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交给天意
残阳似血,枯黄的山坡上,一道白色的倩影在费力前进。
“前定,还有多少路?”
一个时辰。
沐简清秀眉蹙起,气喘吁吁,扶住酸痛的腿,还是放下包袱休息一会儿吧。
越来越冷,沐简清拿出镶着一圈银貂毛的斗篷披上,咬牙继续走。
当最后一点余晖即将消失,脑海中终于传来声音:即将到达其地。一箭之地是一个洞口,她有一丝紧张地往前走。
进入一段窄小通道时,疾风袭面,沐简清双唇微张,好在这段通道经过后,风就停了。往内走了大概百步,她看到在角落蜷缩着一个玄衣背影,长长的乌发散乱。
沐简清悄悄踱步至人旁,蹲下身,看向他的侧脸,五官俊美深邃,剑眉皱得死死的,双目紧闭,下颌冷硬地绷紧。她咽了咽口水,轻轻地拍了拍冷惊微的上臂。
“啊!”手臂被强力一折,沐简清痛得扭曲了清艳的脸蛋,对上一双冷如冰锥的眼睛。
“是你。”
“冷公子,是祺阳先生让我来帮你的。”沐简清稳了心神道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手肘脱臼,筋也拉伤了,冷汗涔涔。
冷惊微的唇苍白得可怖,脸上看不出分毫情绪,他转过身,“怎么帮我?”
“你可以吩咐我去做事,我还带了衣袍、食物和伤药。”
盯着对方沉默几瞬,冷惊微声音冷淡,“先去弄点清水。”看着沐简清扶着受伤的手臂出去的背影,冷惊微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明祺阳......他懒得审问,送上门的丫头,不要白不要。
心口如被火烧般灼热,五脏六腑像有一把剪刀在横冲直撞,脑腔密密麻麻的刺痛,难受得睡不着。
终于避开犀利如刀的目光,沐简清起身,走了几步也没有听到冷惊微挽留的声音,暗道冷血。出了山洞,她给自己正了正骨,用小夜明珠照明,走了不知多久才看到一处泉眼。将水囊蓄满,回到洞穴,冷惊微接过水囊。沐简清的瞳孔骤缩,心里咯噔一响,冷惊微手腕上的血管是黑色的,一直蔓延至指根!
沐简清拿出包袱里的东西,摆列在冷惊微面前,“冷公子,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
冷惊微扫了一眼,“没有。”
“那您的病要怎么治?”沐简清的声音带着急切。“治不了,你也不必费心。”冷惊微神色寡淡。
沐简清恳切道:“简清来这里就是想救您。”
冷惊微墨玉般的眼眸浮上讥诮:“祺阳先生没告诉你怎么救我?”
沐简清愣了愣,咬牙道:“没有。”
“奇怪了,他叫一个美如天仙却弱质纤纤的女子来做什么?”冷惊微低低一笑,“他以为我中了春药吗?”
沐简清俏脸一紧,心下明白冷惊微并未相信自己的话。她平静地道:“公子若是告至伤病的来历,也许我能帮你。”
“不要过问我的事。”冷惊微眼神含着浓浓的警告。
不甘涌上来,沐简清问:“如果我要问呢?”
“如果你想永远闭嘴,我也没有意见。”瞳仁如一汪幽潭,语调散漫,冷惊微背过身。
救人如救火,宇夏复明后便迅速整理行装,驰马至易山。到山脚时月已上树梢。上山的路上长满了杂草,一进来,便惊动了林子中的禽鸟,扑棱棱地,几道黑影朝她掠来。
宇夏挥臂,真气荡开飞鸟。走了一段路,宇夏吹燃火折子,看了眼信纸下方附着的地图,灭了火以后继续走。火光会引来野兽,只能依靠月光了。
看到一棵碧叶繁茂、硕果累累的常青树,一条分岔路,宇夏向右走,这时耳边竟传来人的脚步声。
宇夏的耳朵动了动,眼睛眯起,腰间折扇打开胜过刀刃的锋利,携着三根毒箭飞向声响处。
避开了!宇夏收回扇子,目光更加谨慎。一个面覆毛发,彪壮如熊,高过两米的人(?)自暗处出现。他的巨手上也覆满灰黄色的毛,他张大嘴,宇夏握紧剑。月光照射在熊人森森白牙上,其中有四颗尖锐粗壮的獠牙,令人不寒而栗。
熊人嚎叫一声,高高蹦起,比脸大的巨掌拍向宇夏......
五名穿着黑袍的男女在屋门口双手合十,眼睛看着路口,似乎在等人。
宇夏走到时,看到的便是五个黑袍人,胸前挂着金色的圆牌,袍子的底边有一圈铃铛。
宇夏警惕地走过去。地图显示就在附近了。
“恭迎姑娘。”黑袍人合掌鞠躬。
脸上的皮肤收缩,宇夏没有问他们怎么看出来的,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恭迎的方式?”
