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踏雪寻父
蒲梭寨
话说，那陌易被乔爷和余十一夜半带走之后，直至第二天天明也未归。
第二日清晨，陌易之女陌小苏从睡梦中醒来，还一直赖在被窝里，等待爹爹唤她起床。
陌小苏举起纤纤细手，蹙着弯眉，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嘟着小嘴儿，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她倒要看看爹爹多久能来唤她，若比昨日晚得些来，她就又有借口让爹爹讲些英雄豪杰、侠义之士的精彩故事。
爹爹今日作甚去了？怎么此刻还未见来，陌小苏小声嘀咕着，又直起脑袋伸长脖子望屋外瞧瞧。
每日天未亮，陌小苏就能闻到爹爹熬的药汤。可今日睁眼半天，却没见爹爹有何动静，难不成为了上山采药连药汤都忘记熬了。看来爹爹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哎！真是个让人操心的老头儿！”
想到此，陌小苏嘀咕着，起身穿好衣裳，来到爹爹的房间，如她所料，爹爹不在。
陌小苏在屋内绕了几圈，顿感无聊。便晃悠至柴房寻得昨日吃剩的大饼，又硬又干，磕得牙口生疼，无奈还是硬着头皮吞下肚囊。
陌小苏望着冷冷清清的柴房，没有往日的烟火气息，心里极不是滋味。此刻，她非常怀念爹爹做的汤面和肉饭，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舔舔舌头予以安慰。望着灶台上各种锅碗瓢盆，无从下手，顿时极为自责，这么多年了，日日依靠爹爹生活，实在不该。她捏了捏酸溜溜的鼻尖，开始生火烧水。
生火是极其棘手之事，陌小苏倒腾了半天也不见火苗。反而被那青烟呛得直觉五脏六肺都快从嗓子里咳出来了。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多次失败之后，终于在满屋青烟中见着一丝微弱的火苗冉冉升起。陌小苏欣喜如狂，手忙脚乱地往灶膛里添加柴火，生怕那微弱的火苗儿消失不见。这可是费了她半条命才换来的温暖。
不多时，柴房内便烟雾袅绕。
灶膛中的火光微微颤动着，时隐时现地映在陌小苏那张疲惫的脸庞之上，倒显得越发娇弱。此刻，她心里还在惦记着爹爹，略微着急，寻思着爹爹会去哪里呢？竟然玩这种不辞而别的把戏，真真让人讨厌，想到此处，眼中泪光闪闪。
待水开之后，陌小苏费力地拎起水壶，把热水倒入杯中，再从柜架上的瓷罐里倒出几叶鲜茶，放入杯中。不一会，两杯带着淡淡香味的热茶便端入陌小苏手中。
陌小苏端着茶水来至前厅，翻阅了几本医书和民间古籍。
忽然，在一本没有封题如手掌般大小的古籍上看见一副奇异的九头蛇图案，恐怖而诡异，她细看之下才发现此书籍记载的是有关古老巫族的一些秘事。
顿时，陌小苏来了兴致，细细阅读古籍中记载的与巫族有关的神秘之事。比如巫神的手持神鞭，能破天下一切阵法的破天诀，十二巫师，鬼门十三针，通灵之术，灵山，女蜗祠，大荒经，弥天古卷，各种巫毒之法，占卜、卦象等等，真是意犹未尽。
突然，一声惊雷从空中劈开，陌小苏吓得扔下古籍瘫坐在木椅上。她慌得捂住脸，微微松开手指缝，偷偷看了一眼那窗外的天空。只见那闪电如银蛇般在空中挣扎着，在黑而厚的云层中穿梭着，且还伴随着阵阵惊天雷鸣，真是恐怖之极。
片刻之后，陌小苏才算回过神来，慌忙拾起古籍塞进怀中。此书值得一看，说不定还能学得不少奇妙之术。不过，她可不想被爹发现她竟会贪看这等邪物，说不定还得挨一顿臭骂。
等啊等啊，待雷声渐弱，雨声消失之际，她才疾步至窗前，杵在窗口向外张望着。雷鸣过后，飘雪依旧。近日天气真是怪异得很。此时，竟还不见爹的身影，她顿觉不安，心跳加速之际，能听见砰-砰-砰的心跳声，好似那颗脆弱的心儿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今日惨了，这样恶劣的天气，爹爹还进山，那得多危险啊！
想到此，陌小苏便拿起斗篷欲往院外走去。忽又停住了脚步，想起爹爹曾日日告诫她，无论无何都不能独自外出，便又停住了脚步，心里想着爹爹或许马上就回来了。
