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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有所思 第4节

春宫图这东西,说是上不得台面,但偏偏世人又爱它,不仅有钱的王孙公子达官显贵爱用它助闺房之乐,便是普通百姓,在新人成婚前,其父母往往也会在女子的陪嫁中放一份春宫图,以教导女子晓事。此外春宫图又叫避火图,便是因为有认为房梁上贴春宫图,能令火神因害羞而退避,以免除房屋走水之患的。

用途这样广泛,春宫图的销路便很不错,利润也较一般书画丰厚。方朝清不是什么道学先生,自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因此悦心堂也有春宫图卖,只是与所有书画铺子一般,春宫图没有大剌剌摆出来卖的,便是不收进内室,也得用红带子系着,好让客人区分。

这女子却显然是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方朝清放下书,上前拦住:

“姑娘,这个不适合您看。”

——

甄珠愣了下:“这画很贵重?”

方朝清摇头:“也不算贵重,只是……实在不太适合姑娘家看。”他看了看甄珠的头发。

虽然看上去二十多岁了,但她的头发还是姑娘的样式,这便说明她还未婚,自然是不适合看到这东西的。

甄珠不是笨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晓得的黄花闺女,见他如此言行,心思电转间便恍然猜到答案。

只是她却没觉得有什么可尴尬的。

反而还饶有兴趣。

“若我偏要看呢?”她笑着问道,水盈盈的桃花眼看着方朝清。

方朝清微微蹙眉,却也不再拦她,声音微冷:“那——请便吧。”说罢就又回柜台后面看书去了。

甄珠笑笑,对他的愠怒没有在意,只解开了画轴上的带子。正解着,忽然想起在场还有个未成年,转身看过去,就见阿朗在她身后,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纯净地像湖水。

甄珠便笑眯眯地对他道:“阿朗,去那儿坐着等我。”说着指向铺子入门处几张给客人歇脚休息的桌椅。

阿朗眨了眨眼睛,没说一句话,乖乖地向门口走去。

此时铺子里也没别的人,见阿朗离远了,甄珠便满意地又转过身继续拆画轴。

不远处那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方朝清则不动如山,不听不闻。只是没过一会儿,他眼前的黄花梨柜台上便出现一只手,手指白嫩圆润,因为胖,指根处还有一个个的小涡。

这白嫩嫩的手在柜台上敲了下,那嫩柳般的声音便在他头顶响起:“老板,这画多少钱?”

方朝清抬起头,便见她手中拿的赫然便是那春宫图。

“二两。”他淡淡地道。

然后,他便见女子的双眸瞬间亮了。“二两?”她双眼晶亮,敲了敲画轴问道,“画师很出名吗?”

方朝清摇头。

同等功底的画,春宫图一般都是比正经书画贵些的,一来因为有需求,买春宫图的都不会在意贵上一些。二来春宫图到底上不得台面,稍稍矜持些的文人都不屑画,便是画了,一般也只私藏或好友间馈赠,像这般直接卖给书画铺子,稍微自持身份的都不会做。需多供少,价格自然便高。

铺子里卖二两银子的春宫图,其画师不过是最普通的画匠,画工稍稍好些的,便能卖上五六两,而若是有名的大家,往往都要几十甚至上百两了。

方朝清便见女子的双眼更亮了,灿如晨星:“老板,你们铺子可否寄卖字画?”

