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旧臣
“队长还得是队长！能在这么多人的夹击中腾出手来救你，了不得！”老人忍不住感慨，“我看他年纪不算小了，应该是老兵了。他要是能活着回来，至少要给他个一等军功。”
一个女孩端来一盆刚烧好的热水，水面上飘着一条还没浸满水的旧毛巾。
“他的儿子也在亲卫队里。”艾汀道。
女孩熟练地将毛巾打湿，麻利地为艾汀擦干净了两只脚，摸到错位的关节，轻轻一掰，便将骨头安回原位。艾汀只觉得脚踝处一阵酥麻，呼之欲出的叫声被她吞回肚子里。
“那就是特级的军功。不论生死，他的家族都值得一只鎏金玫瑰勋章。”老人道。
“你是不是好奇我们为什么要救你？”刚才一起将艾汀拉进屋的另一个姑娘说道，“我们认得王室的马车。这位是我们姐妹两个的爷爷，他曾是玫瑰勋章的得主。”
“二等军功。”老人补充道，“一等和二等都是玫瑰勋章，一样的纹样。”
“守了四十年罗迪亚克小镇得的。”为艾汀擦脚的女孩说。
她这话一落下，一众人都安静下来了。艾汀看了看老人空荡荡的右臂，也静默不语了。
“我是姐姐，她是我妹妹。”拧着毛巾的女孩说，“你要是不介意，就也管我叫一声姐姐吧。”
妹妹为艾汀解下第二层裙子，团成一团，丢到一旁的竹篓里。艾汀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去倒水的姐姐，说：“你们长得很像。”
“我们是双胞胎。”妹妹说，“不介意我把你的裙子蹂躏成那副模样吧？”
“就算拿去当抹布也不介意。”艾汀说。
妹妹笑了：“你这个公主倒是没架子。”
艾汀牵了牵嘴角，挤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她即便有架子，如今死里逃生，亲卫队尚且混战无果，她也端不起来。一贯养尊处优的公主有些恍惚，她宁静的生活在不到十分钟之前被忽然打破，她的灵魂在死亡边界上兜了一个圈，然后又回到了平静之中——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克里廷的军队怎么会到这里......驻扎在罗迪亚克小镇的军队没有防卫吗？”艾汀撑起混沌的精神，问道。
“罗迪亚克小镇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克里廷占领了。”姐姐倒完水回来，接过了艾汀的提问，“没有援军，吉尔吉克也没有出兵支援——虽然他们其实是有这个权利的。”
妹妹顺着姐姐的话往下说道：“我们打听到，克里廷这次动用了一支两千人的军队。”
艾汀道：“我记得驻守罗迪亚克小镇的有五千人，为什么不到一个月就溃退了？”
“克里廷派出的两千人——领头人你也见到了，很厉害——都是他们的精锐，小镇上驻守的那五千人常年不操练，早就和你我没了区别，零零散散，一点纪律都没有。”妹妹不屑地说道，“克里廷那领头人来的时候派人传话，说基罗塞王国全境几乎全部沦陷，王室早已经死在宫殿里燃起的一场大火中。小镇上的人们自然就投降了。”
老人踱步走近：“那个人说得都是实话。两个月前，克里廷军打入基罗塞首都，王室以及居住在首都的贵族，都被他们赶尽杀绝了。”
他这话一出，艾汀霎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公主殿下，您是基罗塞王室唯一的后人。”老人沉声道。他这句话沉甸甸的，“唯一的后人”之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叫艾汀喘不过气来。
“我在吉尔吉克没有听到这个消息，您是从哪里知道的？您怎么确定这个消息属实？”她望进老人明亮的双眼，询问道。
老人露出惊异的神情：“您不知道吗？”
艾汀皱起眉毛，摇了摇头。
“早在一百多年前，基罗塞王国刚在这片土地上诞生的时候，王室便建立了一个直属王室的、辐射全国的巨大的地下情报网。一条重要的消息从首都传来，倘若在地上受到了阻碍，就会转交给地下，分别运送到这一交通枢纽所能沟通到的所有地区。”老人介绍道，“克里廷攻占首都，杀尽王室贵族的消息被克里廷军拦截，地下情报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在不久之前，将消息转送到罗迪亚克小镇的。”
老人有玫瑰勋章，也算是基罗塞的旧功臣，想来与情报网的人联系并非一件难事。
如此看来，克里廷军并非直接袭击的罗迪亚克小镇，相反，这坐落在边塞上的小镇恰恰是他们吞食基罗塞的最后一步。镇上没有士兵与居民反抗，首都也没有派人来支援的原因便找到了。
艾汀心道：“我与丹文有婚约在，基罗塞与吉尔吉克也是世代的盟友。吉尔吉克如果知道基罗塞正面临着灭顶之灾，定会出手相助，而他们选择无视，甚至对我隐瞒这个消息，必然是吉尔吉克的实力不足以与克里廷抗衡，与克里廷结盟，比援助基罗塞更有利的缘故。这是一种可能。”
“第二种可能，就是克里廷控制住了连接两国的通道，吉尔吉克根本没有得到基罗塞受难的消息。这是第二种可能。王室根基已被清除，复国的可能微乎其微，如今的问题是我要往何处去——总在罗迪亚克小镇住着不是个办法。”
如果吉尔吉克不知道基罗塞已然沦陷的话，那么她的目的地就是曲林纳宫，她要去找丹文；如果吉尔吉克已与克里廷结盟，那么她在未来恐怕难免要经历一段长时间的流浪。艾汀不敢想象流浪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倘若有人能与她一起，或许还会好受一些；怕就怕在突然发生的这一场变故之后，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艾汀心底冒出一阵冷汗，隔着一堵墙，她还能很清楚地听到屋外的厮杀声。
“先生。”她问老人，“情报网在罗迪亚克小镇的站点的负责人是谁，您能带我去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