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孤鸟飞尽,寒意浓
有缘之人,历经蹉跎总会再相见。
南浔从楼兰踏雪归来已是数月。此时巫族已人心涣散,族人见巫神已亡,十二巫师和为首的众弟子都不见了踪影。又因那从荒芜之地弥漫而来的黑夜,已将巫岐山的白昼掩盖得只剩下六个时辰,无论那一个缘由皆导致族人信仰全无,四处逃窜。
幸好南浔手持神鞭,领着十二巫师的尸首回了巫族。回来之后,便直接去祠堂拜见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们都是老巫神的拥护者。虽未踏入学术之列,却深得族人的爱戴和信任。
南浔便将殷寒入魔之事细细告之,又将具体事宜事解释的清清楚楚,才得到了几位老者的谅解和拥护。
殷寒在巫族的所作所为,原本就让族人寒心。只是未曾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入侵楼兰,着实是把祖训抛之脑后。
原本殷寒在族人心中就没有多少值得赞扬之事,和南浔的光明磊落,坦荡义气想比,着实逊色不少。
三日后,便由几位长者出面,将族人汇聚于祠堂,为十二巫师举行了极其庄重的葬礼,还将那十二匹神骑悉数奉送给族人共用。
坟冢深深,葬冤魂。
对错难辨,后人评。
南浔站在巫岐山之巅,望着对岸黑水河的上空那片浓如墨般的夜色,回忆起和师傅一起临崖而立时的对话,不由得感慨万千。
“师傅,永夜是什么?难道是上古书上记载的数万年前的那场生灵涂炭,血水成河,世间宛如地狱般的事件吗?”
“正是!”
“那该如何是好?”
“万物轮回,星辰浩瀚,人于天地之间也不过是一缕气息,生生死死,周而复始。注定发生之事,定有破解之道。”
“何处寻得破解之道?”
“知天命者命须终,知万物者灵须尽。这场浩劫终是难逃,此处不是终点,也不是归途。”
“巫族能逃过此劫吗?”南浔紧闭双眼,深呼吸,感受着这山巅之间的凉风,寻思着巫族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喃喃细语。
“师傅,弟子该何去何从?”
永夜已经来临,巫岐山的天只有六时的白昼,如此下去,巫族将如何生存。若尊古训只有等死,若是离开该往何处才是正解。
若是能赶在永夜前找到破解之道,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谁发动的永夜?谁挽救了苍生?古籍上并未详细记载,只是记录了当时的惨状。既然数万年前就有破解之道,想必这此。。。。。。
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从原野上飘过来。南浔的耳朵动了动,竟是如此敏锐,恐怕就算数十丈之外的银针落地,他也能察觉得到。便转身飞跃至山脚之下,立在那片一望无际地原野之间。
南浔心里甚是纳闷,究竟是何人?竟会闯入此等人迹罕见之处。
秋草连天,原野阔。
孤鸟飞尽,寒意浓。
一个披着斗篷的娇小身影出现在原野间,若隐若现。一阵秋风拂过,草儿连腰折下,那张清秀的脸庞出现在南浔的眼底。
陌生而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难不成竟是那......
南浔甚为疑惑,也不甚相信,便向着原野间走上几步,从怀中拿出一枚精巧的骨制的埙,轻轻放置唇边,一阵飘渺而又奇异的乐声飘荡在原野间。
片刻之后。
“师傅,师傅。。。。。。”几声娇柔疲懒之声便传入南浔的耳中。
南浔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松开眉眼,俊美的脸庞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丫头竟还安然无恙,着实是有异于常人之处。原本第一次见她之时就觉得与众不同,连神鞭都不能近身,今日再试试。
望着约莫数十丈远的人影,南浔甩出神鞭。青丝飘飘,眉眼含笑。那神鞭宛若一条银色般飞驰而出,向着陌小苏扑去。
陌小苏一见神鞭向她飞来,愣住了。这,这是真的吗?她着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竟然在这荒郊之地遇见了师傅。
真乃天机天缘天时天合。
陌小苏顿步,任由那神鞭靠近她的腰身,然后将她揽腰卷起,犹如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悬于半空,送至南浔身旁。
师傅为何长得如此好看,连那楼兰公主的眉眼也要逊色几分。这让天下女子如何安生,岂不是都可惜这般俊美绝色的皮囊,为何偏偏长在男儿身上。
真是造化弄人啊!
陌小苏傻呆呆地盯着南浔看,暗自想道,之前竟未细细打量,着实可惜,若是羽儿能变幻成这般容颜的女子,会不会天下大乱……
想到此,陌小苏的嘴角渐渐裂开,一直裂,裂的生疼,感觉脸颊上的肉都僵成一团。
不求容颜像师傅,但求师傅收为徒。
陌小苏双手捧着脸庞,揉了揉,脆生生地说道:“师傅,受徒儿一拜!”