——

离开悦心堂时,甄珠并没有买一幅字画,却买了不少上好的宣纸和各色颜料,笔墨也买了一些,总算才没被悦心堂伙计用黑脸相送。

至于悦心堂老板,那个斯文男人最后惊讶的脸色,在生财有望的喜悦冲击下,早被甄珠抛到了一边。

依旧走在铜驼大街上,路两旁的店铺如来时一样,只是甄珠这次不光只看了,而是一个个地都进去扫荡一番。

乔迁新居,居家过日子的东西什么都短缺,米面粮油、锅碗瓢盘、被子被褥……除了这些必需品,甄珠还去成衣铺,给自己和阿朗各买了两套成衣。

阿朗的是一套棉布的短衫和裤子,另一套细葛布的,正好春末和入夏后穿。她自己买的则是扎染的蓝印花布做的衣裙,一套蓝底白花,一套白底蓝花。

最后买的东西两人都拿不下了,找了个挑夫才将东西都运回柳树胡同。

回到家,阿朗收拾归置买来的东西,甄珠则拿出刚买的笔墨纸砚和颜料,吩咐阿朗不要打扰,便把自己关在厢房里。

到了傍晚,甄珠才伸着懒腰从房里出来,见买来的东西都已经被阿朗归置地整齐有序,高兴地拍拍他的头:“很能干嘛。”

阿朗嘴角绽出小小的笑意。

“不过我也不差。”甄珠眯起眼睛,笑地像只猫,“明天咱们就有钱了。”

阿朗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甄珠笑笑又拍拍他的脑袋,没有解释。

自然是不可能解释的。

第二日,甄珠便带着连夜画好的画又来到了悦心堂。

她这次画了两幅,一幅完全以国画的用笔方式来画,构图和人体也偏向如今流行的方式,即偏向线条和写意。而另一副,则用了一些油画等现代绘画的技法,尤其在画人体时,更侧重写实,人体比例写实,人物面貌也更符合她的审美。

到了悦心堂,她直接找上了方朝清,将两幅画给他看。

第一幅还好,方朝清只目光微亮,似乎有些惊讶,但也只看了一眼,便将画放下。

但第二幅一展开,他的脸竟然立即红了起来。

甄珠时刻盯着他的反应,见他脸红,心里便觉得有谱。

国画与西画最明显的区别,或许就在于一个侧重写意,一个侧重写实,这一点在人物画上也体现地很明显。许多传世的人物类国画作品,其人物比例往往与真实人体不相符,五官也不是用墨的重点,整体更侧重线条的应用和意境的展现。

这造成的结果,便是就连春宫图,人物也往往是扭曲不成比例的。

甄珠昨天看的那副春宫图,背景是工笔画的园景,倒是很见功底,然而一看人物——双腿弯曲绵软如面条,还是一头特别粗一头特别细的面条,腰腹臀三个重点部位的比例更是惨不忍睹,简直像是没见过人体的小孩子画出的,而人物的脸更是说不上什么特色什么美感,不过两个黑点代表眼睛,一弯月牙代表樱唇,面部更是没有任何轮廓起伏。

以甄珠的眼光来看,作为小黄兔来说,那幅图能打十分,当然,满分百分制。

景物山水重写意没问题,然而小黄兔要的便是冲击力,是视觉上的刺激,写意画的含蓄对于小黄兔绝对是不适合的,甄珠一想到古人看着这样十分的小黄兔还能性致勃勃,就觉得古人真是容易满足。

古今于艺术上的审美喜好虽不同,然而,欲望却是相同的。

小黄兔恰恰不需要什么艺术审美,需要的只是勾起人原始的欲望。

所以,一见方朝清的反应,甄珠便微笑了。

方朝清打开画后,愣了一瞬,随即脸上爬上红晕,然后忽然又猛地将画翻了面盖在柜台的桌面上。

他抬头看甄珠,见她白皙丰润的脸上的眼,脑中忽然闪过画中女子如水灵动的双眸,竟似于眼前这双眼重叠。

他镇定心绪,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姑娘的画,这一幅——”他指着第一幅图,“功底稍欠,但——亦有亮眼之处,姑娘若诚心想卖,悦心堂出一千文。”

甄珠挑了挑眉。

方朝清以为她嫌低,便解释道:“虽说卖出时价格肯定不止一千文,但做生意便是如此,没有赚头的生意悦心堂不会做,再说店铺要存放,要承担滞货的风险,种种算下来,这价格很公道了。姑娘若不信,尽可去其他铺子打听。”

甄珠摇头笑,脆声道:“不用了,我相信方老板。”

方朝清顿了下。

随即又指向了第二幅,却没有自己开价格,而是问甄珠:“这一幅——姑娘准备怎么卖?”

