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箭双雕
凤翎宫外，只见那如花朵状的雪花，从黑暗沉寂的夜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殿前四周，那些长廊两旁的栏杆之上，挂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在寒风中来回飘荡着，煞是好看。
放眼望向远处，整个楼兰皇宫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风雪之中。
而此时，凤翎宫内的气氛却极为压抑阴沉。
寝殿内，四壁火光颤动，时隐时现，映照在殿内那些白色的纱幔之上，犹如数不清的影子在殿内四处游荡。
顾川见那黑影自带一股邪恶之气，且气场很强，使得整个寝殿都弥漫着一股阴寒之气。他寻思着能如此轻而易举就入了皇后寝殿之人，必定是那巫族的主谋。
若这黑影真如把爷口中所说，是那巫族最厉害之人。此刻，他更是无法护皇后周全。他这一生只为学医救人，不沾武艺。除了手拿银针、制药用刀之外，连一只鸡皆未杀过。
此时，顾川已知是自身难保。他感觉到从喉咙深处传来一阵阵剧痛。随之而来的就是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四肢渐渐失去抵御之力。
作为大夫，顾川也知晓，若再这般耗下去，不过片刻他必死无疑。想到此，他便竭力抬起双手，试图慢慢靠近那只紧紧卡住他脖子的手掌。
虽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顾川挣扎许久已是面色通红，满头大汗。但他还是紧紧抓住那只手掌，欲使出拼命之力将其掰开。未曾想，对方的手掌却纹丝不动。而他的喉咙却被那黑影锁得更为紧实，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断断续续说道：“老夫......的命......不值钱!想......杀便...杀，可皇后......的命......却不是......尔等......奸邪小......人可以......侵犯的。“
此时，皇后依旧躲在顾川身后瑟瑟发抖。只见她紧紧依靠在那扇绘有精美图案的木质镶金隔断上，眼睁睁望着顾大夫垂死挣扎，惨白的脸色陡然变成死灰色。
话说，皇后这千金之躯，那见过这般恐怖如斯的场面。见这黑影竟如此狠毒，早已吓得紧闭双眼，浑身颤栗，似乎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一般。
那黑影听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沉闷的低吼声：“哈哈......哈哈......说得好。原本就没想过亲自动手，如此说来，那就让你这位当朝的御医大夫替我可好？”说完，那黑影一转身，正面朝下对着顾川厉声吼道。
此时，那副金色的面具晃得顾川睁不开眼。那双镶嵌在金色面具上的眼睛，犹如一个无底的黑洞，让人看一眼就觉瑟瑟发抖，不寒而栗。他真想伸手撕开他的面具，看看隐藏在面具之下的是何等残暴之人。
“好看吗？还看吗？”那黑影冷冷说道，随之而来便是两个响亮结实的巴掌。
“你......”顿时，顾川的脸肿胀起来。只觉眼冒金星，头昏脑胀。如他这般年纪，那能经受得住如此恶毒的折磨。一想到这世救死扶伤，到头来却遭受这般羞辱，他的心里着实久久不能平静。又想到皇后身处险境，却无人知晓。而那巫族之人竟已入深宫内，连王上也危也。
王上危，楼兰危也。
顾川那颗痛恨巫族之心越加强烈，一股烈火从心底油然而生。
那黑影见顾川一副正义凛然，绝不怕死之态。顿觉怒火中烧，更加用力锁死他的喉咙，使得他无法动弹。
顾川无力地垂下了手臂，静静地默数着死亡的脚步，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他竭力将手臂探向后背，轻轻摇晃着，以最后微弱的力量示意皇后速速离开此地。
处于惊愕之中的皇后，已被那两记响亮的耳光震得回过神来。待她望向顾川，发现他藏于身后的手势，心知他是在示意她速速离开。
顿时，皇后只觉眼前一片迷茫，呼吸急促间手足无措。凝神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该转身往殿外跑去。
