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杀蚁人
丑时三刻,忘月湖中,一群男子不停的在湖中劳作着,他们个个样貌丑黑,却生的力大无穷,只两三人便可将一块上千斤重的太湖石连根拔出,而后运送上岸,置于阴显脚边。
一个叫蚁王的男子与阴显并肩站着,他指着湖中尚有许多的太湖石,说:“方才若是大人准我多带些人手,这点活早该干完了,那样就不用大人久候了。”
阴显倒是不急,应道:“此事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十人足矣,我等等无妨。”
蚁王问:“可待会这些石头又该如何运走呢?”
阴显从怀中摸出一个紫红色布袋,巴掌大小,极为精美,他不无得意的说:“这叫乾坤八宝袋,纵然将天下之物都装里面,也是轻若无物。”他似乎意犹未尽,继续说道:“这是当年孙猴子大闹天宫时,我趁乱捡的。”
蚁王又问:“仙家们不会将它要回么?”
阴显应道:“天上宝物无数,谁会在意这个?”
蚁王听罢一脸艳羡,阴显鼓舞道:“你只需帮我好好办事,别说是宝物,就是位列仙班也未尝不可。”蚁王听罢,千恩万谢,十分感激。
蚁王又问:“这些都是些寻常的石头,大人要它们有何用?”
阴显脸色一沉,斥道:“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那就是该问的,不该问的,你通通不问。”
“是”蚁王听罢,呆立一旁,不再说话。其实并非蚁王能力不如阴显,只是有求于他,这才低三下四的侍奉着。
眼见湖中的太湖石搬的差不多了,阴显从怀中摸出一绿色瓷瓶,揭了盖,抖出一颗黑色丸子,指甲盖大小,送到蚁王嘴边,近乎命令的语气说:“吃了它。”
蚁王不知这是何物,又不敢问,便有些犹豫。
阴显见罢,语气一缓,解释说:“此乃天上之物,吃了它有助修炼,你们今夜有功,便将它们赏赐于你们。”
蚁王又是一阵感激,毫不怀疑的吞了下去,意犹未尽。
阴显将瓷瓶塞给蚁王,嘱咐说:“你将这个分发下去,人手一颗,不可多拿,若有多余,全归于你。切记,要看着他们吃下,否则时间一长,便无效用了。”
蚁王领命去了,望着他的背影,阴显微微一笑,笑容十分阴毒。
阴显眼见太湖石已全部上岸,便用乾坤八宝袋将它们全部装下,尔后将袋子系在腰间,当真是轻若无物。
突然,蚁王的一个手下闯了进来,脚步凌乱,神色慌张。他略过阴显,径直跑向蚁王,与他耳语了几句,蚁王听罢面色陡然一沉,他快步走向阴显,说:“来人了。”
阴显起先不以为意,他猜测来人只是穆青,他的确没猜错,只是除了穆青外,还有楚怡等三人,还有方如海带着的数十个衙役,更有郝重天与郝奎武带着的上百个郝府壮丁。阴显看罢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这些人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直到他在人群中瞥见了丁暮山,顿时心头一凉,直呼上当。
阴显明知败局已定,却仍旧心存侥幸,还想放手一搏,他朝蚁王使了使眼色,蚁王心领神会,将手一挥,手下们便冲杀了过去,蚁王则身先士卒,冲在了最先头。
方如海大喊一声:“保护大人”。
众衙役刚冲出了几步,听罢又连忙折了回来,他们将方如海团团围住,护在中间。方如海骂道:“你们这些笨蛋,我说的是丁大人。”衙役们这才将丁暮山也保护了起来。方如海神色紧张,反观丁暮山则一脸镇定,神情波澜不惊。
这场混战十分激烈,虽然郝重天这边人多势众,然而对方实在太过厉害,他非但没有讨到半点便宜,反而渐渐的落了下风,若不是有穆青与楚怡鼎力相助,郝府的人死伤会更多。
蚁王对战穆青,这二人各有所长,一个力大无穷,一个武艺高强,若是当真单打独斗,谁输谁赢,并不好说。然而激战时,穆青还操心他人安危,但凡他人生死攸关时,他必挺身而出,解他人之围。这原本是好事,只是这一分心,便让蚁王有机可乘。忽然蚁王凌空飞出一脚,等穆青反应过来时已然迟了,他硬生生的扛下了这一脚,身体飞出了十步之外。穆青觉得体内气血翻腾,双眼发昏,四肢无力,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蚁王见罢,赶忙上前,想趁机结果了穆青。楚怡见状,想飞身来救,奈何被人团团围住,脱身不得,当下便急哭了。丁暮山仍旧冷眼旁观,一动不动,没有半点救人的意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人,护在了穆青身前,只见她上下舞动双臂,便见无数朵花瓣从她的袖口中喷涌而出,直袭蚁王而去。
蚁王不知是何妖术,不敢贸然接触,只得连连后退。
经过刚才片刻的调息,穆青已经好了一大半,起身谢过来人,问:“端木姑娘,你怎么来了?”原来救他的是端木花海。
端木花海笑道:“我啊向来最爱热闹,这等热闹之事,岂能错过?”