突然间，屋外又狂风大作，夹杂着雪花拍打着屋顶，发出惊悚的响声。
陌小苏被吓坏了，慌忙躲进院子角落处，焦急地向外张望。眼看着雪越铺越厚，天色渐暗，还是不见爹爹踪影。她等不及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被爹爹骂死也得去寻他。思及此，她便披上斗篷，冲进雪地里。
四周一片白茫茫，空旷寂寥，雪花飘落在脸庞之上，冰凉凉，异常舒适。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外出。
望着这片茫茫雪地，陌小苏着实犯了愁。到底该往何处寻去？东面是荒坡，爹爹采药不会去。北面是峡谷，爹爹采药也不会去。南面和西面是高山和密林，爹爹采药肯定得进山。思忖片刻之后，她便决定往密林走去。
密林深深，大雪皑皑，寸步难行。
陌小苏寻了半晌也未寻到爹爹的一丝踪迹，却将自己的双腿陷在雪地里，极其艰难地挣扎半响，才算活命逃了出来。哪知这雪地里处处有险境，几个来回之后竟又跌落在雪坑之中，摔了个四脚朝天！
陌小苏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已是精疲力竭。待她仰天喘息之际，望着那片空旷寂寥的夜色，忽觉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滋生出来。
夜色美至极！
她透过阴沉的夜空，绕过稀疏的月光，竟然看见灿若银河的苍穹之顶，那种纯净浩瀚之感让她无比舒适。此时，她并不知晓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正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只见她缓缓闭上双眼，身心无比放松。忽觉躺在这片雪地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好似与大地已融为了一体，好似能感觉到大地在颤动，夜空在呜咽。她甚是喜欢这般轻盈美好的感觉，顿觉神清气爽。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从四面奔过来，涌进她的体内，让她心旷神怡，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便沉沉睡去。
子时，夜色深深，风雪已消停。
此时，陌小苏躺卧之处出现了异样。数不清的若影若现的光芒萦绕在她身旁。雪地、密林、山石、夜空、甚至星辰都在给她那熟睡的身躯输入灵气。
只见那缕缕灵气如烟雾般缓缓入她体内，使得她的身体逐渐发光，竟将身着的厚厚衣衫照得透亮，而她那张娇小的脸庞竟也慢慢变至透明，直至延伸至她的手掌心。
更为奇异的是，那些灵气汇聚得越来越多，宛如无数条巨龙在她周身盘旋，使得她的身躯已渐渐离开地面，漂浮于空。
飞雪依旧，夜色沉沉。
没多久，远处雪地之中疾步奔来一个人影。
此人身穿青色长袍，脚踏草鞋，面容俊朗，手持蒲扇。只是那冷静的神色越发惊愕，瞧着那团团亮光萦绕着雪地异样，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了悲喜交加之色。
望着那片光源逐渐向四野扩散，他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琥珀瓶子，拼尽全力扑过去，将陌小苏抱在怀中，疾速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入她的口中。
陌小苏缓缓落地，静如那雪地之中绽放的雪莲。
“为世而生，为父入魔，为爱伤己，为生而亡，灵本无意，天意难为，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说完，那人望了一眼陌小苏安详的面容，露出一丝欣慰地笑容，随后便摇着手里那把破旧的蒲扇，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色清凉透彻，淡淡的月光映照在雪景之上更显得凄凉。
......
......