“想跑！哈哈......看来这楼兰的皇后也是极其胆小之人，比起那正受王上恩宠的青玥贵妃真是差之千里。”话音未落，那黑影便拂袖而出。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袖间划出。
眨眼间，皇后便被那黑影抓住，狠狠地扔到寝殿内的床榻之上。
“你......你究竟是何人？到底想作甚？”此时，皇后正面和那黑影交锋，虽觉如临深渊，恐怖和绝望使得她每一寸肌肤都冻若寒冰。不过，待她一听那黑影竟提起青玥那妖孽，已是恨得咬牙切齿。双手紧紧嵌入床榻之中，更加确定此人是青玥背后的主谋。思及此，她便有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就算她死，也须得让他不得好活。随即，她便稳住气息，坐正身子，整理好衣衫发髻，以护皇后之威严，厉声地呵斥道。
“知与不知，此刻对于皇后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说完，那黑影从怀中抽出一把奇异如蛇骨状的乌金蛇骨扇。
此扇一出。霎那间，殿内阴风四起。
而此时，顾川已是脸色发灰，眉骨凹陷，眼角下垂，嘴唇青紫。身体渐渐变得僵硬，一副濒临死亡之态。
“去吧！替我杀了皇后！”那黑影紧握手中的古扇，嘴里默默念着术语。待他缓慢松开了控制顾川的那只手掌之后，顾川的身体便悬于地面一尺之上。
片刻间，从一页扇面中飘出一缕黑色的蛇状物，如箭般飞速刺入顾川的体内。
而那副金色面具在黑暗微光中泛起诡异神秘的光芒。
霎那间，只见顾川浑身抽搐着，口吐白沫。他的骨血似乎在慢慢消失，脸颊的骨肉在一点点萎缩。片刻之后，他突然直起身子如木偶般落地站立。
“去吧！替我杀了皇后！”黑影阴沉地说道。
此时，那如鬼魅般的顾川，脸部已塌陷，四肢僵硬，一步步往皇后的床榻走去。
皇后见此状况，自知必死无疑。就算是王上此刻带着禁军赶来，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她缓缓抬起下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继而又睁开。怀着既心痛又愤恨的心情，冷笑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皇后的眼前竟浮现出诺朵公主和西恒皇子的俊俏面孔，以及数十年来和王上恩爱之境。思及此，只见她嘴唇微启，唇角上扬，缓缓说道：“诺朵，西恒，我的儿啊！额娘先走一步了。”说完，便抬手从发髻上取下金钗，准备自行了断。
谁知那失去人性的顾川已奔至床榻前，双掌往前一推，便如恶魔般扑向皇后，紧紧地卡住她的喉咙，死死不愿松手。
“漂亮!干得漂亮!哈哈......”那黑影自顾冷笑着。转身看了看走廊外那十来个横七竖八的宫女尸首，怜惜地摇摇头，邪魅地说道：“如此水灵灵的人儿啊，死了着实可惜，若是在巫谷，那可是祭祀的上等祭品啊！”
忽然，殿外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黑影见状，撑开古扇，口中默念术语，一条透亮如蛇状般的物体从顾川的体内飞出，钻入扇页之内。
“吃饱就好！吃得越多魔尊越开心！”说完，那黑影冷哼一声，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
......
而此刻，丞相正带着王上和一队禁卫军从裕福宫匆匆赶来。
原来，丞相见那顾川的爱徒陈大夫前去裕福宫请王上，便抄近路赶至他之前到达欲福宫，并命殿外将士不得让任何入内。
陈大夫见状，只得听命。毕竟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待丞相离去之后，那陈大夫也算是个聪明之人，便借故身体不舒服，塞了些银两给殿外将士，说方便片刻，速去速回。
那守门将士也都知陈大夫为人清直，日后有病痛之时还得有求于御医处，也不便多有得罪，便示意他速去速回。
陈大夫颔首谢之，便往御医处疾步而去。
而此刻，丞相正隐藏在欲福宫殿内的秘阁和黑影汇合，见时机正好，那黑影便先行而去。
待丞相算准黑影快得手之际，便从秘阁内悄悄潜出，装作一副刚入欲福宫的模样，速速告知王上皇后病危，而顾大夫正前去替皇后诊断。
