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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落叶萧萧,随疾风而散。

古道之上,荒草丛中,奔来了两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这两人正是南浔与顾池风。

二人一前一后,步履蹒跚,神色疲惫,看样子着实是费了不少劲才从荒野走至古道之上。暴雨虽已停歇,如黄豆般大小的冰雹粒却已没及了二人的脚背,白晃晃地铺散在荒草间、古道上,行走起来咯吱作响,东歪西滑,着实寸步难行。

楼兰古城靠近荒漠地带,再往城西数十里便是一片茫茫戈壁滩。永夜来临之前,这里的天气已是让人琢磨不透。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又阴风雪雨,且早晚温差之大,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如今永夜来临,楼兰城已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加之天气变化莫测,以至于行走至此须万分小心谨慎。若是以往日里,南浔还未受伤之时,他独自一人行走起来也不算甚艰难之事,毕竟他对楼兰古城也算有所了解。可此刻,他也算才从荒野捡回一条命来,又加之顾池风弱不禁风,胆小甚微,以至于这段荒野之路走得甚是漫长艰辛。

“总算快到了!这地界就算烧成灰我也认得!”顾池风瘫坐在古道石基上,喘着粗气说着,说完便挺直身子往石基上躺去。

“扑通!”石基恐已风化,经不起顾池风这般蛮力,竟猛然断裂开来。他反应不及,便一头栽入了荒草丛中。

南浔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上前拉他一把,便瞧着他尖叫着已从荒草堆里挣扎着爬起来,边跑边惊恐地吼道:“骨头,全是骨头!”

南浔眉头一挑,嘴角微斜,那双冷峻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屑神色,冷冷地瞧着顾池风,说道:“这一路,你见得还少吗?”

“虽说什么样的骨头我都见过了,不过......猛一瞧还是有些怵得慌!”顾池风拍了拍衣衫上的荒草叶子,瞧着被裂骨划破的衣襟,又甚是心疼地说道:“可惜了这身衣裳,瞧瞧这布料,织得多紧密啊!不愧是圣天国,连女红都如此了得!”

“送你了,安心穿着吧!待到了楼兰,再寻上几件尚好的衣衫换上,不能丢了名医的份!”南浔搓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又跺了跺脚,将短靿靴上的冰渣抖掉,忽又说道:“其实楼兰的织锦也好得很,我觉着一点也不比圣天差!更何况,以顾府在楼兰的地位,楼兰王不会连尚好的织锦都舍不得赏赐吧!”

顾池风沉默片刻,忽一提及顾府之事,他好似又回到了昔日那段让他悲痛的时日,不由得叹气道:“衣衫再好又有何用,如今国破家毁人亡!穿不穿衣衫又何妨!譬如这堆白骨,谁又认得谁,就算黄金裹身白玉织被,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堆骨化成灰!”

近日来,顾池风忽觉他的思绪比往昔清晰许多,时常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楼兰之事,那些埋藏在心中的苦痛缓缓涌上心头。他忆起了顾府变故,爹爹之死。思忖着他为何会离开楼兰去了圣天,更忧心娘亲、乔爷余十一可否还安好。岂不知乔爷为救楼兰王早已故去。这一切皆恍如梦境,让他觉得极不真切。

顾池风越思忖越难过。虽说如今不向以往那般迷迷糊糊度日,彼时总觉得脑袋之中有团挥之不去的阴霾,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思索琢磨。可一旦清醒之后,却发现还不如迷糊些好,至少不会痛心难过。

南浔见状,沉默片刻之后,移步过来,安稳道:“国虽破家虽亡人心却不能死,只要你我有幸活着,还有一口气存于这世间,就不能认怂,不能退缩,不能被打败。就该鼓足勇气拼了命去从恶人手中夺回属于你我的国,你我的家,你我的亲近之人!”

顾池风似乎还未从伤痛的回忆中缓解过来,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心思颇为沉重地沿着古道往楼兰都城走去。

望着顾池风这般消沉低落,南浔心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劝说再多也无用,只能徒增忧愁罢了。思及此,他也只顾跟紧顾池风的步伐,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之后,千年古城楼便出现在二人眼前,烽火台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荒凉的夜色中隐约可见。

“我至亲至爱的故土啊!”那一抹抹飘浮在城墙之上的光晕像极了娘亲守在窗前等候他归来的灯盏,温暖而踏实。顾池风下意识理了理衣衫发髻,拂袖而跪,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古道之上,哀声抽泣着。

这一跪,竟也勾起了南浔对于巫族的思念。那个遥远的家,恐怕再也回不去了。思及此,他的眼中也是泪光闪烁,下颌紧紧地颤抖着。片刻之后,他竭力控制住悲伤之情,拂袖抹去眼角的泪花。见顾池风长跪不起,也就迈步往前走去。

就在南浔离大道尽头还有十来丈之际,忽见古道旁边一棵苍劲的古树之下,躺着一个灰色身影。

那身朴实的素衣让南浔想起了大师兄,慌得疾步奔过去,喊道:“大师兄!”

