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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为皇 第90节

这个他认识,他熟悉,他了解……他一直想杀,但一直没杀得了的存在。

绯夜心都凉了!!

然而,不知为何,哪怕占了他的位置,得了太后娘娘宠爱,皎月公子仿佛没有要报仇的心思,就是全心合意伺候在太后娘娘面前,平素专心练舞,到让绯夜暗自庆幸,觉得许是他会错了意,皎月对梨姑娘的心思,根本没那么深刻。

两相尴尬而平静的相处着,偶尔迎头碰见,不说打招呼吧,亦会互相点头,绯夜心里虚,态度下意识放低,而他这模样,竟让芳菲阁众人——包括左院一众‘公子’们越发谨慎,把皎月捧的更高了。

毕竟,整整两年独占鳌头的绯夜都这模样,他们算什么,哪敢甩脸子?

因错阳差的,皎月公子能在芳菲阁站稳脚根的根本,竟然是绯夜……想想还真让人有点哭笑不得了。

人缘好,谁都爱巴结凑趣儿,于是,理所当然,紫阁前来芳菲阁,言‘太后娘娘唤人伺候’的时候,就有人狗不颠儿似的来给皎月公子报信儿。

很明显的讨好卖人情儿,让他早得消息,别让‘旁人’抢着好差。

“到是要多谢你。”左院正屋里,皎月公子对着来人微笑,“紫阁姑娘在哪儿呢?”他问。

“就在宫门口儿,正着公子您呢。”来人哈着腰奉承。

芳菲阁里多男子,一般情况下,哪怕有太后娘娘这位‘先例’,宫女们都会避着走。

“劳你带路。”随手递过块碎银,皎月公子轻笑。

“不敢不敢,小的应该的。”来人赶紧推辞,根本不接银子,皎月公子亦没强迫,随着他出门,一眼看见紫阁,两相见了礼,紫阁瞧着他欲言又止,往阁里张望张望,见没旁人出来,终归没说什么,带着他一路急行,来到慈安宫。

此刻,韩太后许是砸累了,正在中场休息,宫里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唉哎,我的哥哥哟,可算把您盼来了。”一眼叨见皎月公子出现在宫门口,夏总管跟看见救命菩萨似的,三两步窜过来,一张老脸笑的菊花盛开般,巴巴拽着皎月的袖子,他一个劲儿的把人往院里拽,口中说着,“哥哥哟,太后娘娘里头等着您呢,好半天了,快进去吧。”

“哦!?”皎月公子有些怔懵,虽然碍着太后娘娘的宠,慈安宫一众对他都非常客气,但夏总管是四品太监,在宫内地位仅次首领大太监任九方,一惯不大看得上他们这样的人儿,怎么今儿……

“紫阁,还不快给公子回禀一声儿。”夏总管仿佛没看见他的疑问,连声催促。

“诺。”紫阁垂着头儿,“公子请随奴婢来。”说罢,沿着青砖道儿往回廊方向走。

“哦。”皎月公子疑惑着,依然不敢怠慢,缓缓跟上。

两人走到回廊中,转眼消失在屋里,瞧着他俩不见了,慈安宫一众,包括夏总管在内都瞪圆了眼睛,支愣起耳朵,好半晌儿,“没动静吧?”有人低声。

“嗯,没在砸。”

“太后娘娘……是不是没喊‘来人,拖出去’?”

“没生气?”

“哄好了?”

“哎呦,皎月公子果然厉害,不凡啊不凡!!”

一众人瞬间齐齐松了口了气,切切私语的庆幸起来。

只有夏总管,捂着心脏,愁的满面皱纹,感觉有点尴尬!

太后娘娘没生气,没迁怒,没把皎月公子怎么着,反而被他哄好了……所以,他该怎么做?才能让皎月公子忘了他哄他顶雷的事儿,不在太后娘娘面前歪嘴儿,给他小鞋儿穿呢?

虽然他是太后娘娘近臣,昼夜伺候,宫里太监顶点,然而,‘枕边风’这种东西,他依然有点招架不住啊!

真是的,太后娘娘怎么不多砸一会儿,要不是怕她猝死在里头,他们做奴儿的担待不起,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急着出面的。

太坑人了!!

夏太监满心悲愤,懊悔不已。

——

夏太监没卖出来的人情儿,有人正经全卖出来了,两人迈进正殿的一刹时,紫阁脚步瞬间停顿片刻,跟皎月公子站了个齐平,她低垂着眸子,嘴唇微动,“公子,太后娘娘和首辅大人起了大争执,这会儿正气的不行,您多少注意些。”说罢,连头都没回,她就动作起来。

皎月公子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面上不动声色,眼帘垂下暗自思忖。

迈进正殿,也没什么山水大屏风——全让韩太后砸碎了——踩着一地的‘不知名碎片’,紫阁在前,皎月在后,“娘娘,皎月公子来给您请安了。”都没说‘奴婢叩见……’云云,紫阁‘卟嗵’跪地,低声禀告。

