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邢天仇乐哉走到秦风跟前，见他已成气息奄奄，笑道：“姓秦的，你死在爷爷手中，也不屈你哩！爷爷我好歹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若命丧不知名小子手里，你这般武艺却也亏了些。前因你费尽心机欲将我命害，今朝却成吾案板上鱼肉，任我宰割，这真是天地循环，因果报应，丝毫不爽！”秦风笑对道：“恶贼，吾不能亲手宰了你，实为人生一大憾事！不过吾命由天不由你，你要屠刀于我，却是万万不能！”邢天仇向天狂笑：“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吾先取下你二臂，看你往后怎么使剑？！”持刀高举，正欲行凶，忽闻身后狂风暴雨般不知什么声响，似一巨兽突向自己背部袭来。邢天仇大惊，急转身去看，原来刘敏忠刚刚赶到，见有人欲加害大哥秦风，急出一刀“天地无情”，此刀快疾狠辣，意为天地绝情，冰冷不给对方丝毫生还之机。邢天仇只见天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凌厉决绝至极，不及反应，头已落下，鲜血狂喷。秦风见刘敏忠一刀斩了邢天仇，心力渐弱，口中滴着黑血，笑道：“丹生哥，兄弟已将雄剑寻了回来，也已替你报了断臂之仇，你可以安心了！”刘敏忠不知秦风所云，急道：“大哥，丹生是谁？”秦风不应，倒头昏死过去。刘敏忠迅速用绳索将自己和秦风绑在一起，突隐隐感觉此地万分危险，四面似有千百只眼睛虎视眈眈看着自己，挑了邢天仇人头，急飞上马，这一应动作极快，待四围倭兵反应上来，刘敏忠已飞驰在百米之外。

正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秦风转眼在帐中已昏睡三日，刘敏忠极尽所能，银针，汤药，刮痧，气功，用了无数生平所学奇法，却只拔地一半毒液出来。眼见着毒液已入心肺渐深，秦风脸青唇紫，双眼昏暗，已然活不久了。刘敏忠满眼噙泪，见一双青钢剑冰冷地堆在床角，似已失去了往日神采。望一眼大哥秦风，心锥痛一下，想着大功未成，半道却折了主帅，愤恨自己无能，饱读诗书，医家名典，却寻不得一个妙方子，破陈出新，力挽狂澜。正苦恼悲伤，门外各寨主忧忧郁郁低首走了进来，见秦风病入膏肓，阴阳即将离脱，个个连连叹气，抹泪，不忍，虽往日皆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却皆知秦风为人极和善，宁可自己吃亏，不作理欠他人之事，虽为统帅，从不摆架子，指喝下级。不贪财，不好色，一心只为驱除鞑虏，为民为众，他武艺极高，杀敌永远冲前第一，乃全军上下楷模。大家皆指望一路跟着他建个功立个业，除了“山贼”“土匪”臭名，从此高歌猛进，人前大英雄！可这天道偏偏从来无常，横灾莽祸又与谁作商量，要是不要。个个虽知秦风命在顷刻，人人却还心存侥幸，来与大能人刘敏忠商议是否还有回天奇法。也许在他们心目中，秦风此人从来都不能与常人作较，即使只有一次的生命也是如此。刘敏忠滴泪道：“心将死，魂不依，恐今晚难度！”不知何人突来了句：“秦哥是否还有未了心愿，相见之人？”刘敏忠突被此话点醒，顿时生了精神，急招两位自己平日信得过的寨主到跟前，凄泪笑道：“吾突想到一法，或可救秦哥性命，只是看你二人脚程有多快！”众寨主闻之喜极而涕，刘敏忠对二人叮嘱道：“你二人速去清泉村最后一排，寻一妇人唤作赵灵儿，如实将大哥情况说之，她自会奔来，若有人阻挡，格杀勿论！”

二寨主自知事关重大，话音刚落已出帐外，飞马狂奔而去。刚至赵灵儿家门口，见一妇人锁了门，提个饭盒子不知要去哪里，二寨主问是赵灵儿，将实情告知，赵灵儿突惊，冷不防手中饭盒瓦罐“当啷”一声在地上砸个粉碎，汤汁饭菜撒了一地，竟不自知，只见她瞬间双眼空空，脸如灰纸，无声落泪泉涌，如死了一般。原来她趁着孩子熟睡，正要给田里干活的丈夫送饭去。不及细问，早上了马，疾驰而来。不知马儿风驰电掣多块，赵灵儿衣衫被沿途不知名荆棘树枝划了多少条口子，手上，脸上，脖颈上无一完好，她竟不自知，一头扑进营中见床旁放了口棺材，床上一片白布森森，似深渊无底，即将吞没那梦里皆是，白日里暗自伤神的可人儿，满脸青淤似变了个人一般，再无往日光彩，没想到那日一别却是永别。