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五)
赵老汉看着面前茶壶彩绘精光润滑甚是惊奇,愈看欲欢喜,想着一会儿若是能将玉佩卖个好价钱,换了米粮,也买个这样的物件儿回去泡树叶喝水,岂不日日香甜!正在梦里,宋老板突到了身边,板起脸来,将装玉佩的布袋放在赵老汉面前:“此物不值钱!你还是带着你的东西换个地方喝水吧!”赵老汉突遭此冷遇,脑袋有些乱,心中虽不悦,一时也不好言语,抓起袋子气呼呼就要走,忽觉装玉的袋子似乎一下子轻了不少,心下狐疑,探手取玉来看,突大怒:袋中玉晦暗无光,破了一角,与自己的宝贝虽形貌近似,却如那天上明月地上顽石作比,这还得了,赵老汉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宋老板衣领死不放手,满眼血丝火喷,咆哮大叫:“还我的玉!这个不是我的!天杀的!跟我耍这般手段!”宋老板见赵老汉憨态龙钟,白发苍苍,那将他放在心上,突一拳向他脸上打去,同出一脚踹其腰间,赵老汉到底年迈,哪料对方动手招呼一个不打,反应有些迟钝,躲闪狼狈,立时中招,只觉腹痛刀绞难忍,满脸青胀湿湿,手一摸竟全是血,突一下子火气上炎,扑上来再也不惧不畏,要撕要抓,不罢不休!宋老板本想着,随便教训这落魄老汉几下,他受了痛,便生怯心,知难而退,平日里逢个顺茬,皆这么打发的,不想这强性之人不分老少,这一个平常之举,今日却捅了马蜂窝般,惹得老汉上来便是胡乱抓狂,拼命要死要活的打法。宋老板一心只为求财,突遇个要与己同归于尽的不罢不休,一时踌躇难断,惧力猛打死了老汉自己背了人命,又怕不出力气老汉难以打发,进退维谷,走些神,竟片刻间落了下风。
店伙计见主子显了败势,正是那恶狗逢人狂吠不止,疯扑咬,正要在主人面前把威能显。上来悄持一木棍藏身后,到跟前,突向赵老汉发难,东一戳,右一扫,老汉赤手空拳,左避右闪,还是中了几下,虽疼地咬牙咧嘴,却全然不惧不退,愈斗愈勇。宋老板见伙计入手参战,退向一边,斜眼闲看观虎斗。店伙计知自己背后有双眼睛观自己成败,又连击老汉数下不中,怕老板事后责骂自己废物,连个老胳膊老腿儿也斗不下,突胸中鼓荡,手上加劲,一双棍舞地“呼呼”生了风,直往老汉身上要紧处招呼。赵老汉见情势急转,心中大叫不好,一时有些手忙脚乱,难以应付,恨不得自己再年轻十岁,便不惧眼前这兔崽子!正谋良机,欲夺了对方声势,正是临阵磨枪才思谋,已然迟了!突眼前一花,连退急闪,头顶上却还是结结实实着了一棒,顿时血污满面。只觉头昏脑涨天地晃,站立不稳,连退数步,斜斜倾倾,急扶墙角才稍稍稳住神。他虽受伤,心念仍强:知自己身负重任,唯有夺回玉佩,换回粮食,才可活一家老小性命,身虽不敌,却绝不能退,一时想起老妻在门口苦苦眺望自己带粮归去眼神,秦风伤重,女儿柔弱,就指望着自己呢,突满血复活乍起,赤目血头横冲又来。正是那富贵从来未注定,吃肉食糠需争取,为斗米老汉欲拿命搏。
宋老板见赵老汉死活不顾,霍霍玩命,想着如此这般斗下去打杀了他,出了人命,自是无尽麻烦。若又被同行知晓,落井下石,也是不要在这行混了,计量一番,孰轻孰重,想着一个老实巴交农民能知多少金玉贵贱,多少打发他些,好歹让去了。于是突上前止了店伙计,一脸愧疚,朗声对赵老汉道:“老英雄且住手,先听在下一言!”赵老汉只为还玉求财,本自乏力,知对方人众年轻,斗下去自己必吃大亏,正欲缓口气,却有人来叫停歇战,只恶狠狠瞪着宋老板:“还我玉!”宋老板闻言突一脸委屈道:“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我也不打算瞒着您了!刚才我去柜台拿扩大镜,一不小心将您的玉失手打碎了!怕您责怪,故装了其它,想蒙混过关呢?不想被您发觉,是在下有错在先,您老别动怒,开个价,我赔您就是了!”