那人好似听得了南浔的呼唤,挣扎着尝试着爬起来,恐手足使不上劲来,又忽地趴在了树根上。

“大师兄!”南浔近身一瞧,果真是大师兄。只见他趴在树根之上动弹不得,脸色青灰,满额是汗。他心知大师兄为了救他二人,伤势颇重,定是耗费了不少修为,慌得俯下身子,轻轻将大师兄扶起来背靠树干,焦急唤道。

“大师兄!我是南浔啊!”南浔见大师兄竟毫无反应,情急之下附耳说道。就在他欲旋身打坐,替大师兄疗伤之际。忽闻大师兄开口言道:“坐起来顺畅多了,我已服下觅听秘制的药丸,气息渐渐稳固,且无大碍!休憩片刻即刻!”

南浔静坐凝视着大师兄那双疲惫的眼睛,甚是歉意地说道:“大师兄,都怪我学艺不精,拖累了大师兄!”

“胡话!”君卿厉声说道。他望着南浔那双明亮的眼睛,顿了顿又说道:“这邪魅之人着实厉害,恐怕以你我之力很难将其制服!”说完,他侧脸望向不远处那条宽阔的护城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河水清澈,约有二十丈宽,围绕着河堤潺潺流动。正对着城门是一座大型的石拱桥,桥两旁的石柱之上蹲坐着数十个石头雕刻的猛兽,形态各异,面目狰狞。过了拱桥便是一处宽阔的古道,古道两旁有参天大树遮风挡雨,还建有数座亭台供入城之人休憩。再往前走片刻便到了城门之下。

望着远处城楼之上高悬的金色牌匾,南浔神色严峻,紧握神鞭,身子往前探了探,忧心地说道:“那邪魅之人到底去了何处?”

“于荒野之时,待你二人熟睡之后,我也趁机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总觉四周有异动。待我睁眼之际便瞧见那空中的黑云竟飘落下来,悬于你我头顶之上。正待我欲起身之际,一阵阴风袭来,竟将那燃烧的石头吹灭了。我寻思着,冥界之人生于阴暗之处,定会怕那光明之物。于是我便拂袖幻出一座古刹之影,将你二人安于其间,便往荒野奔去。”君卿蹙眉说道。

“此人怕光!”南浔颇未疑惑地问道。

“恐有这种可能。之前我用御光之术将他吓走。如今他恐是来报复于我,见我离去之后,便一直紧追不放。”说完,君卿叹息道:“此人着实厉害,招术诡异,出手于无形,连我都防不胜防。且隐于黑暗之中突袭我好几次,着实将我伤得不轻。待我奔至古道之后,此人便消失于楼兰上空,不知所踪!”君卿拂袖擦汗,缓缓起身,掸去长衫上的尘土,挺直背脊说道。随后他又转身望向河对岸那座巍峨宏伟的楼兰古都,神色严峻地说道:“此人紧追不放或许还有一个原由,恐是想趁机踏入虚幻之境!”

“为了古卷?”南浔警惕地说道。

君卿拂袖于后,缓步至古道上,望着拱桥对面的城池,沉沉说道:“同为冥界之人,此人似乎与国师的路数不一致。国师对六师妹的灵力很是在乎,且想借助六师妹的灵力增强其修行,而对于寻找古卷之事,他还未瞧出端倪便被你们杀死。”说完,君卿顿了顿,忽觉头昏目眩,站立不稳。南浔见状慌得上前扶住,说道:“大师兄怎知国师已死!”

“黑手杖已被你们拿到手了,国师怎可能会活着!要知无论是何界之人,一旦手中的武器落入了敌对之手,那定是丢了命才有的事!”说完,君卿推开南浔的手,又说道:“而这邪魅之人,似乎对六师妹的灵力不甚感兴趣,反而对此次的虚幻之境有所图谋!虽说暂且还不明白此人的目的是为何,不过此行看来定会危机重重,你且须处处小心!”

南浔回味着大师兄之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又说道:“大师兄可知国师死于谁手?”

“斩天剑!”君卿回答得甚是干脆,好似他亲眼所见般。待他瞧见南浔一脸惊诧地瞧着他时,又说道:“那日于荒野之上,忽见圣天国西侧天际浮现出烈日般的光芒,细看之下竟是缕缕金色的剑光幻成,便知晓定有神剑现身。若说上古神剑,最厉害的还数那传说之中的斩天剑。常言道乾坤稳,正邪隐。邪物若入世,定有克其物!”

