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瞎子也拜

从来没有人听过也拜的故事，人们知道的只是，曾经拥有全京城最美眼睛的少年，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毁了双目。

那么接下来，我就把也拜的故事讲给你。

海轮城靠海的城墙上，那位城主大人总会命人在城墙上支起一张小木桌，两个摇椅，摆上几壶清酒与点心。

城主大人坐在摇椅上，欣赏着海轮城独有的美景。而另一张摇椅，等的是也拜的师傅谷上野。

也拜的师傅与城主陈平城很小就认识了。两人见面很奇怪，从不寒暄，尽管城主大人是城内出了名的话痨，但是见了也拜的师傅，也会变得安静了下来。

两人有空就会出现在城墙上，有时端酒，有时看茶。两人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坐在摇椅上，不知道是看波浪起伏的海面，还是看不起涟漪的云花。

总之，两人总是默默无声看着远方，一句话也不谈。就连漂过渔船的渔夫，也觉得两个人很无聊，无聊到爆。

在一个平静的下午，两人不知道喝的是茶还是酒，盯着远方。

“上野，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觉得你应该做件有意义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城主大人终于憋不住自己话痨的性格，竟然开口聊了起来。

谷上野听到城主大人说话，面容依旧是往日的平静，嘴角微微浮出一抹微笑，风轻云淡的问着：“什么有意义的事？”

“我觉得你应该收个徒弟。”

城主大人抿了一口，轻轻回应一句。

海面上的渔民抛着大网，几只鱼鹰遁入水中，衔着一只肥鱼冲出水面，在空中将于吞进腹中。真是怪鸟，从水中出，却归向天空。

二人的眼光都是朝着远处云景，也不对视，就这么三句话，就又陷进了平静。

次日，在岁劫寺那黑乎乎的大门后，乌压压挤着一群少年，城主大人就跟上野先生坐在中间。

面前的少年一个又一个争先恐后的站在两人面前，掏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拿手本事，炫的特别耀眼。

不过上野先生看着十分没有精神，许多天资卓越的弟子，都没能入了他的眼。

就在上野先生准备起身离去时，他从人群中，看到了自己。

一个透明清晰的自己，此时就出现在一个少年的瞳孔中。不是那少年入了他的眼，是上野先生入了他的眼。

城主大人很快就看出来端倪，将那名少年叫到跟前。

那名少年，就是也拜，他拥有着全城中最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无法形容，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不对，像海面的荧光；像发光的宝石；像清晨反光的一滴晨露。

自那以后，上野先生就有了自己唯一的徒弟。

上野先生的宅院，在岁劫寺后院的一处桃树下。每逢春夏交换时，那颗桃树都会开出无比灿烂的桃花，就像是…初生婴儿的脸！

不光是光腚的小孩儿，就连寺里的遁师经过，都要夸一句这桃花漂亮。

可是这桃树很奇怪，开过花后，就会败掉，十几年来从来都没有长出过一颗桃子。

也拜每日就是在这颗树下练功，上野先生每日会陪在他的身边看着，或站，或坐；或冬日，或春阳。四个季节，只是站在一旁，只是一言不发，只是叫也拜如何闭眼。

也拜的眼睛总是那么清澈，他觉得师傅是因为自己那双漂亮眼睛才收自己为徒，却又不解师傅为何总要自己闭眼，不去看世间万物。

闭上眼，就看不到鸟虫飞过。

闭上眼，就看不到秋雨浸土。

闭上眼，就看不到雪茫炊烟。

闭上眼，就看不到蜂掠桃花。

也拜很想问师傅为什么，但眼睛一看师傅，就又不想说话了。

师傅这么厉害的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也拜与上野先生相处久了，渐渐也变得不爱说话，他们师徒俩只要看着对方的脸，就感觉已经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了，看师傅也是，看其他人也是。

就这样过了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院门外多了几名遁师，也拜那时候没有仔细看，好像门外站着七个。

他们都是来找上野先生的，八个人站在门外聊了几个小时，上野先生才转过头，咳嗽一声将也拜唤了过来。

也拜心里明白，师傅要走了。

上野先生看着也拜，盯了一会儿，轻轻的对着也拜说着：“也拜，我收你，不是因为你那双漂亮的眼睛，是因为你眼睛里的世界，比任何人眼睛里的世界都要漂亮。正因为如此，你更能感受到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去尝试闭上眼，将你看到的东西再次去感受，去看的那些眼睛看不到的。山间流窜的风，海面下的水啸，天间鸟虫的鸣。去闭上眼，感受那些所带来的灵气。”

上野先生从未对也拜说过如此多的话，只是这一口气说完了，下次还说什么呢。

上野先生前脚刚走，就有一个少年后脚踏进院门里。那家伙小也拜几岁，大摇大摆，步伐里透着嚣张，穿的衣服很漂亮。

“哎，你就是小也拜吧？”

那少年笑的跟只狐狸似的，冲着比自己高好几个头的也拜嚷了一句。

也拜并没有生气，只是转身向桃木下走去，继续联系着闭眼。

嚣张的少年跟在屁股后面，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那么随意，见也拜闭上了眼睛，也不靠近了。

少年脱下长靴，两只手扒在桃树上，边折腾边说：“我知道，你在练功，寺里的人都说了，你只要一闭眼，就是在练功了。”

少年身子轻巧，没两下就爬上一个低矮的分叉。

“反正我不觉得奇葩，上野先生的金轮乾坤那么厉害，修炼的方法肯定不一样。”

少年爬上一根很粗的歪垂树枝上，骑在上面，两个腿夹紧，两只小手擦着汗，小声的喘着气。

“呼……，不过，你师父不一定回来了，我偷听我爹说了，桓龙辛与洛青从云峦山出来了，八大遁师要去缉拿他们。但是，他们两个是天上仙人，云尘子的徒弟，八大遁师再厉害也是遁术，是打不过仙人的仙术的……”

也拜听到这话，突然睁开了眼，那双亮白眸盯着少年，急得就要开口说话时，一个老妇人捏着手绢细步走了过来。

“少爷，哎呦，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哎呀，怎么还在树上，快下来，该回府了，老爷跟夫人还在外边等着呢。”

老妇人将少年小心从桃树上抱了下来，少年在老妇人怀里不以为然的咯咯直笑。

“哎呦，您看看弄得脏的，出去后不能告诉夫人你上树的事儿，不然我可就挨老了罚……”

老妇人抱着少年渐渐离去，院子里，只剩也拜一人。

也拜把那孩子的话听进去了，他的心也悬了起来，他害怕，害怕师傅回不来可怎么办。

夏雨纷纷而来，荡着烟尘，洒落在屋顶，桃叶在雨中摇曳，桃花如血一般红艳。屋檐的燕归来，屋中的人归去。

几日后，在那颗盛开的桃花树下，也拜手里握着一封信，沉默不言。

也拜闭上了眼，他看到风雪在狂风的怒吼，他看到暗流在海水中涌动，他看到桃花在迅速的衰败，他看到雨声在逐渐削薄，他看到，他看到，他看不到了……

那院子里的桃花树心，留下了一颗巨大的洞。从此，城里最漂亮的眼睛消失了。

人们只记得一个不喜言语，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双目失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