赵老汉见对方话软了,又如实相告,又要赔钱来着,心中怒气不觉消了一半儿,只是他只知玉好,不晓琼色凡物径庭区别,无法报价,却来探对方口风:“我的玉很好!很好!你先出个价,我看中意不!”宋老板早知这老汉不知金镶玉,闻他几句憨语,心中又增几分把握,欢喜十分,故作面难道:“那玉确是比平常货色好一些,却也顶多只值10两银子,我见你又受了伤,全因我手下伙计一时鲁莽,再补你10两权作药费,你看如何?”话落宋老板突斜视店伙计,店伙计一个机灵,忙上前道:“多了!多了!那破碧烂石头,怎值那么多?!亏了!亏了!老板!我们这是不要做生意了么?!”宋老板故怒道:“是我们不对在先!又无意伤了老人家,赔便赔了,莫再计较得失!”店伙计又假装为难几回,复言绝无先例,宋老板面色难看只是不应。
赵老汉见二人争地面红耳赤,想那玉或值那价,心忽软了下来:年轻人知道错了,又赔了礼,自己虽受了些伤,却又加了10两银子,就此罢了吧。
宋老板与店伙计边故作争论不休,边将余光扫向赵老汉,时刻观他颜色变化,见他面部渐渐缓和,竟然走几步过来劝架,二人心中暗喜骂他蠢。宋老板突怒向店伙计:“还不把银子兑出来包好拿给这位爷?!”店伙计闻言忽变得胆小如鼠,灰溜溜奔到柜台,麻利地包了银子,屁颠儿屁颠儿送到宋老板手上。宋老板满脸羞愧对赵老汉道:“对不住地很,让您受委屈了。这袋里一共20两,10两玉价,10两赔不是,往后路过咱店,渴了,累了,一定记得进来歇歇脚呀,您只记得晚生欠你一个人情就是了!”赵老汉见对方说得情切,接了银子,数了又数,正好20两,微微有些激动,讲自己姓赵,大家以后可是朋友了,再客套几句,看看天色不早,想着还要去米店买米,便出了当铺的门。
宋老板见赵老汉渐渐走远了,对空戏谑道:“你姓赵?就是姓猪狗,与我屁事想干?只是这古朴玉,价值万金,我不抢,别人见了眼红,也动歹心。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哈哈哈!”店伙计一会儿也来为老板庆贺,宋老板夸他几句演技好,赏了几两碎银,他也自是欢喜。
赵老汉用上衣拭拭脸上的血污,火辣辣扎痛赤烁,心头却跳着几分胜利之喜:我赵老汉原不是那么好惹的!想在我面前捣鬼?你们还嫩着哩!我的白发和驼背可不是白熬出来的!别看那两个嫩芽芽子叫嚣地紧,到头来还不是要向我乖乖赔了不是,搭上钱?哼!鼻腔里阵阵响鸣,大步迈向米粮店。
米粮店老板远远便见衣衫褴褛,一瘸一拐老汉夹个蛇皮口袋向自己店门走来。正是那不欺富不欺贵,专讹贫穷坑老实。冷然一笑,老远便招呼赵老汉道:“老者,赶路累了吧?权在小店歇歇脚吧!”走进来却看清老汉身上带有血伤,不知是否歹人凶神,心中顾忌,随关切道:“老者怎生这般模样?”赵老汉见老板甚是殷勤,不答不妥,又羞于说前事,于是只言与人有些纷争,动起手来,要买了米粮天黑赶回,不及洗漱。店老板方才不疑:这年头强人横道,争斗不息,流血死伤本是常事,也不在意。随命店中伙计打了盆清水为赵老汉净面,又笑着倒了杯热水端了上来。赵老汉双手接过,心中不尽感激流于面色,只道是出门踩了红,今日皆遇良人。米老板笑容可掬地握住赵老汉满是补丁和血污的臂膀,本有些作呕,却故作深情,万分感慨道:“乡里乡亲的本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只是您运气好,明日米价便要大涨,赶到此时进购,却是捡了大便宜了!”赵老汉心中一喜,想着今日价廉竟被自己赶上了,不如多购些,俗话说家中有粮心不慌,将银子换成实实在在的粮食,放在身边,触手可见,总是不差。于是伸手将衣带里的20两银子全拿了出来,交于米老板,似土豪一郑千斤之洒脱,如巨富傲首众贫之不屑:“尽数兑成白米!”米老板见其样儿,心中骂道:“装什么大尾巴狼!没见过世面的山野村夫!枉活一世!”面上却极尽憨笑,弯腰受了银:“您老稍等,这就给您称米去,一会儿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