面色平静,声音和缓,仿佛她膝盖下头的那些不是尖利碎瓷,而是柔软地毯一样。

“奴奴皎月叩见太后娘娘。”皎月公子同样跪地,不过动作轻了不少,软塌塌的。

肉是自个儿的,他怕疼……

“呼,呼……”两人进来的时候,韩太后正闭目坐在殿内唯一残破的贵妃塌上休息——太沉了、举不动——耳边听见声音,眉毛自然扬起,面现怒色,睁眼就要发火,却听得紫阁说皎月来了,不由略微缓合,“起吧。”

“谢太后娘娘。”皎月公子谢恩起身。

紫阁跪着退到角落,不显眼儿的地方。

“这时节,你来干什么?”韩太后开口,声音冷冰,丝毫不见往日温情。

心里的悬儿紧紧绷着,面上到不动声色,唇边挂着抹温和,不带丝毫攻击性的笑,皎月公子步履轻盈的上前,含笑站在韩太后面前,端是笑靥如花,眉目含情。

出不出的好看!

“太后娘娘……”他柔声,抬手轻轻按住韩太后肩膀,“您万圣金躯,不拘何事,哪值得您这般生气?”

韩太后心中依然愤愤,满腔发不出的火儿,然而,被心爱宠儿这般劝着,抬眼就是如花容颜,在盛的怒气都不舍冲他发散,“万圣金躯,呵呵,谁在乎?瞧着好像挺厉害,那群人还是想骂就骂,毫无顾忌?韩载道……”想起方才韩首辅的模样,她不由咬牙切齿,恨的眼珠子发红,“混帐东西,挨千刀的下生鬼……”

嘟嘟囊囊,她声音并不高,但是皎月离她离的近,还是听了个正着,心里咯噔一下——在生气,谁家闺女这么骂亲爹——皎月脸色僵硬,好在他站的高,韩太后坐着,到没瞧他的脸儿。赶紧调整面部表情,他做出副茫然表情,“娘娘说的是什么?您是什么身份,这普天下哪个敢骂您?在说了,就算有人骂又如何,难道还能骂去您的地位不成?”

他摇头失笑,“背后言人不过嫉妒罢了,您生而富贵,得蒙帝宠,万岁爷还孝顺……这般令人眼红的人生,莫说旁人了,就连奴奴偶尔想起,都觉得羡慕的不成,暗恨老天爷不公呢?您何苦跟‘苦命人’计较,让他们背后说两句,哪怕当面儿抱怨呢,一笑而过,就当您积福了。”

“毕竟,他们嘴里那么说,心里啊,不定多难受呢。”他夸张的叹息,小脸儿皱成一团儿,那模样到引得韩太后有些想笑,“您生而就是享福的命,跟他们生气,不是如了他们的意,那多不值得啊。”

“……你这嘴儿,到是真会哄人。”被美人柔声轻哄,关键砸了这么多东西,真的挺累,韩太后长长嘘出口气,眉眼缓合起来,侧目瞧了见跪在角落,就快缩成一个团儿的紫阁,她斥骂,“滚吧。”

“诺。”紫阁头都没敢抬,跪退着出了殿门。

地毯上全是碎瓷片,木头渣子,划的她腿上满是血迹。

屋里两人,就好像没看见,韩太后笑着点指皎月,“还是你会疼人,确实说的不错,那老棺材瓢子在怎么厉害……乖儿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难道还能给塞回去喽?哼,不知死的东西,如今跟我张狂,待我乖儿长大了,看怎么割他下作肠子,舌头都勾了!!”

实在太过气愤,她在顾不得装什么大家闺秀,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骂。

皎月公子听的心惊胆颤。他虽是胡奴倌儿出身,然,日常总见大家公子,豪门淑媛,便是在无法无天的,都有格调……不说出口成章,起码基本素养摆着,在没像韩太后这样的……

什么‘老棺材瓢子’‘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这些话,不说大家闺秀,等闲小家碧玉都骂不出口啊!!

而且,很明显,她骂的那个‘不知死的东西’——就是韩首辅。

她亲爹。

皎月公子越听心越凉,控制不住的想起姚总兵所言——眼前这位的来历,他进宫前,乔蒙所言还历历在耳,喉节微微动了动,他艰难的说:“太后娘娘……”求您闭嘴吧,我害怕啊!!

可惜,韩太后没听见他的心声,依然唠叨着,“坑我?害我?看不起我?没有我,他算个甚?乖儿是我的娃,他就听我的,嫉妒吗?没用!!有能耐他自个儿捧出来一个,别用我们母子啊,他家那个女孩儿,臭不要脸……”

根本不顾忌皎月,他在韩太后眼里,不过是个靠她吃饭,连宫门都出不去的玩意儿,听到能如何?他还敢说出去?

说出去谁信啊?

