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牙人金娘子

如今家里没有牛车，全都是手推车。一辆架子车，两辆独轮车。

姜老幺力气大，负责推架子车，姜二壮和姜三壮一人一辆独轮车。

一家人离开家门时，车上东西满满当当，如今两个多月过去，大部分吃食耗尽，鸡鸭的笼子用不了那么多，都烧火做饭用了。

如今东西少了大半。除了粮食，车上主要是锅碗瓢盆，被褥，姜老幺做木工活的工具，姜二壮下地干活的农具这些东西。

姜老太抱着小孙子坐在架子车上，秦奶奶也坐在车上。

其余人全都走路。

一家人早上出发，路上走走停停，二十里路用了半日，中午时分才抵达玉州城。

玉州城进出要收过路费，十二个人加上新添的小孙子小黑，收了老太太整整四十个铜板，老太太心疼得不轻。

“这都够买二斤肉了。”

收钱的官兵闻言嗤笑：“你们这拖家带口的，若不是有金娘子给的印信，也有路引，才不会让你们进城。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走！”

一家人浩浩荡荡进城，身上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旧衣裳与城里人鲜亮衣裳格格不入。姜二壮带着全家去找金娘子。

金娘子是官府那里挂了号的官牙，也是玉州城中最有名的牙人，无论是卖儿鬻女，买卖奴婢，还是买卖房屋田产，她这里价格最公道。

姜二壮带着一家人进了一个三进的宅子，等在第一进院子里。过了小半个时辰，穿红戴绿的丰腴妇人才满面春风从内门出来。

“呦，总算是来了。你们这一家子，人倒是不少。只买三间屋？这可住不开啊。”

金娘子目光在姜瑶瑶和大小花身上游移，着重看了眼姜老太抱在怀里的婴儿。

“看样子你们也不像有钱的，正巧有个富商想要孩子，你们若是有意向，奴家倒是可以牵线搭桥。这年头啊，活着都不容易，你们也没什么家当。这孩子，奴家能给这个数。”

金娘子伸出十指带着金戒指的手指，笑容格外灿烂，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在她看来，这样穷苦到只能买最便宜房屋的人家，定然愿意卖掉刚出生不久，没什么感情的孩子。

若不是看那个小丫头和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孩子，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衫却洗得干净，头发梳得整齐，显然是过得不错，这三个她也想开口。

另外一个小姑娘穿得不错，身段也好，金娘子拿不定对方的身份，便只当没看到。反正她不做拉皮条的皮肉生意，这种有几分风尘味道的，哪怕年纪小，她也看不上。

姜瑶瑶察觉到金娘子的审视目光，微微皱眉，一手一个抓住想要扑过去的大小花。

姜老幺握紧拳头，想要冲上去，却被姜三壮按住肩膀。

“金娘子看我怎么样，有没有人买我？”姜三壮笑容灿烂，几步走到金娘子面前，流里流气道，“我这样的，是不是讨美娇娘喜欢？”

金娘子看他摆手弄姿，扑哧笑了：“你这样的，怕是没几个人能看上。”

“我儿子随我，怕是也没人看得上。”姜三壮笑容不变，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金娘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这户人家，根本没有要卖儿鬻女的意思。

“哎呦，瞧瞧奴家这张嘴，净是得罪人。也是那头催得紧，奴家糊涂了，见着漂亮娃子，就心动。客人莫怪，客人莫怪。”金娘子口中赔罪，面上仍旧是那副笑脸，倒是让人有火没处发。

“既然怕我们怪罪，有些话就别说。正经人家谁卖儿卖女？我老姜家虽然穷，却也知道贱籍的苦，主子打骂是常事，生死更是不由己。金娘子说话还是要注意些。”

姜老太脸色沉着，昏黄的眼珠子盯着金娘子，目光灼灼，任凭对方打量。

这乡下老太太，竟有这般气度胆量？金娘子心中打嘀咕，只觉得这枯瘦老太太，比玉州城中许多大户人家的老祖宗都要有气势。

当下收起心中那点轻视，认真与他们说起房屋来。

姜二壮和姜三壮一早便看过几处家中买得起的房子，姜老太也知房屋的情况，又听金娘子说一遍，仍旧选那处城中偏僻，传言闹鬼的破屋，这破屋虽只有三间房，院子面积却不小，足足占了半亩地。

寻常人家哪怕不怕闹鬼，也要忧心房子的修缮需要耗费不少银钱。姜老太不一样，她儿子多，有壮劳力，才不怕需要干活的事情。

因着闹鬼，那处房屋一直无人敢买，好不容易能卖出去不用砸在手里头，金娘子也不计较佣金多少，原本作价三十两银，在姜三壮的讨价还价之下，以二十五两成交，加上交由衙门印钱与各类税务，一共二十九两。

家中钱财除了老太太多年积攒下来的，秦奶奶贴补的，还有当初秦霖参军前交给姜家的。买一处宅子，倒是够用。 即便如此，姜老太也心疼得厉害。

讲定了价格，定下白契，姜老太为了省钱，让自己家大孙子按照金娘子的指点写白契，省了笔墨钱。金娘子看到姜琼玉的字，不由眼前一亮，对这一家人多了分敬重。

这样穷苦的人家，乐意让家中孩子读书习字，而且孩子争气能写一手好字的，简直凤毛麟角。

不说能不能考得功名，至少有个读书人，就证明一家有骨气。

姜琼玉发觉金娘子看自己的目光，厌恶地别过头，低头盯着妹妹脑袋看。定好契书，一家人跟着姜二壮去收拾房子，姜三壮揣着路引，跟着金娘子去衙门办理红契。

在姜家村时，姜三壮是村长经常和衙门里的人打交道，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一路陪着笑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倒是将事情办得顺顺当当。

金娘子在一旁冷眼看着，颇为震惊这乡下泥腿子竟有几分本事，不需要她出面，也能将事情理顺做好，对衙门的流程也熟悉，知道什么时候要塞银子，什么时候讲好话。

“你倒是适合做个牙人，可要来我这里做工？”金娘子觉得姜三壮是个人才。

姜三壮果断拒绝：“我可是要做笔墨纸砚生意的。”

虽然狗毛毛笔和猫毛毛笔至今没有成功，大黄和黑猫的毛发都被剪了两次，屡败屡战的姜三壮仍旧觉得自己可以成功。

金娘子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