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卫兰还活着。
他被敌军在半路射中了一箭,带着伤流着血冲到了一座陌生的城池面前。
风大雪大雨大,敌军被甩在身后,卫兰仔细辨别城内情况,大声求援。
城内派出了援军,敌军总算是不追了。
卫兰一口气没完全松,身上的伤口就细细密密开始彰显存在感,看起来半死不活。
脸色十分苍白。
但他还得给援军带路。
出来不认得算了,原路返回不算困难。
卫兰和援军到城门口,城墙上的卫桂悄悄松了一口气。
援军一来,这座城就算是得救了。
卫兰好不容易带着简单处理的伤扛过敌军攻击,等敌军退去,卫桂靠近的时候,卫兰的意识和身体断开了联系,就像突然失去网络的电子产品,卫兰的身体倒在卫桂怀里。
当时那具身体还有呼吸,卫桂就将人抱在怀里,蹙了蹙眉,他抬起头左右张望。
边上的士兵问:“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卫桂说:“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了,大概里面不好,还得拆开看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蹙得更紧了。
又一个士兵小声说:“肯定能好的,快给他找个地方放下来,用水洗一洗再看罢。”
这具身体快不行了。
卫桂比谁都清楚。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
卫桂就抱着卫兰的身体,找了个地方放好,将伤口随意的包扎一点点拆开。
血液往外涌出来,之前的血液都随着温度下降而形成血痂,外面的血痂硬得能划破皮,里面的血痂粘稠软和,好像一团红色颜料没能就水化开又像红泥巴,偏偏黏在皮肉表面,贴在包扎布料里侧。
撕开的声音好像硬生生撕扯一层皮。
卫桂有点手抖。
边上的士兵说:“我可以帮忙。”
卫桂笑了笑说:“算了,你们还有事,我来罢。”
士兵略一犹豫,走了。
他去找了将军说:“将军,副将抱着跟他很像的士兵在处理伤口,只是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他们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关系好,更何况,那么像的两张脸。
将军就去看卫桂,看见卫桂的时候,卫桂正在试图清洗卫兰的伤口,伤口血肉模糊,血顺着皮开肉绽的缝隙一点点在往外溢出,大风大浪尸横遍野都亲手杀出来了,没有道理还害怕一道伤口,他就走过来。
发现卫桂的手还在抖。
将军心想:不是害怕,就是担心,只是这手法……
手法不忍直视,要不是知道这俩关系好,乍一看还以为上刑。
卫桂确实不是害怕,但处理这么严重的伤口,有点困难。
四下没有医药,皮肉伤不用处理,小伤口随便处理,这种大伤口,手上多一块干净布都没有,实在想不出来,清洗伤口和布料之后应该做什么。
将军说:“算了,你把人交给我,我另外找人帮忙处理他的伤口,你就别看了,关心则乱。”
卫桂险些被将军突然出声吓一跳,看见将军,点了点头说:“好罢。”
他有点昏头昏脑,不太清醒了,别人一说话,他就听进去了,多余的也想不起来。
将军让人把卫兰的身体带走,卫桂站起来,眼前一黑,眼神木了一瞬。
一时不能明白为什么幻境还没结束。
总之,这一场算赢了。
将军看卫桂的样子说:“你这样魂不守舍,留在这里也无甚益处,自己去照顾卫兰,这里暂时不用你。”
卫桂就守在卫兰床边。
他像照顾自己一样照顾一具完全没有意识的身体。
其他人看见了都说:“副将对卫兰是真好啊。”
说得多了,就不说了,只有目光,不过卫桂觉得他们的目光有点奇怪。
这也没什么。
时间往后走,卫桂往上升官,卫兰也跟着往上。卫兰身体不良于行,为了方便,干脆坐轮椅,不能坐轮椅的地方,卫桂会出现,在别人眼里的关系就越发显得好。
卫兰突然失踪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不长,卫桂也找,没有找到,后来,他带着人外出押送粮草的时候在路上看见的。
边上的士兵都可以作证。
“就像早就知道了,找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翻在地上,完全昏过去,似乎是旧伤复发。”
士兵说。
卫桂将卫兰和轮椅都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共处一室的时候,卫兰睁开眼,卫桂就知道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好好休息,到时候再出去。”
卫桂说:“我已经让人传了消息,你再过两日回去。”
卫兰回答道:“好。”
他闭上了眼睛。
卫兰在卫桂住处住了两日就回去了。
毕竟在别人眼里,他们不是一个人,就得打两份工。
报上去的名目是旧伤复发,实际上的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现在不必说。
过了一段时间,听说边关一座城池的将军被砍了头。
“据说,将军喝多了,副将管不了,大家都没办法,敌军打过来了,就完了。现在是城也丢了,人也罚了,罪也下了,脑袋也丢了,过不下去了,空这么一个位置,正差一个人去补上。我们这等小兵是算不上,却有人算得上,若真算上去了,我们可也有机会鸡犬升天……”
之后的话越发小声。
卫桂叹了一口气。
没多久,卫兰就成了安排的新将军。
卫兰见了卫桂笑道:“多日不见,可好?”
