也累了想回公寓，于是自然的负责送她回去。

“刚刚实在不好意思啊，累到你了！”待车驶出了人群聚集的地方，灵筠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我倒是不累，只是今天演员可能有点累。”

两人都笑了笑，不知为何，经过鬼屋这么一趟，灵筠感觉james没有以前那么令人有距离感了，可能是在鬼屋里他给了她些许安全感。自从上次美食节，灵筠和james也在街上碰到过几次，会礼貌的点头微笑然后擦肩而过，然而她对他这个邻居仍是一无所知。

“james，你从小就长在美国吗，听你说话一点口音都没有。”

“不是，我家乡是江城，15岁来的美国。”

“什么？江城！”灵筠听到这两个字又惊又喜，难得在此地找到了老乡，“我也是江城人，真是太巧了！”

“是吗？”james倒是像知道似的很是平静。

“那你为什么要来美国呀？”灵筠很是好奇。

“跟着家里人来的。”

他接着说：“现如今，提那星亚洲人也只占整个城市的5%，我们在这算是少数民族了。8年前，亚裔更是少之又少。”

“这倒是，记得那天在一家超市，一个老奶奶拉我攀谈了好久，说她很少见在提那星见到亚洲人。那你觉得自己完全融入美国了吗？”

“只能说慢慢接受这里的生活罢了，我从不觉得自己真正融入了美国社会。如果是出生在美国的孩子，可能比我们这些半路入籍的人更能适应吧。”

“那你刚来美国，还是个初中生吧，怎么在高中生存的呢？”灵筠有些好奇。

“我那个时候，英语不好又上了个白人居多的学校，苦头确实吃了不少。到后来呢，我发现必要时候还是拳头说话比较管用。”

听到这，灵筠脑中浮现出一个背着书包独自求学的少年，在学校走廊上孤独的身影，周围的人都在指指点点，或是对他推推搡搡，然而他很倔强的一直前行。想到这，竟令她有些心疼。

james听到坐在后排的她发出了轻微的叹息声，反而安慰她到“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后来有回过家吗？”

“没有机会。”

“这样啊。”灵筠聊天有个特点，如果发现对方的回答开始模棱两可，她绝不会对刨根问底下去，而是岔开话题防止对方尴尬，就像现在james说“没有机会”，她便不再多问。按现在中美关系，虽剑拔弩张，但基本的贸易、文化交流还是很通畅的，回国探亲不过是办个旅游签证那么简单，“没有机会”只是一句托词而已。而正是这种打消自己好奇心，用同理心对待他人，很多人却喜欢找她聊天，不自觉的对她产生信任感，甚至后期将事情全盘托出。

“当年我和几个哥们放学了，就去江边堤上吹吹江风，疯跑一阵或是瞎聊，有时候也和其他学校的小混混在堤上打场小架。那时候，感觉生活特别惬意和简单。”在二人短暂的沉默后，他换了个话题。

“原来当年你还是个小混混啊。”灵筠打趣的说。

“也就是个学习好的小混混吧。”说这话时，灵筠看到后视镜中，james嘴上带着一抹深藏功与名的笑。

“其实来读研之前，我也经常会和闺蜜去大桥边聚会，现在大桥边有些观景的餐厅，可以一边欣赏晚霞，一边吃虾撸串。到了傍晚，整座桥会亮起霓虹灯，每次灯光的变化好像都在为铁轨上的火车送行。好想……”说到这，灵筠鼻子突然有点酸，但还是止住了突如其来的泪水，免得让开车的人见笑。

“后面有打算吗？留在美国，还是回家？”james察觉到她突然的落寞。

“极大可能是回家的，毕业后争取实习一年，然后回家找工作。”其实还没出国门，亲戚朋友都有问过这个问题，不管你如何作答，大家也会各抒己见。老一辈有些人，在他们的年代，经历了祖国被西方世界打压的痛，以及当年西方长期的文化洗脑，仍残存着自卑感，认为美国这片土地遍布黄金，是追逐梦想的地方。于是，经常会说出“出去了就别回来”这种令人不悦的话。有甚者，会嘱咐灵筠在美国扎根后，把自己的孙子带去美国，常常让灵筠倍感压力。同龄人认为国家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只要自身努力，找到好工作也不难，何必要呆在美国当二级公民。真正关心她的人，希望她回国的原因，是担心她一个女孩在国外飘零，无人照应。父母则显得很开明，表示这个决定由她自己做。

听到她说会回国，james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这失落很快隐匿在寂静的夜里。他故作轻松的说：“那倒是，毕竟江城发展也越来越快，工作机会多。况且亲人朋友在身边总是让人心安的。”

“是啊。”灵筠也赞同。

一路上，他们又聊了聊江城的美食、新的网红打卡地等。灵筠发现，虽然james好似从未回过家乡，但对家乡的变化如数家珍，甚至比她了解的更为细致。她想，也许他经常在网上关注着江城的动态吧。

不知不觉，车驶到2724公寓门口，james跳下驾驶座，准备目送灵筠上楼。二人说笑着，突然看到坐在楼梯上的方兴，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好似公寓前的一尊石狮。

这么晚了，方兴怎么会在这里？灵筠心中一惊，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个眼神清澈干净的少年，眼中凝着冷意。他瞟了眼james，然后起身走到灵筠面前，有些恼怒地说：“我从晚上8点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为什么不接？”

灵筠这才想起进鬼屋前不停拍照，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我去鬼屋了，手机没电了。”她回答时委屈的像个被家长训斥的孩子。

“你知道你妈妈多担心你吗，刚跟你打了好多遍视频电话你没接，生怕你出事了，这才让我来找你。”

灵筠心想完蛋，玩到半夜三更在家里是不被允许的，简家有着严格的门禁，9点前必须回家，若有特殊情况也需要报备。在来美国前，妈妈叮嘱过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回宿舍，有事情和方家多联系。现在到了美国，如脱缰野马，却忘记了方兴这个眼线。一时又急又气，“我都这么大了，还管着我，烦不烦！”

方兴看她恼怒，也发现自己语气过于严苛，说道“我帮你打掩护了，说是留学生联欢，下不为例。”

她这才松了口气，想着如何回去对口供。

而james在一旁并不打算离开，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鄙夷地看着方兴。

方兴察觉到灵筠身旁男孩的眼神，又补了句：“你想出去玩，我自然会带你的，但美国鱼龙混杂，出去玩也要弄清楚玩伴是谁。”

听到这，james觉得怪刺耳的，不等灵筠辩解冷冷地说：“她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圈子，今天一群同学出去玩，能有多危险？”

“这也是她妈妈的意思。”方兴毫不示弱。

james轻蔑一笑，再也不想和方兴争论下去，对灵筠说：“这么晚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辛苦你送我回来了，快回去吧。”这两个彼此并不熟悉的人，因为自己明枪暗箭，只希望赶紧结束这场争论。

“方兴，让你们担心了，也早些回去吧，我会跟妈妈解释。”

灵筠今天在鬼屋感到惊险刺激，接着和老乡相认相谈甚欢，本来是个完美的一天，但她被方兴的突然来访搅乱了心情。当年说服父母出国留学，其实也是想尝试独立生活，暂时脱离父母的管束，结果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仍然被监视着，原来心中向往的自由都是虚无缥缈的。

手机充上电，她看到了母亲发来的视频邀请和好几条“怎么不回话”的信息，第一次，她决定任性一回，不回复妈妈的信息也不想多做解释。就像james说的我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