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卫灵濡染

宇夏回到房间时，冷惊微坐在床上，眼睑半垂。

“师祖，我去打探了一下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群住在山上的人，好像他们从不存在，”宇夏不习惯俯视冷惊微，便坐到床边，“或来过这里的人已经不存在。”

冷惊微懒懒地抬起眸，拿纸写下——“这里的人被下了咒，离不开易山。外来人也出不去，除非打败所有蛊人。”

“有多少蛊人？”宇夏压眉。

——“每户人家养一个。”

宇夏眼皮一跳，对付一个就吃力了，所有蛊人——她觉得只有满血的冷惊微可能对付得了。可是现在的冷惊微就是个病秧子累赘......“他们为何要把外来人留下？”宇夏不解道。

——“为了吃肉。易山寸肉不生，连素食都难以找到，所以他们常常易子而食，外来的肉更不能放过。”冷惊微眼中带着几分薄凉。

“那师祖怎么没被吃了？”宇夏疑惑的目光看向冷惊微孱弱的身体。

——“身上有卫灵咒。”

“那我们如何离开？”宇夏低声，神色不由带了焦急。

——“也许离不了。”

宇夏瞪大了眼，“师祖不会看着我被做成人肉包子吧？”

——“依你的资质，估计会被做成蛊人。”冷惊微嘴角微勾。

脑中浮现斗过的熊人，半人半兽的怪物，宇夏打了个哆嗦。

冷惊微轻轻一笑，写道——“看在你还要伺候我的份上，我会帮你。”

宇夏看过纸上的内容，微微松了口气，抬眸便见冷惊微拉起被子躺下身，要睡了。

已经到了后半夜，宇夏环顾四周连张凳子也没有，只能吹熄灯火，趴在床边，枕着双臂闭了眼......

黑云压城，天色昏昏，她和长随在狂风暴雨中寻找夏容。一个四岁的小孩能去哪？几乎搜遍了整个城都没找到。——“他们扒了小孩的皮，把烧成灰的狗毛敷在小孩血肉模糊的身体上，再服用秘药，小孩就成了类人类犬的怪物”——前几日父亲讲述民间异事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她的身体颤抖起来，失声痛哭。

阿容会去哪儿？阿容会去哪儿？她没办法了，跑到城外。

她想，烟霞山上有去过的一个济公庙，阿容会不会在那儿？冒雨跑上了山，手里还拿着备用的伞。

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身上都湿透了，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阿容！”

浅红色的梅树下蜷缩着一个孩子，巨大的惊喜冲上头顶，她冲了过去，却在冲到梅树下时清醒过来——阿容没有那么大！厚重的失落让她险些跌倒。

她定睛看了看梅树下的孩子，他浑身是泥，面色发紫，抱着自己的身体轻轻哆嗦，是中毒的症状。

“小兄弟，这是止痛药。”她蹲下身，把止牙疼的药和伞塞入少年手中，“伞给你了！你坚持住，我叫人来！”她说完便从腰间取出一个筒形信号弹，拔出直射天空。

信号弹在空中爆炸出红光，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跑，早春冷雨，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

天色愈来愈黑，好暗，好冷！她的眼中却绽出希望之光，济公庙就在眼前！

她加快速度踉跄着跑了过去，将将要跨过门槛，霹雳列缺，巨响让宇夏倏地睁开眼。

冷醒了，宇夏直起上身。

抚上眼角，是干的。气沉丹田，运转内力，身子才暖和一点。脑子混混沌沌的，还想继续睡，可是她给冷惊微输了不少内力，已经不足以给自己保暖。

宇夏呼了口气，决定还是去问鸭子有没有多的被子吧。轻轻地站起来，刚走了一步便听到手扣木板的声音。

带着几分尴尬转过头，“师祖，吵到您了？”

冷惊微指了指油灯。宇夏点燃了灯。——“你去哪里？”

“跟鸭子借被子。”

——“鸭子是一个人住，今年必要以身饲人，他想拿你当替死鬼，你还要去吗？”

仿佛一盆冷水浇下，宇夏反应过来，讪讪地摇头，“不了。”太惨了，那她怎么睡啊？

宇夏灰心丧气地走回床边，却见冷惊微把身子往里边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身侧一眼。

“师祖允许我睡床？”宇夏眼睛亮了。

冷惊微眨了两下眼。

虽然男女有别吧，但是特殊情况也顾不了了。宇夏利索地脱下鞋子，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夜深人静，她呼吸平稳，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宇夏手臂和腹上的冰凉之物终于移开，宇夏打了个寒颤。

昨晚她睡着后就感觉肚子上好像放了块冰，手臂被寒铁贴着，鬼才能继续睡下去。一看，是冷惊微一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侧躺着朝自己身上汲取热量。我去，我一个小女子居然被吸阳气？！

偏她还不敢叫醒冷惊微。而且在外面也睡不着，在被子至少冷习惯以后能稍睡一会儿。然后，又被冷醒......

