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 第19节
就在此时,一条微信消息自通知栏现出——
【江医生,晚上有约吗?】
字里行间犹如雅痞,打眼一看就知道发送者是谁。
江凛回复:【有事?】
【在跨年夜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觉得和你一起才算过得有意义。】
她心底腹诽几句,手指点出输入法,还未打字,对方便已将电话给打了过来。
她眉心微蹙,抬指接听,开门见山:“你要找我吃晚饭?”
“是邀请你跟我共进晚餐。”贺从泽好不耐心地将言辞美化,“怎么样,就当是这么多天没见面的补偿了?”
江凛考量几秒,想到自己今晚的确无聊,便嗯了声,“好。”
“就算你不答应……” 贺从泽几乎与她同时开口,紧接着他反应过来,愣住:“什么?”
“几点去?”
“……” 贺从泽花了三秒钟将自己的思路整理好,恢复冷静,“我晚上六点来接你。”
“好,电话联系。”
“欸,先别挂。”他料想到她接下来的行为,先行出言阻止,含笑道:“江凛,我觉得你可能有点喜欢我了。”
江凛想都没想,开口打消他的念头,“好感有余,喜欢还远。”
只八个字,落在贺从泽耳畔,像是骤然绽放的烟花,燃起满心欢喜。
“你倒实诚。”他眼底微亮,随即轻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
“我去收拾了,待会打电话。”江凛不置可否,有话说话,也懒得多费口舌,便结束了通话。
准时如贺从泽,待她手机响铃时,她便探过窗户扫了眼楼下——果然已经候着了。
想不到今年最后一天,竟要与贺公子一同度过。
第17章
今年最后一顿晚餐,贺从泽的确安排得正式。
江凛平日习惯在小店铺买吃的,但自从遇到贺从泽,她的常去饮食地点就成了高档餐厅。
果真是快要过上了蛀虫般的生活。
江凛心底无奈,面上倒没泄露出半分心绪,她同贺从泽抵达目的地后,不多久便有服务员开始上餐。
他们都不是喜欢边吃边聊的人,因此这顿饭吃得慢条斯理,也十分安静。
但是气氛并不尴尬,反而称得上自然。
想起自己的心情已经很久没这么平静过,江凛不免稍稍出神。
前些日子实在忙碌,工作上的紧张并不是不会给她带来负面情绪,只是她惯性消化,不觉得压抑。
现在想想,果然还是有影响的。
而江凛陷入思绪的短暂时间内,贺从泽正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他自是能察觉到江凛的恍神,但他并未选择出声,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心里尚有闲情去揣测她的想法。
江凛平日寡淡,但当她思索时,便会有细碎的星屑自眼底渗透,平添几分人情味。
小心翼翼褪去那冷硬外壳,贺从泽只想去尽可能多的探寻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为她渡去或许微不足道的温暖。
饭后,江凛闲来无事,便同贺从泽去商业街逛了逛。
京内风光无限好,万家灯火,繁华热闹,更不必说今日是全民期待的跨年夜,广场与街道人满为患,游客络绎不绝。
江凛看了看身旁身份特殊的男人,淡声提醒:“这里人多。”
不过人潮拥挤间,贺从泽口罩都没戴,灯光倾泻晕了眼,竟也没人能准确识出他。
“是啊。”贺从泽似乎有意曲解了她的意思,抬手便揽过她,弯唇:“所以凛凛,你可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别走丢了。”
知道贺公子从来厚颜无耻,江凛习以为常,不冷不热地将他不安分的手给扯下,“在你身边更危险。”
“上次是意外。”贺从泽明了她是指先前的微博爆料事件,耸肩轻笑,“只要你想,全网就不会有任何与你有关的花边消息。”
“只要你想,”江凛意味不明地抬眼看他,却是几乎将话给重复了一遍:“全网就不会有任何与我有关的花边消息。”
换了个人称,句子里含的意思却是全然不同了。
贺从泽:“……”
江凛嘲讽于无形的能力,实在是炉火纯青。
二人虽是在交谈,但脚步却没停滞不前,贺从泽果真乖乖听话没再动手动脚,他不着痕迹地护着江凛,防止她被来往行人撞到。
江凛不是大条,这种小细节当然被她收入眼底,她看了看他,眸底最后一点冷冽也无声消融。
她并非冷情,只是身旁鲜少有真正愿意接近自己的人,她分辨得出对方的好意是真是假,对于每个人她也有自己的评判。
她不说,不代表看不见。
兴许是因为热闹,时间迅速流淌,不知不觉便到了跨年的最后一个小时,无数人聚集在中央广场,兴致勃勃地等待跨年倒计时。
江凛没太多兴致,但原来从未做过等候零点这种事,似乎还算新鲜,便也没赶着回去。
贺从泽俯首打量她,望见璀璨灯火映上她面庞,那双沉寂的眸中平静如海,不悲不喜,只添了几点星子,不过尔尔。
江凛似乎总与人间热闹格格不入,她习惯游离在人群之外,无法适应,也放弃适应,茕茕孑立地活。
他收回视线,含笑开口:“江凛,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凛没多问,便颔首答应,随他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小型塔楼,这里平日游客挺多,但这会儿人们都汇在广场,倒空无一人了。
二人乘电梯登塔,江凛跟在贺从泽身后,竟发现他是将自己带到了观赏台。
这观赏台的角度极好,面朝广场,能够望见攒动人群,以及正在进行倒计时的大屏幕,夜城风光尽入眼底,美不胜收。
江凛难得掷下一句好评价:“这地方还不错。”
“那今年就在这里画上句号吧。”贺从泽站在她身旁,唇角弧度清浅,“和我一起。”
江凛未应,望着眼下繁华景色,心底竟有些作怅。
贺从泽似是想起什么,便问她:“对了江凛,许新年愿望了吗?”