肆无忌惮,韩太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皎月颤兢兢听着,慢慢亦明白了她的想法,面上装做懵懂,心里反复盘算,无数思量,趁着韩太后休息喝茶的功夫,他斟酌着开口,“娘娘,天下事在无万全,便是玉皇大帝都经历了孙猴儿那一闹,万岁爷的年纪着实小了些,在是真龙天子都艰难,且得有人护着才成。”

“你说的简单,先帝爷没的早,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谁护着我们啊?”韩太后仿佛被勾起伤心事,眼角还有些湿了。

“首辅大人高才……”皎月小心试探。

“呸!”韩太后飞起眉头斥,“你别提他,没他我不至于这么难!!”

“……然而终归是男子,怕是不能明白您的心思……”被骂的心里直哆嗦,皎月赶紧把话往回转,“天分阴阳,人论男女,细看差不多,仔细端详那是天差地别,韩大人不懂您的难处,真不奇怪,说到底,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啊。”

幽幽一叹,他颇为遗憾的说:“可惜了,这满堂文武都是男子,哪有谁懂您呢?”

“都是男子吗?”韩太后喃喃,一脸若有所思。

皎月公子看着她,微微松了口气。

太后有异,他确实该给自个儿找条退路,乔蒙肯定靠不住……且,猫儿还在姚总兵那边儿,日后他们爷俩说不得要靠人家,卖个好儿,哪怕冒点险,都是值得的。

姚总兵啊,他能做的都做了,位置砸不砸的实,就看您的运气了。

——

燕京,长条儿胡同。

带着胡雪儿和姚青椒走在路上,姚千枝觉得,她最近运气不怎么好。

朝廷要嫁公主,朝臣要骂太后,韩首辅添油加醋,宣平候府隔岸观火,连云止都因晋国衰败,主嫁贼从而抑郁……

早先,她几次出手,在朝堂上左右周旋,想谋总兵位的时候,还有人出面或阻止、或鄙夷、或嘲笑……这回到好,闹事一出,根本没人搭理她啦!!

黑红也是红,她这是要从浪尖儿上退下来了吗?

姚千枝有些郁闷。

风口浪尖是不好呆,然而,无人理会更是麻烦……嫁公主不是小事,等闲准备个三、五月都正常,那她不就凉了吗?

不趁热打铁……她这总兵还有戏没戏啊?

拖的时间太长啦!!

心里焦急,然而毫无办法,毕竟,横不能阻止黄升休养生息,竖不能不让公主出嫁,她只两眼圆瞪干看着……

跟霍锦城相顾无言,姚千枝觉得不能在熬,就干脆琢磨着把手边的事了一了,霍锦城那已逝大姐姐的孩子还没安排好,到底唐家高门大院,不是等闲人家,霍锦城身份还那么敏感,想打听就不容易了,见面什么的,几乎妄想。

但是,根据花银子偶尔打听出来的口风,那孩子过的确实不大好,霍大姐死后,韩倪继娶的那位豫亲王庶女给他生了两儿一女,自此,在燕京地界儿,五城兵马司府的唐大姑娘就跟隐了形似的,基本不见踪影。

唐大姑娘都十三了,算是半大姑娘,正是要开始准备订亲人选,合该出门交际的年纪,唐家把她‘神隐’了!!

要不是收卖的唐家下人说大姑娘还健健康康的活着,偶尔能看见她在花园里溜弯儿,霍锦城都快认为唐家把他外甥女给杀了……

碍着身份无法登门相问,手里还总有事儿,霍锦城一直没空出时间来‘处理’唐大姑娘,此一回得了闲功夫,姚千枝干脆放了他‘大假’,让他‘便宜行事’。

是想见面儿?是送银子?是留人手……或者旁个,均随他行事。

把霍锦城打发了,姚千枝本想逛逛燕京,到底古城国都,结果,身边姚青椒提醒她:义母还让看看干姥姥呢……

干姥姥?什么人?

姚青椒话一出口,姚千枝根本没反应过来,怔愣了半分钟……

哦!是她娘姜青梅的亲妈——古代小妞儿的外祖母!

姜青梅家世不显,父母都是燕京坐地户,姜父有几分人才,三十来岁考中举人,自知到了头儿,便做了教书先生,乃是姚天达的授业恩师,他半在姜家长起来的,和姜青梅是青梅竹马,自然结成夫妻。

自幼父母娇宠,嫁了心头爱人,膝下儿女双全,哪怕流放了都很快起势,姜青梅这半辈子过的算是很从容,独一样不大顺随,便是——她父母就她一个女儿,膝下无子。

当然,在姜家三口儿眼里,这都不算事儿,没儿子就没有,照样过。但时世不随人意而转移,风俗民法,除非养女招赘,否则没儿子就没继承权,姜青梅一出嫁,他父母就过继了个族里的男娃。

不过十岁年纪,没爹没娘,近亲里只剩下个老姨,还远嫁了。

不大不小的年纪,没有亲近人嚼舌根子,姜父姜母满以为能把孩子养熟,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孩子过继没一年半的功夫,一场风寒,就把姜父葬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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