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刺烈焰 第51节
大概十来分钟后,他直起身子对夏璃喊道:“走吧!”
就在夏璃刚准备拖行李时,秦智却抬起下巴示意他们身后,几人回过头去,很远的地方彭淼朝着这里狂奔而来,手里还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直到他满头大汗地跑到彭飞面前,才气喘吁吁地将一张表递给彭飞:“芜茳的大学我还不太了解,你能…能帮我填个志愿吗?”
彭飞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接过那张单子,望向谢芳,她双眼通红的对彭飞点点头,彭飞紧紧攥着那张单子,眼里的光不停跳跃着,良久,直到路边的司机按了两下喇叭,他才抬起头看着彭淼:“这个我能带走吗?”
彭淼满脸希冀地点点头,他对彭淼说:“我回去研究好了给你电话。”
夏璃站在他们旁边,看着兄弟两眼里久违而压抑的情感,鼻子也酸了下,回过头对上秦智幽深复杂的目光,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彭飞已经到达了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接下来等着他的便是无尽的深渊!
第74章
彭飞和家人道别后, 走到汽车旁, 秦智站在后备箱伸手接过他的行李随手放在里面,对他说道:“小子, 你弟个子快超过你了。”
彭飞却突然斜了秦智一眼:“我们两好像同年吧, 我为什么要喊你哥?”他嘴角似乎还浮起一丝笑意,难得和秦智打趣。
秦智将后背箱盖上拍了拍他的肩:“行啊, 回了趟家翅膀都硬了。”
彭飞笑着回头对路边的谢芳彭淼挥了挥手上了副驾驶。
这一路上夏璃没再敢睡觉,她时刻关注着彭飞的反应, 不过他似乎心情不错, 还拿出耳机戴在耳朵上听起音乐,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要回泉市的机场,所以上了高速没多久就睡着了。
沧城的地理位置正好位于津市往西三百多公里,途中彭飞断断续续醒了几次, 高速上看窗外的景色都差不多, 他还和夏璃聊了两句大区的分配工作,后来又睡了一会。
大约傍晚前他们终于下了高速, 彭飞也再次转醒, 而这次他已经明显感觉出汽车并没有回到泉市, 他的眼睛一直牢牢盯着外面, 直到路过的招牌上写着沧城某某面馆的字样时, 他终于拿掉了耳机,整个身体直了起来,开始躁动不安。
夏璃也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从机场那条路并没有进市区很快就开到了那片旅馆坐落的街道,车子还没停稳,彭飞就突然打开车门向着街道冲去,夏璃心脏猛然一提,然而秦智早已竖起防备,在彭飞夺门而出的瞬间也拉开车门追了出去!
几辆疾行的汽车擦着彭飞的身体而过,突然紧急刹车落下车窗大骂:“不要命了啊?”
而彭飞置若罔闻,一个劲地往前奔去,被从后面冲来的秦智猛地扑压在地上,秦智将他双臂擒住反手一折,彭飞丝毫动弹不得,朝他低吼:“你们带我来这干嘛?”
秦智压低身姿气势逼人地在他耳边警告道:“你再敢给我跑,我直接下了你两只膀子。”
又顿了下:“这样吧,先下一只。”
说完突然掰起他一只胳膊扭曲到变形,疼得彭飞鬼喊,旁边渐渐有路人围观过来,秦智将他的筋骨拉到零界点又突然松开他,将他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疼吗?”
彭飞额上已经布上细密的汗珠,他刚才真以为秦智会下了他膀子,此时只是神情呆滞,明显被吓傻的样子,秦智撇了他一眼对他冷声道:“还知道疼就乖乖跟我走,劳资不想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你。”
秦智直接立起身子横扫了一眼围观群众,他长相英气,眉骨深遂,瞪着眼的时候莫名一股煞气,让周围的人眼神闪躲。
秦智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大步朝前走去,彭飞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围观群众见他们是一起的,也慢慢散了。
夏璃站在马路对面,行李已经从车上拿了下来,秦智几步走过去一手拿着一个行李抬头看了眼,这里的旅馆很多,几乎一条街都挂着杂七杂八的牌子,门头都很小,密密麻麻的,他转头问她:“是哪家?”