卫桂看着他笑了笑说:“很好,多谢挂念。”
卫兰点了点头说:“以后不能常去见你了,自己小心,现在也不太平。”
后三个字也小声。
卫桂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卫兰点了点头,坐在轮椅里,好像平白矮了一截,仰着头望着卫桂出去,没有再说话。
紧接着,就是卫兰一路回去,要将丢掉的城池都收回来。
“我知道,当日,”一个百姓绘声绘色说,“兰将军站在大殿上,别人都不敢说话,独他一个出来,陛下就问他,你是什么人。兰将军就说,我是不值一提的小官。陛下来了兴趣,问他,你不怕?兰将军回答道,我是士兵出身,实在不能怕。”
周围一群听众,兴致勃勃问:“之后呢?之后呢?!”
百姓手舞足蹈笑道:“陛下就让兰将军说,对这件事怎么看,兰将军说了,陛下十分赏识,又问,要让你去,敢不敢,能不能。兰将军说,不过是尽己所能。边上一个臣子冷哼一声说,沽名钓誉之徒。
陛下离得远没听见,兰将军听见了,面不改色。陛下又问,你既然是士兵出身,今日怎么在这里?兰将军回答道,如今不良于行,只好另外找路养活自己,总不能饿死。
陛下龙颜大悦,就说,不如让你去收复城池。
兰将军就接了这个差事。”
另一个百姓摇了摇头说:“不对不对,我听见的不一样,分明是桂将军在殿上自请,当着众人的面说,我一人即可镇守山海关。兰将军为了桂将军才出面圆场说话,难道不是!?”
卫桂叹了一口气,走远了。
百姓还在叽叽喳喳讨论。
这边气氛热火朝天,到了卫兰那边,一片愁云惨淡。
一群残兵败将,垂头丧气,跟着卫兰一路往回赶路。
卫兰叹着气劝他们说:“如今这样的局面,不想办法挽救,这样实在让路上的百姓看了都灰心,好歹作出哀兵必胜的模样,也算好些。”
一个士兵嘟囔说:“可是,你说得轻巧,我们吃了败仗。”
卫兰说:“常胜将军也没有一次不败的,上面要追责,已经死了人,不必忧心,若还有什么后顾之忧,一并说来,今日了却,或可解愁,来日就是胜利之师,常言道,哀兵必胜。如今这样,若要比较哀痛,谁又更胜?”
士兵嘀嘀咕咕说了。
“虽然也有败仗,却不如我们这样惨。”
“家里的田没有人种。”
“越来越冷了,衣服都不够。”
“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吃的,这样下去,究竟为什么。”
“打了许多年,家里的人都死了,田地荒了,吃了败仗,却不知道,还有什么……”
卫兰全都听了,一一说或可如何。
也不过如此罢了。
过一日算一日。
总而言之,士气似乎比从前好了一些。
卫兰一行人继续上路。
一路上百姓凄苦。
到了敌军近处,百姓越发困难,整日防备烧杀抢掠,仿佛待在猪圈的畜生只怕屠刀落在自己头上。屋子大多空了,钱粮都没有,看起来好像没有人住,或者荒废已久,东西七倒八歪,犄角旮旯挂着蛛网,风一吹就晃。
渐渐往前。
眼看形式即将大好,士兵也驻守下来,忽然吃了败仗,士兵之中都说,有人串通敌军,或许告密,或许暗中买卖粮草,肯定要揪出来才罢休。
卫兰将此事按下不表,败仗之后似乎就一片坦途。
士兵也渐渐不再议论这件事。
顶头上司经略对卫兰下令,让他移军,并安置大批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