望着陌小苏满是泥泞的白皙脸庞,南浔收起笑脸,躇踌许久,略显冷漠地言道:“我未曾许诺过你,如此三番紧紧追随,还望自重。”说完,收起长鞭,径直往那原野里走去。
犹如一块冰,硬生生砸在头顶之上,着实把陌小苏砸得恍恍惚惚。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师傅渐渐消失的身影,像块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不成世间美丽之人都是如此冰冷,才常常冠以冰美人或是冷美人之爱称,以显示其傲娇、独特的风格。
果真是热脸贴了冷腚,这般滋味着实不好受。
秋日还未将草叶上的露珠儿晒干,便甚是恐慌地隐入天幕之中,连那月光也齐刷刷地了无踪影。
黑夜沉沉,陌小苏还站在荒草间,望着南浔消失的方向,甚是纠结。该不该跟着去,去了又该如何说?看来拜师的事不宜操之过急。
两个小人在脑海里纠结打架。去,不去。不去,去。
待她回神过来,才发觉天色已黑得要命。去,必须得去。若不能拜师学艺,就不能救出爹爹。
不管爹爹是否还活着,都得学一身过硬的本领,报仇或是自救,总归是有好处。思及此,陌小苏踮起脚尖,四下望望,见这天似乎要塌下来似的,便一股脑钻进夜色里,向着南浔消失的方向寻去。
多亏羽儿幻成的斗篷,在夜色中泛着微微光亮,至少能将眼前的道路照个大概模样,也不至于摔跤打绊。
一路上,陌小苏不知唤了羽儿多少次,她对着斗篷又拉又拽,扯着嗓子喊了又喊,只差放在嘴里咬上几口了,还是不见她有半点动静。
这丫头睡得真沉,着实让人羡慕得慌。
陌小苏不知走了多久,才算走出了这茫茫野草窝,来到一处甚是平坦之地。她回头望了望,甚是佩服她的胆量。
“好香啊!肉的香味,好酒好酒,沁荷春……”一阵酒肉香飘来,馋得陌小苏直嚷嚷,她瞧瞧四周,着实纳闷,这荒郊野外怎会有如此勾魂的香味飘出,难不成附近有村庄或是人家。
说来也甚是好运,待陌小苏细细瞧了一番,竟发现三丈之外有一座小木屋。真如天助,总算有落脚之地了。
陌小苏顾不得脚心疼痛,寻着香味,慌不择路地赶至木屋前。
木屋甚是简陋,一道小门倒是关得紧实。
“有人在吗?”一阵秋风凉彻骨,陌小苏抖着身子,拢了拢斗篷,小声询问道。
除了风声,无人应答。
深更半夜,管不得这么多了,谁叫这香味缠得心慌慌,舌头都快咽下肚了。倒不如先去避避寒,休整一夜。待屋主人回来再说。陌小苏想到此,便拢紧斗篷,伸手推开了木门。
咯吱一声。
木门缓缓展开,陌小苏借助斗篷发出的微弱光芒,细细探寻一番。
见屋内虽小却被分成两个房间,里屋卧榻铺得着实齐整,矮柜上还放着一摞书籍和几把亮晃晃的刀剑。
外屋灶台炊具无甚可缺,一桌美食,有肉有酒,甚好!甚好!
只是,这般入了别人的屋子,总归是不好的。
陌小苏有些犹豫,正欲放缓脚步转身离开,忽而又安慰自己道:哎,只是借助一夜,何况此刻又无他人,说不定今夜这木屋主人有甚急事,还不一定回来呢。
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等上不得台面之事,偷住偷食,甚是不习惯。陌小苏心里着实紧张,又觉得颇为歉意。
经过一番自我安慰后,陌小苏便蹑手蹑脚来至屋内,四处瞧了瞧,再次确定屋内无人之后,便将甚是慌乱的心放回了肚里。
总算是得了自由,可以为所欲为,无拘无束。
“哈哈,哈哈……”陌小苏解开身上的斗篷,放在矮凳上,然后快速挪步至矮桌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碗里,发出狼一般的饥渴模样。她瞧着那碗里,不知是何物的肉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咧嘴大笑。
在笑声还未停止之时,陌小苏的手便已经控制不住了。直接挽起袖子,以极快地速度抓起碗里那块肉,迅速塞入口中。
咳咳,这肉着实太大,太硬,太有嚼劲。
啃食了几大口,噎得脸红脖子粗,陌小苏便随手拾起旁边的酒壶,一饮而尽。顿时,呛得泪花四溅,喷嚏满天飞。
酒虽好酒,怎奈酒技不如意。
虽已十五芳龄,陌小苏却是滴酒未沾。平日里爹爹喝酒之时,她便在一旁细细闻之,舔了舔嘴皮子,意欲品上一品。无奈爹爹总是摆摆手,顺便扔给她一叠酿酒的古籍,轻声言道:“女子喝酒甚是不雅,若是实在心慌羡慕,不如翻翻古籍,聊以**!”
一想到此事,陌小苏便有些埋怨爹爹,若是早日让她品上一品爹爹喜欢的酒水味,也好学着酿造几坛,献点儿孝心。
不过,陌小苏这般狼吞虎咽之态,着实不忍直视。若是被她爹爹窥见,定少不得闭门思过三月半。
酒足肉饱之后,眼神有些迷离之态。
这酒力着实上头,陌小苏只觉得头重脚轻,飘飘然般,站立不稳。便顺势躺在地上,颇为心满意足。她对这木屋主人的厨艺着实佩服,可以算是有生以来吃得最快活最满足的一顿。
“酒啊!肉啊!甚事都好。都比那冷冷的师傅好要!哼!竟不愿收我为徒,再怎么说我也是仙界灵女下凡,怎就配不上你个冷酷的家伙。”说完,打了一连串饱嗝,翻了翻身,继续嚷嚷道:“若不是为了救爹爹,我才难得理会你这个坏家伙!不就生得美些么,有甚了不得的。回头我让羽儿幻出一个比你更美的男子,吓吓你……”
“咳咳…咳咳…”一阵干咳声从梁上传来。
陌小苏眯着眼,看不清是谁?又使劲眨着眼睛,还是一片朦胧之感,只见得那屋梁之上似乎有个人影一跃而下。
陌小苏挣扎着爬起来,扬起手中的酒壶,喃喃说道:“再来一壶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