江凛道,“和往年一样。”
他随口追问:“那你往年的愿望都是什么?”
“爱自己。”
三个字,贺从泽眉眼间的笑意无声褪却几分。
而她的模样轻描淡写,却仿佛是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江凛。”他开口唤她,语气轻缓,“有时候我觉得,你好像脱离社会在活。”
江凛闻言陷入沉默,并未立刻回应。
她习惯踟躇于黑夜,拒绝光明,自我封闭,她从不爱人,因此也不配被爱。她也想去热烈地活,她知道世上有很多美好,可她没有兴趣,也感受不到。
这世界是上苍给予众生最盛大的礼物,是一场可更改的奇迹,生活再如何枯燥无意义,她也依旧怀揣希翼。
可终究还是徒劳,毕竟只有在阳光下生活的人,才能长出挺拔的骨。
“人太想被爱,才会流连在各色人的身边。”江凛摇首,语气平淡如常:“我只是恰巧不需要那些。”
她来这世上走一遭,践行由始至终的清醒。
活不将就,爱不将就。
然而话音刚落,远处天边便传来低沉轰鸣,她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广场中央遥遥传来播报声——
“跨年倒计时,五分钟。”
夜空绽开缤纷烟花,映亮了整座城市的上空,美得教人分不清身处白昼还是黑夜,仿佛是场恍惚的大梦。
江凛有些反应不及,怔怔:“有烟花?”
贺从泽侧首看她,终能瞧见她眼底浮起万千光影,虽清淡如水彩晕染,却已是种极致。
他终于看到了,比这世间所有美好光景都要吸引他的,一抹绝色。
贺从泽无声倾身,在江凛耳畔轻笑:“好好欣赏,这是为你存在的时间。”
凉薄是她,温柔是她,凛然戾气也并非伪装,只因那些性情不论好坏,通通混乱地刻进了她的命里。
江凛是个矛盾体,她幼年受到的教育为两个极端——善与恶。
而她即便在泥沼中活过,体会过人间大恶,却也想一步步爬出沼泽,哪怕遍体鳞伤,她也要亲自去品尝这世间百般滋味。
光芒自天际缓缓陨落,跨年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关头,无数欢呼声自远方传来,听得不甚真切。
贺从泽俯首,不偏不倚吻在江凛额间,他点到即止,拉开些许距离与她对视,神色清浅。
江凛难得出神,为的是这场盛世烟火,也为他方才克制珍重的吻。
片刻寂静中,他轻声开口,嗓音柔和:“江凛,你活了二十多年,有人教你作恶,有人教你行善……可偏偏没人教你,如何面对他人的爱意。”
江凛心底尘封处仿佛撕裂了一个小口,她缄默不语,眸光趋于破碎,似乎有什么陌生情愫要呼之欲出。
“那么我来教你,时间再久也没关系。”贺从泽不急不慢道,语气温柔且坚定——
“直到你明白这世上真的有人爱你,直到你明白人生苦短,但哪怕只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都能够成为你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随着他话音落下,不远处突然传来人们尽兴的欢呼声,最后时刻终于到来,跨年倒计时无声落为了零。
江凛没有声息。
新一轮的烟花为迎接崭新年岁再度绽开,比上次的更加璀璨盛大,似要洗去过往的所有晦色,重获新生。
贺从泽无声眯眸,天边华光点亮了黑夜的每个角落,也映上了,对面女子隐隐泛红的眼角。
新的一年,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