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安生

“我没有名字，先生，我只有一个乳名。”艾汀灵机一动，轻声应道，“我的家人和邻居都叫我‘康妮’。”

领头人问：“你去登记过吗？”

艾汀答：“没有。镇上登记的时候我发了一场高烧，晕晕乎乎也走不了路，我的姐姐们就没有带我去。”

领头人毫不动容，依旧冷冷地看着她。

“你的姐姐们都叫什么名字？”

艾汀手心沁出汗珠：“......我不记得，先生，我平时只叫她们姐姐。”

“连姓氏也不知道？”

“......有些印象，但是记不起来了......”艾汀装作为难的样子，“她们说我高烧之后忘掉了很多东西，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了。”

领头人没作评价，侧身站到一旁，为艾汀让开一条路。艾汀故作笨拙地向他行了一礼，脚下的动作不稳，险些又摔倒在地，将脚腕扭伤。

“谢谢您，先生。”她抬头冲领头人尴尬一笑，随后继续低头拖沓着草鞋快步走了。

回到小屋中时，老人还沉浸在梦中，挤在一张床上的姐妹二人刚迷迷糊糊地睡醒，看到艾汀推门进来，异口同声问：“你去做什么了？”

艾汀觉得这个词有些难以启齿：“解决一些......私人问题。”

姐姐被这个说辞逗笑了：“尿尿就说尿尿，别说些堂皇的话。”随后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朝着天空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呼出肺部沉积了一晚上的废气。

“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那个领头人。”艾汀有些气虚道。

妹妹登时从床上弹起来，坐直了身体：“他问了你什么？你怎么和他说的？”

艾汀如实交代：“他问我的姓名，问我家人的名字。”

妹妹问：“你全招了？”

“没有，我和他说我有个乳名叫‘康妮’，前不久发了一场高烧，家人的名字都烧得忘记了。”

姐姐问：“他放你走后，有没有继续跟着你？”

“好像是有的，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但是我不敢回头去看，我不熟悉罗迪亚克小镇，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可以摆脱他，只能回来了。”艾汀低声道。

“那个家伙记忆力出奇得好，见过你一面，就能一直记住你的模样，根本不需要名字。”妹妹抱怨道，“他跟着你，看到你走到了我们这儿，一定盯上我们了！”

本在熟睡中的老人被三人的说话声吵醒，见妹妹脸色焦急、姐姐一脸无奈、艾汀不知所措，便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妹妹率先回答：“她早上起来去上厕所，被克里廷军的领头人撞见了，还问了话。”

“没暴露真实身份吧。”

姐姐接过话：“她撒了个谎过去了。”

艾汀补充道：“我说我和我的姐姐们住在一起。”

妹妹接着姐姐的话说道：“但是她被那家伙跟踪了，咱们的房子八成是被盯上了！”

老人气定神闲地摆摆手，起身从门框上的猫眼向外看了看，随后安抚三人道：“嘴上不露馅就好。”他转向艾汀，道，“你没有和他说到我，但是他是知道我住在这里的。这个不打紧，借口说我们交集不多，你一紧张就忘掉我了就好。那个领头人不知道我是玫瑰勋章的得主，我只不过是个需要靠两个孙女做裁缝活计赚钱抚养才能苟活的糟老头子。”

“不要害怕他们的质询，我们统一口径。”老人说道，“克里廷军对镇上的居民倒是颇为尊敬，估计是想赢得一个好口碑。那个领头人疑惑也没关系，我们只需要好好地生活，他不会轻易动我们的。”

姐妹两人点了点头。

“我看天色不早了，或许可以准备早饭了。”老人安排道。待两个姑娘去漱口、准备早饭了，他走到艾汀的身边，往女孩手中塞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艾汀低头去看，那原来是一个煮熟了的鸡蛋。

老人脸上挂着和蔼的笑：“这是‘信鸽’两天前给我的，我一直放着没吃，送给你啦。”

这天的早饭是一小片面包和一杯不甚清澈的水。艾汀看着面前叫人毫无食欲的早餐，忽然觉得腹中的饥饿感也不是不能忍受。姐姐和妹妹毫不在意地吞咽着面包，大口地喝着水，没有去看对面正做着强烈心理斗争的落魄公主。

“再难吃也总比饿死强。”艾汀心一狠，沉下一口气，将面包塞进嘴里。大概是放置的时间有些久，加之保存不当，干涩的细粉中带着轻微的酸味。杯中的水带着淡淡的绿色，想来这水是从河流里打的，还带着河底植物的汁液。

姐妹两人三两下吃完了早饭，又去做裁缝活计去了。老人看着艾汀略显苦涩的神情，笑着说道：“这样的生活很难忍受吧，不过我们这样生活了几十年，如今我已经年过七旬了。”

这样生活了十几天，领头人大抵是见这四个人平静地过日子，没有什么异样，绕道来小屋前巡视停留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艾汀清楚地记得，老人带她去见“信鸽”的日子是五月八号，一个少见的、空气燥热沉闷的下午。两姐妹先是拿着缝补好的两筐衣服去了裁缝铺，随后老人便领着她跟上了姐妹两人的步伐。

裁缝铺中有一个颇为隐蔽的工作间，姐姐带艾汀走了进去。工作间中有一张木板插在墙上，将房间分出两个隔间来。内侧的隔间中走出来一个男人，身材瘦削，面庞犹如刀刻出来的一般，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小心谨慎地看着进来的人。

艾汀也仔细打量着他，两人对视良久，男人忽然垂眸，在艾汀面前单膝跪下，右手轻轻按在胸前，声音轻却坚定地说：“‘信鸽’见过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