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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意难平

“这是驱蚊的草,种在空地上就好。咦,阿爹已经来过了啊,这骨头我认得,肯定是大黄的,怎么拿过来了?我给它带回去。”

姜瑶瑶绕过兄长,从篮子里拿出小铲子,选了个位置挖土,直接将草种下去。又凑到一堆瓶瓶罐罐旁边打量,一边说话一边将东西分好。

“这个是烧伤用的,这个是手上划口子用的,这是蚊虫叮咬用的,啊,还有这个臭臭的是阿奶给的药膏。这个粉末是用来止血的,这个小瓶子是跌打损伤的药酒……”

姜琼玉这才知道,三婶放进去的瓶瓶罐罐是拿来做什么的。

这些东西,他只认得一个神药膏,包治百病,臭不可闻。

姜瑶瑶把瓶瓶罐罐的药瓶装进木盒子里,想了想,又在盖子上对应的位置写上名字和药效,眼看着天色已晚,她丢下小笔,拉起宋小胖和姜老幺就跑。

“回家回家,天要黑了。”

姜老幺还在打量门口的石头,忽然被人一拉,低头看到姜瑶瑶,直接把她放进竹筐,又抓起宋唐放在另一个筐里充当配重,挑着扁担晃晃悠悠下山。

晚饭姜琼玉没去饭堂,家中带来的饭菜热一热就能吃。

一直到临近午夜,才算勉强将东西整理好。临睡前,姜琼玉看着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自暴自弃地盖上厚重的被子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东西太多,也是一种麻烦。

鹿山书院的早课,要比家里起的晚一些,家中每日都要有人寅时末起来干活,他睡眠浅,几乎每日都这个时辰醒来,已经成了习惯。

鹿山书院的早课卯时一刻,他不需要刻意早起,就能提前半个时辰醒来。

掀开厚重的被子,姜琼玉勉强将宣软的被子叠起来,看着年糕团子一般的被子,他面无表情走到桌边,点燃小炉子,放上小鏊子。

粗陶茶壶放在鏊子中间煮水,红豆馅的年糕放在鏊子边缘加热,水还没开,年糕已经热成一滩,颇为神似床上的那床被子。

姜琼玉看看碎花厚被子,再看红豆年糕,嘴角抽了抽,又在鏊子上放了几块咸菜肉馅的小烧饼,充当调剂。

不多时,水开了,他从小罐子里取出一块方方正正姜红糖丢进茶壶,随着糖块融化,一壶白开水瞬间变成香甜热辣的姜糖水。

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倒上一杯热茶,拿起筷子夹起烤得焦脆的小烧饼,姜琼玉忽然有点不嫌弃屋里这么多东西了。

一顿饭吃完,带上手套,穿上厚棉衣,姜琼玉揣着手往外走。

昨日他看过书院的布局,早课的地方距离住处约莫半刻钟脚程,等他慢悠悠踏入课堂,恰巧钟声响起。

鹿山书院经常有新来的学子,已经入座的学子见他晚来,又是生面孔,并不以为意,仍旧看着手里的书册。

姜琼玉环顾一圈,没发现空位,有些困惑。

“哎,走错了,走错了,是另一间。你是叫姜琼玉对不对?山长让你先去找他,你不是在这个屋子读书。”

身穿青布衣裳的小厮快步冲过来,看到人,急忙拉起他的衣袖朝另一个方向走。姜琼玉险些一个踉跄,不动声色从对方手里抽回衣袖,盯着小厮的后脑勺,亦步亦趋跟着去另一间屋子。

“你倒是来得迟,这样不好,老朽不管你在家中如何懒散,在鹿山书院,不可懈怠半分。”陶知行放下手中毛笔,看着被人带进来后一言不发的少年,出言提点。

“这个题目你来写,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吃早饭。”

姜琼玉眸光微动,摸了摸鼻子,走过去看纸上题目。

“这是去年秋闱的考题,论的便是玉州城一事,你出身玉州,想来会有些见解。若是写得不好,午饭也不用吃了。”

废寝忘食。

姜琼玉忽然明白昨日陈红岫说的话,他回味刚才吃的红豆馅年糕,暗道陶先生怕是吃不得那般美味。家中老彭早年挨饿,如今年糕一类不好克化的吃食,已经吃不得,硬是要吃,还要配上助消化的药汤。

他懒得说自己吃过早饭,多吃了好几个的小烧饼。因着现烤的小烧饼滋味绝佳,他吃了十成饱,加上那几块年糕,别说午饭不吃,到傍晚都不一定会饿。

至于题目……

姜琼玉看着那道策论,想到早前在玉州城的一幕幕,只觉得无趣至极。

阿爹说敌人数万,可玉州城男女老少外加城外那些食不饱腹的流民,也不足三万人。这些年朝廷征兵频频,玉州城去掉不成丁的孩童和老迈之人,青壮年男女都算上,都不够与敌人一对一。

如何抵抗?

少年垂眸,掩盖眼中的嘲讽之色。

“私下写这些,不必忌讳,随心所欲便可。”陶知行见他沉思,开口提醒。“不需要任何拘束,畅所欲言。”

在他看来,少年意气哪怕是沉默如姜琼玉,也定然有满腔郁气不得抒发。若有绝佳天赋,这篇文章便能势如破竹,一气呵成。

他对姜琼玉抱有极大期望。

“莫要和以前那般死气沉沉,在这里,你不需要怯懦迎合。你想要做的,一切都能做。”

陶知行始终觉得,姜家耽误了这样的好苗子。莲花灯那个灯谜,是最难的。偏偏姜琼玉给出了答案,而且是两个答案。

如此急智,却终日以抄书为生,仅有几本启蒙书籍属于自己,实在是埋没人才。谁家少年儿郎不是朝气蓬勃,姜琼玉如此暮气沉沉,定是因为在家中受了委屈,被打压至此。

姜琼玉目送陶知行离开,仍旧垂下眼皮,看策论题目。

去年秋闱的考题之一,只是如此吗?

少年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动,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这题目……可真是嘲讽啊。

若是这题目考如何收复失地,倒是能让人高看一眼。

偏偏考的是,当年应如何应对临国的数万兵马。

让他去写敌国精锐对上城中妇孺,玉州城当时要如何应对?

纸上谈兵一番?还是另有天降神兵?或是有人能阵前取敌将首级?姜琼玉只觉得取下手套的手,指尖冰冷,血液倒流。

冷意传至四肢百骸,冷得他牙齿打颤。

如何应对?

这道题写上万字、十万字、百万字……写遍天下纸张,又何如?失地可收否?

两年来,玉州城再无消息,偏偏秋闱出这等题目。

实在可笑。


姜琼玉: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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