蚁王垂涎端木花海美貌,不忍杀她,于是劝道:“你跟我一样,都是妖怪,我可以放你一马,只要你肯置身事外,不再插手。”
“我呸,谁跟你一样。”端木花海嘲讽道:“我是美丽的女妖,而你则是一个丑八怪。”
“你!”蚁王被惹恼了,对端木花海起了杀心。
端木花海自知不敌蚁王,她虚晃一招后,便要拉着穆青一起跑。可穆青岂会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自然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迎战蚁王,虽然她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就在这当口,突来的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响彻长空,蚁王回头一望,只见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应声倒在了地上,先是现了原形,化成了一只只脸盆大小的蝼蚁,紧接着又化成了一滩滩血水。
蚁王恍然大悟,回头质问阴显:“你给的丸子有毒。”话未落音,就觉腹中一阵绞痛,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不多时,也成了一滩血水。
如此巨大的反转,让众人吃惊不已,都看呆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事情,最清楚的莫过于阴显,此时后悔不已,只恨自己下毒太早,反而弄巧成拙。
郝重天上前一步,以胜利者的姿态问道:“阴先生,还要打吗?”
阴显装作一脸无辜,问:“打?为何要打?我只是一个看客。”
郝奎武跑了过来,与郝重天小声说道:“那些东西都不见了。”
郝重天道:“看来阴先生已经找到了隐秘之境的宝藏了,说,你将它们藏哪了?”
阴显说:“什么宝藏,我一概不知,你觉得我身上能藏个宝藏么?”
“这?”郝重天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
亏的端木花海眼尖,发现了阴显腰间的布袋,她识得乾坤八宝袋,笑道:“这不是乾坤八宝袋么?据说能装下金、银、玉、玛瑙、珍珠、琉璃,砗磲、赤珠。不知阴先生袋子中又装了什么好东西,何不抖愣抖愣,让我等开开眼界。”阴显想要躲开,却还是被端木花海先一步扯下了袋子。
阴显极是恼怒,心中忿忿的骂道:“贱人”
端木花海将袋子向下一抖,只见无数块太湖石从袋中掉了出来,有些还泛着闪闪的金光。
方如海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将它们全都收入囊中。他定了定神,招呼衙役将阴显押去县衙。阴险自知逃也逃不脱,斗又斗不过,只得识相的素手就擒。
方如海刻意走在人群的最末,一把拉住随同的师爷,小声的吩咐说:“一定要搞到那个袋子。”
乾坤八宝袋已落到了端木花海的手中,师爷朝人群中扫去一眼,不知何时,端木花海已消失无踪。
方如海连夜升堂,在公堂上,他问阴显:“你是人是妖?”
阴显微微一笑,应道:“自然是人,若为妖,早就遁去了,怎还会站在这里?”
方如海一听是人,便没了顾忌,说:“管你是人是要妖,只要犯了王法,必受惩罚。”顿了一下,问:“你可知罪?”
阴显故作不解,问道:“何罪之有?”
方如海道:“十年前,揽月山庄上下百十口人,可是你所杀?”
阴显道:“你可不能血口喷人,你说人是我杀的,可有证据?”
方如海道:“有人曾在山庄内亲眼见你使的是长枪,而十年前,那杀人者使的就是一柄长枪,难道说这是巧合?”
阴显并不与之争锋相对,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付着,他说:“江湖上会长枪的人多的是,总不会他们人人都是凶手吧?再者说,那长枪并非我所有,那夜我到时,它便在那,我走时,也未曾将它带走。常言道,兵器乃是武者的魂,若是我所有,又怎会弃之不顾?”转头问穆青:“这一点,穆大侠想必清楚不过,对吧?”
阴显所言不无道理,这也是令穆青十分困惑的地方。只可惜方如海并不接他的话茬,接着质问道:“那些蝼蚁怪又当如何解释?不巧这又与十年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阴显耸了耸肩,道:“我与你们一样,只是凑热闹的,并不认识它们。”
方如海道:“那它们怎么专门攻击我们,却不对你动手呢?”
阴显道:“可能是因为我生的面善的缘故吧。”
方如海冷笑一声,嘲讽道:“就你这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模样,也配叫面善?”顿了一下,又问:“姑且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你那乾坤八宝袋又该如何解释?”
阴显狡黠一笑,道:“捡的”
方如海听罢怒不可遏:“你这等刁民我见识的多了,不见棺材不落泪,若再要嘴硬,定要让你受受那刑具之苦。”
阴显道:“如果我说我是无辜的,是中了圈套,估计在场的也没人会相信吧?”转头问丁暮山:“丁大人,你说呢?”丁暮山面色冷峻,不发一言。又问郝重天:“郝员外,你呢?”郝重天冷哼一声,没有理会。穆青明白阴显这是话中有话,只是不甚明白其中深意。
阴显长叹一声,颇显无奈,道:“你们既已认定我就是凶手,多说无用,我就随了你们吧。”
方如海道:“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可以是偶合,然而三次定是必然,除了你是凶手外,便无其他合理的解释了。你为了谋财,十年前杀害了揽月山庄上下百十口人。十年后,你又在村中散布谣言,利用鬼娘之说将村民吓的避走他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宝藏运走。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终究还是栽在了本官手上。方才的这些罪名,你是认还是不认?”
阴显应道:“大人所言极是,我全认了。”
方如海见阴显既已认罪,便命师爷写好文书,让阴显签字画押,待一切妥当后,命人将阴显打入大牢。
当阴显与穆青擦肩的一瞬间,阴显冷不丁的说了一句:“你不会觉得这事太过顺利了?”阴显的话说到穆青的心坎上,他隐隐觉得事情也有些不太对劲。
在昏暗潮湿的大牢中,阴显仍旧笑脸盈盈,没有一丝的沮丧和不安。牢头不解,问道:“都到这田地了,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阴显环顾四周,只有牢头一人,便招呼他过来,问:“我这有一百金,想要么?”说罢,递出了一张银票。
牢头虽然十分想要,却不敢贸然接过,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阴显与牢头耳语了几句,牢头听罢惊的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