冷惊微是疼醒的。他的胸口灼热极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眼眸赤红，眉似血染，身体开始抽搐。

“师祖！”宇夏焦急地唤了一声。

冷惊微紧紧颦眉，一手捂住火燎般的胸口，一瞬间，胸口的衣料燃为灰烬。

宇夏一震，立刻抓开他捂住胸口的手，只见那只手掌发白，显然烧伤了。宇夏立刻下床拿了伤药粉洒在冷惊微的手掌上，“我怎么帮你？”

宇夏有些后悔没带月无嗔来，如果他在或许会有办法。然而此处如此危险，也许是有来无回。感受到冷惊微的小臂越来越冷，宇夏拧眉，拉开冷惊微的袖子，竟见那小臂上凝起了冰晶。

宇夏挪到冷惊微身后，双掌为他输送内力，但很快后劲不济。宇夏面色有些苍白，“我去问问有没有火盆。”宇夏也觉得冷，顾不了鸭子打的鬼主意了。

宇夏说完便一脚下了床，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拽住，宇夏有点猝不及防地被拉过身，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一个柔软的感官。

冷惊微的双唇准确地贴上了她的。

宇夏目露惊愕，这枚小处在心中感慨：触感真好诶，就像凉拌豆腐。

冷惊微一触即分，对方呆愣的样子令他眼中有了一丝兴致。他挥挥手让她去找鸭子。

宇夏走出房门，甩了甩头，去找人了。令她不解的是鸭子对她的态度变了，多了恭敬。

带着火盆回来，宇夏将它放在床边，鸭子也拿了一大碗菜粥过来。

宇夏将蜷缩的冷惊微拉起来靠在床头，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执勺喂他。鸭子家只有一只多的碗，勺子还是他刚刚吃好洗过的。鸭子说他们夫妻俩用同一碗没关系，可他们又不是真的夫妻俩。虽然自己也饥肠辘辘，但是有一个虚弱的病人在，显然他更需要。

冷惊微张嘴吃了一口，俊眉皱起，又吃了一口，摇头表示拒绝。“师祖，穷乡僻壤的吃食确实不咋地，但为了你的身体，还是吃点吧。”宇夏劝道。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传来——“什么不咋地？你长着嘴巴说瞎话，你自个儿尝尝，菜粥有多鲜，你有多没眼力见儿！”鸭子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咸菜扔进床上的碗里，鸭子冷哼一声走了。

难堪浮上宇夏的面容，整了整脸色，宇夏试探道：“尝尝加咸菜的？”

冷惊微摇头。

宇夏心中叹了口气，大爷真难伺候！她都有一丝丝怀疑他是想把粥留给自己了。

“既然你不吃，那我吃了。”宇夏语气熟稔。冷惊微合上眼。

宇夏当他默认了，松开冷惊微，拿起碗，就着勺子入口菜粥。“嗯——”可能是因为饿了，可能是菜粥做得确实美味，宇夏觉得很好吃！

故意转过身在冷惊微面前食用，菜香飘飘，热气腾腾，粥都快吃完了，这位大爷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宇夏放弃了，不再关注冷惊微，专心喝粥。因此她未看到大爷蓦然睁开的双眼中含了一缕笑意。

温饱以后思现状了，姓卓的到颍州了吗？她此行刚好避开了他们，不知无嗔是否应付得了。冷惊微若一直半死不活的，难道自己要陪他到天荒地老？宇夏心烦意乱。

“师祖，鸭子对我态度转变是因为你亲了我？”宇夏开口。

冷惊微颔首。

“那他以后都不会对我下手了吗？”

“不，卫灵濡染是有时限的，一个时辰。”

“你能说话了？”宇夏惊讶道。

“废话。”冷惊微薄唇翘起。

宇夏认真思考，“是菜粥对症？还是暖和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大概是喑毒压下去了。”忆起枯槁老人把药丸塞进男孩嘴里那一幕，冷惊微黑瞳闪过怜悯。

宇夏道：“能不能利用这一个时辰出去？”

冷惊微有一种不被考虑到的不豫，神色嘲弄，“他们不会伤害你却能拦你，还有，你觉得我能动吗？”

知道自己是个累赘还这种态度，宇夏心下不满，压下情绪道：“那再想办法吧。”

晚饭是烤地瓜，鸭子给了四个。冷惊微和宇夏各吃了两个。宇夏又为冷惊微输了内力，二人才入睡。

白天宇夏试探了鸭子家的蛊人，一个半猪半人的怪物，武力值不下于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