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伊薇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稚嫩而清脆，仿佛银铃清响。

她将一截细瘦的树枝折断，拿在手里，顶端有一只毛茸茸的小虫子。

她欢快地跑动起来，发丝也一起跳舞，显露出最纯粹的快乐，将这枝树枝和毛毛虫展示给自己的父亲:

“看，牙刷！”

那毛毛虫正是亚奇斯，待在树枝上，没曾想会突然被折下来。

倒不如说，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世界居然有人类。

古可没有提过。

不……

也许提过……

他又在心里反驳。

在那片缥缈且随着时间流逝愈发浓厚的烟雾中，古的面容模糊不清，操着带有金属质感的古怪声音，耗尽力气从声带一个又一个字吐出，如此说:

“你要相信，那里一切都是假的，如果遇到了什么，千万不能沉溺……”

“唯有救主光辉庇护之下，才有真实！”

那时候到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会特别提醒也很正常，毕竟，荒野地底的时光如此单调，单调到将所有欲望在空凉的时光中逐一磨灭，以至于，那污染带来的精神麻木，倒更像是经历这一切之后，自暴自弃、再无所为所致。

再加上，石化症的可怕，是萦绕于荒野的阴影。

骤然接触到新的人类，看见另一种触手可及的，充满十足的诱惑力的繁荣，难免会深陷其中。

单从这角度看来，石有一定可能是在这过程中受到了影响。

不过，这时候，更吸引亚奇斯的注意力的，是他听得懂这个女孩的语言，不仅如此，还十分熟悉，和现实中诺卡亚地区的语言十分相似，只是有着稍微的发音和语法的区别，以至于听着有些别扭。

只是不知道，又有什么联系了，这世界谜团多得多了。

另外，“牙刷”这么一个曾经熟悉，但，在这个场景里略显新奇和突兀的词汇，也稍稍让他有些惊讶。

说出这番天真的话的，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微黄暗红的头发用头巾包起，满脸稚气，带着些许婴儿肥，皮肤紧绷，只是稍有暗沉，挂着灿烂的微笑，将毛虫与树枝的组合奇妙地比作一支牙刷。

“伊薇，要小心点，有些虫子很危险的，不要随便摸。”

她的爸爸就站在女孩的身边，没有太过在意女儿的童言稚语，比起这个，更关心她的安危，说着，就要将树枝从她的手里抢走，然后扔掉。

“不要！”

伊薇叫了一声，躲开自己父亲的手掌，拿着“牙刷”跑开。

这时候，那原本停留在枝条顶端的毛毛虫忽然开始蠕动起来，并且，发出了奇异的嗡鸣声，一会儿，就已经爬到了伊薇的手上。

当然，父亲的担心这时候显得很多余，伊薇不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上手轻轻拂过有些脏兮兮的绒毛。

“真好听。”

她陶醉一般地把耳朵凑近，想要再听听那奇异又有些美妙的声音。

毛毛虫仿佛也领会到了她的想法，顺势动了几下，再次发出声音。

“真神奇……”

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也是放下心来，旋即又为这神奇的物种感到惊叹，喃喃道。

“爸爸，我想要养它。”伊薇仰着头，如此说道。

“可以。”父亲在稍稍思考之后，点头表示了同意。

“耶！”

女孩欢呼着，将这只毛毛虫小心地捧在手心里，一蹦一跳的，显得极为开心，才刚刚突破乌云的阳光穿过树枝洒了下来，落下金色的斑纹，这一刻，这一幅景象是彩色的。

而这一切，自然被现在正是毛毛虫的亚奇斯尽收眼底。

他是故意如此的，既然自己的成长以及最终必须完成的使命，并非是由摄入的营养所决定的，那么，何不另寻出路。

被人类带走，也许会是一个意外的好的选择。

虽然在人类社会中，以现在的身体，亚奇斯更容易死去毕竟森林可以用这种声音驱赶天敌，对人类可不会有作用。

但，即便死了也可以再次开始，只是，会使得“尽头”又一次远离而已，并且更加难以寻找。

他有耐心，等得起。

其中，唯一让亚奇斯感到奇怪的是，这女孩的外貌和动作全部看得清晰，像是用的人类眼睛，反倒是女孩的父亲，就站在跟前，却还是像时时刻刻处于逆光之中，看不清面容。

假得像一场梦。

“我们回家吧。”父亲说。

“好！”女儿答。

……

转眼入了夜，一个硕大的银盘高高悬挂于夜空之中，看起来，要比之亚奇斯往日里包括本体，曾见过的所有夜晚与银月，都要美上几分。

说不上美在哪里，但就是莫名觉得更加美丽，连那洒下的淡淡的皎洁月光，都闪闪发光，格外动人。

冷冷的光辉升起，灿灿的银辉闪烁，在水浪之中，摇曳……

而在这片朦胧之中，矗立着一座城市，就坐落在一个高原上，在几个造型奇特的山峰之间。

城市里，所有的塔、围墙、石柱、穹顶和街道，都是用冷冰冰的大理石砌成的，无一例外。

大理石的街道上立着同样用大理石做成的柱子， 大理石的柱子上摆着大理石雕刻成的雕像……

小女孩和她的父亲回到家中，来不及打招呼，急匆匆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用一块柔软的布匹布置了一个小小的窝，将路上顺手摘下的叶子喂给毛毛虫。

哪怕是一只有些丑和脏兮兮的毛毛虫的普通的进食行为，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嫩绿的叶片，都能让这个单纯女孩看得目不转睛，津津有味。

毛毛虫的到来，着实让这个小小的、明显是租的公寓房的女主人，也就是女孩的母亲有些惊吓，表示了自己的不欢迎，但是，在女儿的执拗之下，只能无奈妥协，但提出要求，不能将这只毛毛虫带到她的面前。

伊薇嘟嘟嘴，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只能同意下来。

这之后，她兴致勃勃地给这只神奇的毛毛虫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就叫——嗡嗡，并分享给了自己的父亲。

煤油灯燃烧下散发的光摇摆不定，昏黄之中，仿佛随时要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