夏璃皱了皱眉指着一个红色招牌:“位置应该是那个富爱宾馆,不过好像改名了。”
秦智回头看了眼彭飞率先走进那家旅店,前台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夏璃确定上一次来并没有见过她,旅店好像也重新上过漆,但大体格局还是那个样子,走进来夏璃基本确定就是之前彭飞出事的那家旅店。
夏璃去办理入住,特地要了几年前的那个房间,中年女人先是微微愣了一下,才低头说:“我帮你看看。”
秦智本来站在一边,因为中年女人的这个反应多盯她看了一眼,而后对夏璃说:“我出去抽根烟。”
夏璃点点头,回身望了眼彭飞,他这会似乎安静下来,一个人坐在角落。
不一会,那个中年女人查了一遍入住记录,抬起头对夏璃说:“不好意思啊,那间房已经有住客了,要么给你换间?”
正在这时,秦智从外面走了进来,摸出一沓红通通的钞票往前台一拍:“想个办法吧,我们就住一晚,明天就走,另外再开一个单间给她。”
中年女人看着前台上放着的钞票,踌躇了片刻,最后默默将钱一拿收进抽屉,开始登记,秦智凑到夏璃耳边说:“刚出去抽烟打听了一下,这家老板两年前就换人了,那件事对这里影响挺大的。”
夏璃又回头看了眼彭飞,有些担忧的样子,秦智捏了下她的手让她放心。
中年女人很快递给他们两张房卡,秦智将另外一间房卡给了夏璃,转身对彭飞说:“走了。”
彭飞身体十分僵硬,整张脸煞白,机械地跟着秦智上了二楼。
夏璃临进房间前还对秦智交代道:“有什么情况赶紧叫我。”
秦智点点头,和彭飞一起进了那个房间,后来就一直没有出来过,大约七点的时候夏璃给他们送饭,房间里还没什么异样,响着电视机的声音。
夏璃自己回到单间,又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动静,大约九点不到的时候,她靠在床上闭了一会眼,突然手机就响了,她猛地惊醒拿起手机看见是秦智打来的,她一边穿鞋一边接起电话,就听见秦智对她说:“过来吧。”
夏璃挂了电话的同时已经出了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那间房敲了敲门,很快秦智就开了门眼眸很沉地对她说:“你站在一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
夏璃点点头,秦智拉开了门大步走回房间,夏璃小心翼翼地合上门,转头的刹那才看见房间内一片凌乱,水壶杯子砸得一地都是,行李也在拉扯中全部倒了出来几乎将过道堵住,彭飞坐在地毯上,浑身抽搐,头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床,眼神呆滞空洞,让夏璃脑袋一懵,她见过彭飞这副样子,一年多前他抑郁症发病时就是这个样子!
她焦急地跨过那些杂物想往房间走去,秦智手背在身后对她挥了挥让她不要再向前,这时夏璃才看清彭飞手里握着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指着秦智,秦智用身体挡住夏璃示意她退后,夏璃呼吸猛地停滞,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秦智则朝彭飞逼近一步,就地坐在他的对面,彭飞手中尖锐的碎片直指他的喉咙,他一前一后不停晃动的身体好似随时要刺向秦智。
夏璃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不敢再挪动分毫,秦智直接从凌乱的脚边抽出那张彭淼的志愿表扔到彭飞面前:“想不想过回正常日子,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我告诉你彭飞,不是谁都能这么幸运,在你深陷泥潭的时候有人愿意拉你一把,你要想继续陷下去,那么…”
秦智又捡回那张志愿表当着彭飞的面做出要撕的动作,却听见彭飞突然喃喃地说:“就躺在这里,这张床上,突然听见门‘咔’得一声…”
“没有敲门声,没有预兆,我以为是厕所的声音,后来拴在门上的链条也响了,我从床上下来,已经从外面伸进来一只手把链条弄开了。”
秦智点燃一根烟递给他:“然后呢?”
彭飞没有接,秦智干脆自己叼在嘴上,彭飞依然身体一晃一晃的,犹如中了什么邪似的,嘴唇哆嗦个不停断断续续地说:“他们冲进来,捂住我的嘴,然后…塞东西,不停往我嘴里塞东西,我挣扎,他们拿皮带抽我,踩我手,很疼,很疼…”
他身体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每向前倾一下,他手中的那把尖锐的玻璃好似就要捅向秦智,然而秦智依然淡然地抽着烟,没有丝毫躲闪。
他看着彭飞的双眼低沉地引导着:“然后呢?”