此时，王上正守在贵妃的卧榻之外，听着里面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地叫喊声，本就怒不可遏。眼见着青玥贵妃迟迟不生，数十御医伺候在旁，他也无能为力。忽又听得皇后病危，对于王上来说真是雪上加霜。便命殿内的女侍和御医们好好守护着青玥，待他回来再准离去。待往上安排妥当之后，便同丞相一起赶往凤翎宫。
风雪潇潇，一行人迎着寒风，步履维艰，渐渐隐没在茫茫白雪之中。
来到凤翎宫前，竟没有宫女出来请安相迎，王上便觉有异样。待他再往殿内走去，竟然发现在走廊、隔间和屏风之后皆躺着死去的宫女。死状之残忍，连他都无法直视。
此时，王上顿觉事情不妙。速速奔至皇后的寝殿内，竟看见那恐怖又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顾大夫竟敢跪于皇后的床榻之上，双手死死卡住皇后的脖子。
“住手！顾卿！你疯了吗？”王上勃然大怒，见顾川还未停手，转身从禁卫军身上抽下一把利剑，一剑刺中顾川的后背。
而那顾川被刺中之后，只是头略微歪向一旁，身子却还是僵直之态，双手更是未有半分松懈。
“快，快救救皇后!宣御医！”王上悲痛欲绝，大声地嘶吼着。他紧握拳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他真是万万没想到，顾卿竟会杀害他最为心爱之人。
可事实就是事实！
一位禁卫军见状，速速跑去御医处。
留下的几个禁卫军见顾川已死，手却未松，也觉甚为怪异。忽而又瞧见他那张枯竭的脸，顿觉毛骨悚然，噤若寒蝉。
其中一个禁卫军见其余几人都迟疑不决，若是再不前去，恐怕王上一怒之下，皆让他们陪葬！想到此，那个禁卫军便跌跌撞撞地跑至床榻前，用尽力气欲拉开顾川的双手，可惜拉扯了半晌之后，还是未有松动的迹象。
那禁卫军寻思着倘若再这般拉扯下去恐会将皇后娘娘的脖子扯断。思及此，他便示意另外一个禁卫军，拿出利剑斩断顾川的手掌，才得以把他那双焦黑枯萎的手从娘娘的脖颈之上取下来。
利剑落地之时，顾川应声倒下。
只见那顾川仰面倒在床榻之上，死状之恐怖，着实将几个禁卫军吓得后退几步，捂眼不忍直视。个个脸色惨白，直冒冷汗。
“蛊毒！王上，难道顾大夫也是中了蛊毒才......”其中一个禁卫军大胆说道。
“什么蛊毒！朕不相信！朕根本不相信！”王上跪坐在床榻之上，怀抱着皇后，大声地吼道。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巫蛊之毒，都是些邪恶之人的无稽之谈！来人！顾川妖言惑众，谋杀皇后，诛九族！”说完，王上瘫坐在床榻之上，一脚将顾川踹至地面，极其痛恨地说道：“把他的尸首挂于城墙之上，让楼兰百官和城内百姓都来看看，蛊惑人心是何下场。”说完，他俯身亲吻着皇后的额头，颤抖着手，轻抚着她脖子上那道血迹斑斑极为狰狞的伤痕。泪珠儿滴滴，落在皇后那死如土灰的面颊之上。
“是。遵命！”丞相恭敬地回应道，嘴角微微颤动，他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之情。
一箭双雕，真是个绝佳的良策，看来那巫族的殷寒着实是个高人啊！
此时，丞相见王上如此难过，便命两名禁卫军把顾川的尸首速速抬走，又命一人去禀告兵部，多派些将士来，将寝殿内宫女尸首一并收走。
此时，凤翎宫内犹如望不见底的深渊，独留斯人伤怀。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不多时，御医处的刘大夫便带着几位御医匆匆赶至凤翎宫。
为首的刘大夫率先入内，左顾右盼，神色慌张地进入寝殿内。其余几位大夫却面面相觑，紧随其后。
来至寝殿前，刘大夫先向王上行大礼请安。见王上摆手示意，便快步至床榻前为皇后把脉问诊。
刘大夫搭脉问诊后，局促不安，肃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接着，另外几位大夫一番诊断后，统一口径，怯生生地说道：“王上，臣等罪该万死，娘娘已不幸身亡！”
王上闻之，原本紧蹙的眉眼更加扭曲，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眼，任由眼角的泪水滑落。
长久的沉默之后，只剩下阵阵低沉的鼻息声在寝殿内蜿蜒回荡。王上的心中，虽早已有了答案，却始终不愿接纳这个事实。
而在王上和丞相进入凤翎宫之前，在寝殿偏门的黑暗角落里，一个人影一晃而出，往午门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