“想必七师弟也不是凡俗之人!”南浔试探着说道。至从他瞧见那斩天剑认北殇为主人,便甚是好奇北殇的身世,恐怕并不是圣天大皇子那般简单。

“此事恐怕只有天知晓!”君卿仰面望向阴沉的天色说道。

南浔见此事无头绪,也就不想再追问下去,见顾池风还未赶来,便说道:“趁这邪魅之人离去,我且将大荒经拿出来瞧瞧,看看那虚幻之境到底在何处?若是能避开楼兰古都岂不更好,直接绕过古城去了便是!”说话间,他已将神鞭手柄打开,取出了大荒经。

“也罢!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也须得走一遭!”望着南浔手中缓缓展开的那张柔软光泽薄如蝉翼的大荒经,君卿踱步叹息道。

晶莹剔透,柔柔丝滑。

当大荒经在南浔手中缓缓展开之际,好似一张雪元节时做花灯用的尚好绢帛,又好似那冰蚕丝织成的面纱,又好似从那月亮之上扯下的一片皎洁的月色。

轻盈至极,捏在手指间,根本察觉不到大荒经的存在。

“坏了,城池楼阁皆消失了!”望着手中闪闪亮亮空白一片的大荒经,南浔焦急地说道。

“不急,这大荒经原本就是神奇之物,定有其特别之处!”君卿细细瞧了瞧,回想起在青隐寺第一次见大荒经之时那番奇妙的景象,忽又说道:“我且记得楼兰城郭的方位在此处!或许须耗费几分内力才能将其显示出来。”说话间,他已拂袖幻出一股真气,缓缓注入他所说之处。

果不其然,待那股气息入了大荒经之中,楼兰古城的轮廓便渐渐出现在经图之上。

“大师兄果然了得,甚事都难为不了你!”南浔甚是崇敬地说道。

君卿拂袖于后,蹙眉颔首,望着城楼上那些闪烁的灯火说道:“永夜笼罩,世间荒芜,白骨遍地,人如蝼蚁,周边诸多小国已惨遭灭国之危,不知楼兰百姓是否安好!”

南浔沉默片刻之后,才说道:“楼兰一战至今已三年有余,殷寒入侵楼兰,致古都遭到重创,百姓民不聊生。且宫内无得力之人,不知楼兰公主和年幼的太子能否稳定朝纲!”说及此,他抬头望着那座寂静如沉睡般的楼兰古城,又沉沉说道:“永夜来袭,对于楼兰来说真是雪上加霜。若朝中没有精干之人辅佐年幼太子登基,恐怕城内百姓难以躲过此劫!”

君卿俯首细细瞧了瞧大荒经之上的楼兰城郭,见起有一条银灰色的丝线从城门初始,缓缓穿过长街往皇宫西面的钟楼延伸而去。

“大师兄,银丝停在了钟楼,难道此处便是虚幻之境的入口!”南浔颇未激动地说道。

“一切皆有可能,看来楼兰着实是个神秘国度。在此发生之事,真让人捉摸不透!”君卿缓步至古道之上,回头望向身后那片茫茫荒野,又说道:“且待六师妹和七师弟来了便一同入城!”

南浔捋了捋凌乱的发髻。顿了顿,又将青色绸带取下,重新挽了个更为整洁的发髻。随后,他理了理长衫,回头望向古道,思绪沉沉地言道:“也该到了!”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只见古道之上奔来一个人影。

“不好了!大侠!有人来了!”顾池风惊慌失措地奔过来,惊恐地说道。

“何人?”南浔见顾池风奔来,早已将大荒经放入神鞭手柄之中,急忙追问道。其实他已猜出恐是六师妹与北殇一行人,毕竟此趟他已行走了几日,于两国之间的荒野之中,除了顾池风竟未能瞧见一个活物。

“黑压压一片,皆是骑着马匹的将士!”顾池风悄声说道,忽又瞧见君卿,慌得作揖道:“大侠在此,多谢救命之恩!”

君卿摆摆手,淡然说道:“顾少爷乃是楼兰名医,不知救过多少人性命,且分文不收,此等义举着实不是常人能所为,更是让人佩服至极!”

“救人一命心者安之,我自知无修行之天分,又加着实深受为父影响,以至于迷上医术不可自拔!不过说心里话,我实在很敬佩像大侠这般行侠仗义之人!”顾池风谦虚地说道。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给这片死寂的荒野带来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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