“电话响了,一个人进了浴室,我站起来用头撞了玻璃,想发出动静,然后…”
彭飞眼里突然溢出大片泪水,就这样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下来,秦智深深吸了口烟,夏璃捂住心脏牢牢盯着他。
秦智沉默了一瞬,抬头问他:“那个男人接了个电话,说了什么?”
彭飞浑身抽搐不停,声音颤抖:“说人就在旁边,不会弄死,要钱,他们吵了起来…”
彭飞双眼睖得很大,恐怖地盯着地毯:“一个男的把我拖下窗子,撕了衣服…另一个男人叫他烧我下面,他掏出…打火机,裤子着了火,我手动不了,他们在笑…大笑,地毯也着火了,他们用脚踩灭,也踩我,踩我裤子,踩我…”
他满脸泪水,夏璃看不下去了,想向前一步,秦智掐灭了烟回头递给她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的动作。
继而问道:“他们用脚替你了灭了火,然后呢?”
彭飞猛然抬起头,夏璃看见他双眼猩红扭曲,已经失去理智的光泽,如恐怖的幽灵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秦智,声音也在颤抖中变得越来越尖细:“然后他们撕了我的裤子,他们在不停吵架,说这笔买卖干亏了,上来就打我骂我,把我压在地上,我的脸就跟饼一样被压着,他们骑在我身上…弄我…”
夏璃再也听不下去吼道:“够了秦智!”
然而她的吼声却突然刺激到彭飞的神经,他跌跌爬爬地站起身癫狂地哭笑着:“三个小时,我被他们玩了三个小时,他们拿打火机烧我…”
彭飞缓缓掀开了衣服,秦智赫然看见原本应该在他胸口的两个□□部位却被火烧得丑陋不堪,夏璃已经低下头双手捂着脸。
彭飞却依然空洞地说:“你看,就是那个电视上显示的时间,我一直看着那个时间,只有一个愿望,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他突然大吼出声,身体失控地跑动,秦智赶忙站起身挡住过道的方向,然而就在这时,彭飞突然握着玻璃片朝着秦智捅去!
第75章
尖锐的玻璃片捅来的那半秒钟, 他没有躲避, 用身体挡住了过道,因为夏璃就在他的身后, 与此同时, 一道人影从他后面把他撞开,等他再次回头时, 那个玻璃片已经狠狠扎进夏璃的膀子,鲜血顿时就顺着她的臂膀流了下来, 彭飞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突然颓败倒地,浑身剧烈抽搐,呕吐不止。
秦智迅速回过身对夏璃说:“去医院!”
夏璃用另一只膀子用劲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嘶哑地对他说:“我们出了这间房, 就我和彭飞这样前台肯定会报警, 你先去看他!”
秦智紧紧咬着牙根,回过身就将彭飞从地上扯了起来扔进洗手间, 把他提到水池边, 拧开水龙头, 给他冲洗着。
彭飞的情绪起伏太大, 突然受到严重刺激, 身体出现过激反应胃部痉挛,把傍晚本就吃得不多的饭全部吐了出来,最后软塌塌地倒在厕所的地上,闭着眼大口喘着气, 似乎今晚的歇斯底里已经用尽了他将近三年来全部的力气,在碎片扎进夏璃身体的那一刻,他身体里的那股气全部泄掉了,人也突然失去了支撑,大脑一片空白,在混沌与觉醒之间游荡。
秦智见他不再动弹也没有再吐后,赶紧冲出浴室,竟然看见夏璃坐在地上,他行李里的纱布被她翻了出来,用嘴咬着正一圈圈裹着伤口,而那个碎片已经被她硬生生从肉里拔了出来,血肉模糊地扔在一边。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甚至整个过程没有听见她发出一丁点声音,他几步走过去蹲下身,喉间微动哽了一下,对她说:“要止血消毒再包,我来吧。”
夏璃干脆将纱布交给他,他有随身携带应急药物的习惯,将她的伤口喷上药后,再用纱布给她包扎,过程中,他不时抬头看着她,她的白色T恤上沾了一点血渍,碎发落在颊边,疼得满脸汗水,却始终一声不吭,紧紧呡着唇,他信了盛子鸣的话,她越是痛苦的时候越不会脆弱!
直到他将伤口包扎好,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将她抱进怀里,呼吸紊乱地说:“你是个傻子吗?”