“爹爹，爹爹！”陌小苏睁眼之际，四周一片漆黑。她慌忙从雪地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蒲梭塞。
石崖外，风声渐起。
密林深处，一群黑衣谋面人骑着快马向着蒲梭塞疾驰而来。
陌小苏前脚踏入院内之际，已察觉出了异样。她那双敏锐的耳朵已听见了远处的哒哒马蹄声，正是直奔石崖而来。她年纪虽小，足不出户，经历也尚浅，却听得爹爹讲过许多稀奇古怪或防身或求生之本领。
危险将至，天生的直觉让她意识到来人必定与爹爹未归家有关。
周密的计划在陌小苏的脑海中形成，她环顾着四周，已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思及此，她疾步奔至后院，钻进崖壁下的石缝之中。
这个石缝外小里大，乃是爹爹用来储存药材和山货的地窖，刚好能容她细小的身躯进入。待她钻入之后，慌得将石缝旁的干柴垛移过来，遮挡得严严实实。
果不其然，待她挪完最后一捆干柴之际，便听一阵马儿嘶鸣声，接着便是院门被撞开和翻箱倒柜的声音。
“还有活口吗？仔细查看，确定那老头儿是孤身一人？定要斩草除根，不留祸患。”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冽地说道。
“没人了，这破屋子谁能待下，真是煞气。里里外外不过是一堆破烂玩意，连点值钱的家什都没有，还装什么名医，我看就算把这院子掀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个金锭来。”说话声传到后院，脚步正好落在柴垛旁边。
陌小苏屏住呼吸，轻轻掀开干草编织的顶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住黑衣人手中所持剑柄。猛然瞧见那黑色剑柄上竟刻着一条金色的九头蛇图案。
“巫族图腾！”陌小苏目瞪口呆，瘫坐在地。她不敢想象此等邪恶之人竟然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且还与爹爹的失踪有关。
陌小苏红着眼眶，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若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拜师学艺为父报仇。她轻擦泪水，把那枚剑柄图案深深地印在脑海之中。
“放火烧了！”
“是！”
只听得院内脚步凌乱，响声轰隆，随后便是一阵噼噼啪啪乱响。
随后，陌小苏便听见了火苗燃烧的声音。此刻，她多想冲出去，可是冲出去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只不过是多添了一具白骨而已。
“爹爹！爹爹！没有家了，什么都没有了，娘没了，连你也丢下我了。”陌小苏蒙住双眼，跪地低声哭诉道。
石窟内四壁冰凉，黑暗又潮湿。
陌小苏望着石缝处透出来的隐隐火光沉思许久，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冷淡神情。随后，她站起身，在地窖里来回摸索，借助淡淡的火光，她找到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个木质小盒子是爹爹为她准备的十八岁礼物。从她出生开始，整整十五个年头。
每年的雪元节，爹爹都会拿出这个盒子，往里面添加药材。陌小苏总是好奇地问爹爹：“这是用来作甚？”
爹爹总是说：“等你十八岁就知道了！”
“爹爹，我等不及了，现在就像知道是甚么？”
“变美的药！我的小苏会越来越美！”
“真的？有这么神奇的药膏？”
“当然有啦！你爹我可是“医痴”啊！”
“可是这药膏是黑色的啊！那我抹了不就变成黑炭了！”
“药物的作用有时候是相反的，傻丫头！”
“那这件薄如蝉翼的衣衫也是我的？”
“当然，这件衣衫可是费了爹爹不少心血啊！待你穿上后，能保你一世平安！”
“爹爹！除了娘之外，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
......
时间静止得可怕，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陌小苏想起和爹爹在一起的场景，不由得紧紧地抱着盒子，卷缩成团。
“爹爹，如今你去了哪里？怎能丢下我！爹爹，我好害怕！”
石窟寒气入骨，陌小苏的牙齿咬得咯吱响，浑身冷得直打哆嗦。她颤抖着双手捧起盒子，神色凝重地望着它。
十五年了，爹爹替她准备了十五年的礼物，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爹爹日日采药就是为了她。
陌小苏更咽着，鼻尖微蹙。她轻轻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瓶碧绿色的瓷瓶和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衫。
陌小苏手握绿色的瓷瓶，顿时飘出一阵淡淡的药香。她拿开瓶塞，倒出一些黑色的膏药来。闻了闻，着实香极了！
她脱了衣衫，往身上一点点抹着黑色的药膏，那一寸寸洁白透亮的肤色涂抹后变成黝黑之色。泪珠儿滴落在涂抹之处，竟然毫无褪色，就像已融进骨血般，好似与皮肤已融为一体。
“为何变成黑色了？”她仔细地抹完了药膏，又穿上那件薄如蝉翼的天山黑冰蚕丝衣，一阵冰凉感至透心扉，顿觉精神气十足。
待陌小苏再次触摸时竟然感觉不到那件黑冰蚕丝的存在，她甚是惊讶，这东西真能融入皮肤？便又细细摸寻片刻，真是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爹爹不是说让我的皮肤变得白皙吗，怎感觉越来越黝黑了。难道时日不够，功效未到。”她甚是疑惑不解，寻思着爹爹不会骗我的，这衣衫定能保我这一世平安。
陌小苏这一身黝黑的皮肤，在寒夜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在那层黑色的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欲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