“您若破不了蛊人,自然不是我们的客。”其中一位黑袍中年女子有些不耐地道。
宇夏犀利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拿出冷惊微的画像,直接问:“有没有看到过他?”
“这么漂亮的美男子我当然记得。”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笑得轻佻。
宇夏一喜。
“他在鸭子家。”少女比划起来,“走到底,右拐,在茄子家的左边,叶子家右边。”
茄子?叶子?鸭子?宇夏额头青筋一跳,“带我去。”
少女抖着一条腿,垂目,“这领路费——”
“没钱!”她过来带的钱不多,主要是一些医疗物品。
“要是个男子还能让我快活快活,”少女上下打量着宇夏,“可惜是个女的——”
宇夏目露凶光,一瞬间到少女面前掐住她的脖子,“别废话,领路!”
少女总算安分了些,将宇夏领到了鸭子家。鸭子也是一身同款的黑袍。她和鸭子用宇夏听不懂的方言交流了几句,鸭子就将宇夏领进了屋。
鸭子进了一间卧室,说:“公子,您的妻主来了。”站在他身后的宇夏眼皮一跳。可怎么解释她来这儿?
算了。
没有回应的声音,鸭子便要出来了。宇夏给他让了让位,然后步入房间,随后惊讶地瞳孔骤然紧缩。
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冷惊微双手支床缓缓起来,瘦削的脸白如纸,薄汗满面,睫点寒霜,宽松的白色中衣显出他清瘦的上身,露在外面的手仿佛只有一层皮包裹着,一双眼睛倒是亮起了几分兴味。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
“师祖不能讲话?”
冷惊微点了下头。
“徒孙可以先给你输些内力吗?”宇夏道,冷惊微这副样子实在有点惨,好像快饿死的孤寡老人。冷惊微颔首后,宇夏就上床盘腿坐在冷惊微身后,双掌贴于其瘦骨嶙峋的后背,给他输了一大波内力,才感觉他的背有了些温度。
宇夏把明祺阳的信给冷惊微看了,把装着药物的瓶瓶罐罐拿出来,又问冷惊微指示。
难道明祺阳招呼了两个人?冷惊微眸中写着深思之色,可沐简清的情况很不对劲。
冷惊微提笔在纸上写下,写完后递给宇夏。
宇夏接纸看,龙飞凤舞的字——“你只管伺候,剩下的交给天意”。
每年都会有毒发的时候,只有止痛药能起一点微薄的作用。一年比一年痛苦,如今还失声了。
毒入肺腑,无药可解,只能扛,扛得过去他就是百毒不侵,扛不过去就是赴黄泉。
心沉了下去,宇夏有点恻然:“师祖,我会尽力照顾你的。”
尽力送他最后一程么?冷惊微看着忧心忡忡的宇夏,嘴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五脏六腑的疼痛逾过曾经被利箭刺穿,心脏的炙热胜过从前手被放在火架,被千万根针扎般的头脑几乎运转不了了,他有点想哭,眼睛却很干涩。
宇夏刚想问他能不能离开这里,冷惊微就倒了。宇夏瞪大了眼,上前一步,“师祖!”
对方没反应,宇夏也不会医术,只好给他拉了拉被子,手不经意间碰到灼热之处,烫得她缩起了手。
她刚刚时碰到了......冷惊微的胸口?宇夏不敢置信地把手覆到冷惊微的胸口处,立刻像碰到开水般抬起手。
宇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烫红了。师祖身上冰火两重天啊,宇夏眼中不禁浮上了钦佩。
宇夏找到家主,“鸭子,你如何看出我是女子?”“不可说不可说。”鸭子避了避身,一脸神神秘秘。
宇夏拿出腰封里藏着的绿白玉,“此玉是陛下所赠,成色不错,我觉得你戴着会很好看。”
鸭子眼睛顿时闪亮亮的,一把拿过宇夏手中的玉,“那就给我戴吧!”喜爱地观赏了会儿,他道:“看出你是女子有什么可奇怪的?你穿了什么亵裤、胸有多大——哦,你的胸是平的,我都知道。你这身衣服在我们看来跟没穿一样。”
宇夏一头汗,然后呢?
“这是廖大师恩赐的神能。”
“哦?我觉得要是廖大师赐予你们别的能力更好呀,比如点石成金、飞檐走壁,看别人穿了哪个颜色的裤衩有什么意思。”宇夏神情扼腕。
“廖大师恩赐的就是最好的。”鸭子的脸陡然沉了下来,语气严肃。“这片土地和蛊术都是廖大师的恩赐。没有这些恩赐就没有我们。”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宇夏试探道:“你们真幸运啊,我怎么就没这样的好运,唉,各人有各人的命。”
鸭子却没有接着话头说下去,“你去照顾你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