甄珠眯起眼:“寄卖,寄卖所得四六分账。”

“悦心堂四,我六。”她又笑眯眯地道。

第5章 有美人兮

甄珠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悦心堂,临走,还向方朝清借了几本杂书以供消遣。

看着女子的背影走远,方朝清才将目光又放到她留下的画卷上。

这一次,他似乎看走眼了。

这个女子,岂止是略有些不同于一般市井女子啊。

不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又拿出书专心研读起来。

春宫画从来不愁销路,更何况是那样大胆新奇视觉刺激强烈的,没过几天,甄珠留在悦心堂的那副画便卖了出去,卖价十两,按照协议的四六分账,甄珠得了整整六两。

要知道甄珠买的那幢小宅子,总共也只花了一百两。

方朝清亲手将装了银子的木匣交给她,见她这次只一人来,怕她带着这么些银子不安全,又派了个伙计送她回家,又道:“若还有新作,尽管送来。”

甄珠这一幅画,悦心堂只一转手便净赚四两,他自然是恨不得甄珠天天有新画给他寄卖的。

甄珠笑眯眯地答应了,抱着银子回家。

然后过去了好些天,一心等着甄珠再送新画的方朝清,都没等到甄珠再来。

又一日不见甄珠来,方朝清摇摇头,心想估计那次她也是走投无路,才想着用这样的法子赚钱吧。姑娘家的,毕竟要顾些脸面。

方朝清哪里知道,甄珠就是个赚了钱就花,花完了再赚,钱还够就坚决躺尸的性子。作为一个专栏作者,拖稿压死线交稿是必备技能,更何况方朝清说地那么委婉,连死线都没有定,甄珠自然拖地理直气壮。

六两银子,够她浪些日子了。

再说,甄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减肥!

自从搬来柳树胡同,甄珠便没让自己和阿朗在吃食上委屈过,刚开始没找到赚钱门路时,多少还省着一些,没有大鱼大肉地吃,但蔬果米面都有。

阿朗之前长期吃不饱,瘦地跟排骨一样,也不适合一下子就大鱼大肉,因此甄珠开始便做些清淡好消化的,白粥白面,青菜豆腐地做了几天,觉着阿朗气色红润了些,手里正好也有了银子,每日的饭桌上便都少不了肉了。

今儿糖醋里脊,明儿红烧排骨,吃地阿朗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而每当吃饭时,甄珠都给自己单独弄一个小盘子,先拨一大盘热量低的青菜,再数两块热量高的荤菜,米饭盛小半碗,馒头只掰半个,等把所有要吃的都摆在盘子里了,再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些阿朗听不懂的话:

“米饭一百克一百一十六大卡,白菜十几大卡,加点油盐清炒,算二十五大卡吧,这有二百克的样子,所以是五十大卡……两块儿排骨,算一百多大卡吧……总共三百了,好了,足够了,不许吃了!”

念叨完,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小盘子里的饭菜吃地干干净净,两块儿排骨放到了最后吃,吃地很慢很仔细,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浑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然而,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控制,原主身体的暴食症已经被她控制地不错,但美食本身就诱人哪。

等吃完她小盘子里的,若是桌上还有饭菜,甄珠便像眼巴巴看着屋檐下的鱼却死活够不着的猫似的,可怜巴巴地看着,尤其是那红通通的排骨,阿朗吃着饭,被她的眼神看地不自觉就放下碗,夹了排骨想放她碗里。

甄珠立即双手在胸前交叉。

“不要!”她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就是看看。”

说罢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排骨,痛下决心般,毅然决然地将目光移开,说道:“我去散步。”

于是一整盘排骨,她只吃两块,其余的全进了阿朗的肚子里。

吃过饭,甄珠便在院子里一圈圈地遛弯消食,刷锅洗碗这种事自然是阿朗的活,而等阿朗收拾完了,也到了院子,甄珠也基本消食结束,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见阿朗出来,她便招手,让阿朗一起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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