夏璃将脸埋在他颈窝里揉了揉,化了他的心。
随后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彭飞跌跌撞撞地从浴室地上爬了起来,贴着墙走到房间,他不敢看夏璃,从地上捡起烟,又蹒跚着走到窗边,哆哆嗦嗦地点燃,才抽了一口又不停地咳嗽,直到眼泪都咳了出来,抬手不停擦着却越流越多。
秦智默默地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也摸出一根烟点了起来靠在电视柜上看着彭飞:“这个女人,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为了你的死活这几年省吃俭用,劳心劳力,你看看你现在对她干了什么?”
彭飞手中的香烟已经燃尽,他手指颤抖得厉害,秦智将烟灰缸递给他,他侧过头把烟头掐灭了,秦智冷讽地勾着嘴角:“你觉得耻辱,所以当年死活不肯说出真相配合警方调查,导致今天那些人还逍遥法外,这就是你沉默的代价,你的沉默让夏璃也差点遭遇了这些事,你知道吗?”
彭飞怔了一下,猛然看向秦智,秦智撇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夏璃,转而对他说:“在你住院期间,辛亏她没事,但这又能代表什么?代表坏人依然逍遥法外,你依然被过去的痛苦折磨,这个整天为你操碎了心的女人依然在受到威胁!”
秦智狠狠嘬了口烟嘴:“你觉得这些事说出来让你倍感羞辱,所以你情愿赶走方燕,情缘辜负她一辈子也要死守这个秘密,我现在告诉你我听完后的感受,我没有丝毫看轻你,或者因为你的经历对你有其他看法,我只有一个想法,你他妈就是个懦夫,情愿被人当成神经病渣男也不敢在警察面前说出真相。
在那件事过后,你活了下来,手术成功了,你本来可以拥有一次重新活过来的机会,结果呢?你现在的生活被你一点点毁掉,别人对你做的事只是因,你自己导致的今天才是果,你毁掉了你和方燕的感情,毁掉了你的亲情,甚至过去的友情,你一无所有,要不是你身后的这个女人!
你他妈死了都没人管你!”
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走到彭飞面前将他身体强行掰过去对着夏璃,抬起他的下巴:“你特么给我看好了,我不管你毁掉自己多少东西,但如果因为你的懦弱毁掉了她,不用你自己结束性命,我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夏璃伤口下的血印红了纱布,如此触目惊心,她低垂着眼眸,彭飞嘴唇不停颤抖,眼泪模糊了视线,秦智一把甩开他,他的身体虚脱地靠在墙上,又哆哆嗦嗦地去摸烟。
秦智没再理会他,倒了杯热水给夏璃,对她说:“最好还是去一下医院。”
夏璃摇摇头看了眼彭飞:“明天再去。”
彭飞现在的状态肯定无法丢下他,也无法带着他出去,所以她只能在酒店熬过这一夜。
秦智低头攥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还是那么凉,无论冬日还是夏日,仿佛怎么都捂不热,他知道她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她的眉始终微微皱着,却异常得冷静,仿佛身体里住着一个强大的怪物,强大到令人心疼。
秦智眼眸有些暗沉地说:“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听到没有?”
夏璃没有出声,他松开她捧起她的脸,眼里那深邃的光闪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呼吸沉闷地说:“听到没有?”
夏璃很少看见他如此严肃的模样,甚至连浓黑的眉毛都快要纠缠在一起,她点了点他的眉心说:“没有。”
秦智气得吹鼻子瞪眼:“你巴不得哪天把我吓出心脏病。”
夏璃看着他翘起腿的暴躁样,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和我说这里老板换了人,倒让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旅馆前台夜里也有人,那些人如果戴着面罩堂而皇之地走进来,这么可疑的装扮,前台为什么没报警?”
秦智略微蹙眉:“我记得你说过警察通过监控看到三个蒙面人,不是楼下的监控?”
夏璃摇了摇头:“是过道的监控,当时好像说楼下的监控那几天报修,没来得及处理,所以没有任何记录。”
秦智眯起眼睛冷撇着嘴角:“就算一楼的监控是坏的,但这条街上肯定不止一家旅馆安装监控,只要时间点对得上,排查整个街道,三个可疑人应该不难锁定,更何况大半夜的,街上本来就没多少人,结果当年彭飞闭口不提也不追究,警方草草结案,事情一带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