人生在世千割万舍不得的你，此番却要以这种方式粉碎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心如万根钢针齐下，万般委屈，泪奔如雨：“风哥呀！灵儿来晚了！都是灵儿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让你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你睁眼看看，再看看我，哪怕只看一眼！”秦风如沉沉睡去一般，一动不动。“你怎么不吱声，还生我气吗？怨我嫁了别人吗？你永远不理我了吗？你不理我，我却还有一肚子话要与你说。你为了救我，连杀几寨人我是知道的，只因我口中塞了破布，数次与你尽在咫尺，急喊无声而失之交臂，这也许是我们的命吧！只因你追地紧，邢天仇昼夜拉着我逃东窜西，夜间闻声惊你来到，白看影子疑你身形，一日日惊慌失措，狼狈似狗，丢了银子，破了衣，数日间落魄似乞丐。一日间他在街市上用仅有的几个铜板去买馒头，我一个转身躲在一角不动。他回来不见我，摇摇头竟笑着径自去了。那时我便想：也许我从来就是个麻烦，已经将他快弄疯了，丢了我，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你在听我说吗？你一定在听！”赵灵儿继续哭道：“我一个人身上没有钱，学着路边的乞丐，讨了半月饭，积下数十个满头，才敢行远路。凭着记忆，抱着幻想，连爬带滚来到那林中的小屋。原以为你在那里等着我，一定会等着我！可到了才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残余破木一堆土灰。我又等了数天，馒头都吃完了。我白日想再走走寻你，可每晚的梦里皆有你来到小屋旁来接我！我无数次哭着喊着终于找到了你，可只有被半夜的冷风击醒，才发现只有无尽的黑夜向自己不断逼迫而来。我心里很难过，你为什么不来！我不敢哭，怕招来狼，吃了我。我不怕死！我不想死！我要见你！你答应过这辈子娶我的！又不知苦挨了几日，你竟然还不来，我失望地不知哭了多久，起身想到竹林村碰碰运气，你说那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没准儿你就在那里等着我呢！越想越高兴，可刚迈开步子却突然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破床上，衣衫早被人扯地不成样子了，我旁边的男人，我现在的丈夫，光着身子对我傻笑，我恨急了，想杀了他，然后再杀了自己，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那男人却也细心，不管我如何咒骂胡闹，一日日喂我米粥，我一日日好转，有了力气想着第一件事便是宰了他！可当我能杀他的时候，却发现肚子一天天不一样了。我哭了，为你哭，这一切本该是你的！却莫名其妙成了这样一个粗鲁男人的，连我自己！我无数次半夜举刀相向，可临到跟前，想着孩子一出生问我他的爹爹在哪里，我将如何作答，于是只能又一次泣不成声！命运啊！这一切若能重来，那该多好！我虽怀了别人的孩子，成了别人的妻子，却日日夜夜梦见你来到我身边，不是半夜惊醒抱枕望月伤神，便是黎明看窗重泪，反复回忆在哪里怎就丢了你？一日日满怀奢望，一日日失望透顶。我真的想死，却又不甘心，那样便再也见不到你了。我那么想见你，却又怕见到你，看到我这般模样！那一日，你从天上突然就来到了我的世界。我来不及于你解释，你定是见我大着肚子，负了往日情，转身怒气冲冲便走了。你知道吗？当时我真想用斧头破开自己的肚子，取出那孩子，和你一走了之，可你连一个给我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便骑马消失地不见了！”众寨主听地无不黯然伤神。赵灵儿突嚎啕大哭起来：“风哥！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先死！我对不起你，将身子弄脏了！我不知道你还要不要我！但我知道你死了，我绝不苟活！活着不能与你成双成对，死了一定缠你不放，我们这回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赵灵儿突从身边一寨主腰间抽了刀，含泪急向自己颈项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