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六只小师弟
符什么？
他猛然睁开眼，背上全是冰冷汗意，渗透里衣。
眼前的景色变成槐花枝叶，鼻尖香气袭人。
而方才见到的奇异景象，似乎只是个梦境。再要细想，记忆已经模糊难寻，忘了大半。
天色已近黄昏。
符岑竟不知自己睡了这么久。他扭头望向练武场，纪烬昭还在不知疲倦地练习招式，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
大约是有个动作遇到了瓶颈，纪烬昭反反复复尝试着，但怎么都做不好，姿势看上去特别扭。
数十次之后，只听啪叽一声，纪烬昭整个人摔倒在地，吃了个嘴啃泥。
……
虽然知道不好，但符岑有点想笑。
纪烬昭没有消沉，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重新开始练这一招。
符岑看了一会儿，随手折了树枝，打在纪烬昭右小腿上。
“右脚往后移。”
纪烬昭有些懵，仰头望向树上的人。
符岑才不管他表情如何，继续说道：“膝盖下沉一寸，再试试。”
小师弟瞬间了悟，按照符岑的指教重新做了一遍，顺利完成。
隔着一截距离，似乎都能瞧见纪烬昭瞬间发亮的眼神。
“这小子……”
符岑摇头，实在不明白纪烬昭。
白日练，将黑练，自家的粗浅功夫，有什么值得痴迷的？
即使如此，他也没再睡，干脆靠在树干上看纪烬昭练武。
兴致来了，就指拨两招。
西边的太阳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们错过了晚饭时间，也错过了别的事。
往常时候，纪烬昭会去找师父学习新招式，而符岑得去帮厨娘干活。
若是迟了，免不了一顿唠叨。
然而没人来催，纪烬昭又在兴头上，便在练武场多呆了一个时辰。
直到符岑厌倦了，才决定回去休息。
二人都有些肚饿。
符岑摘了树上的槐花抛给纪烬昭，让他先垫点儿肚子。
随后他们一起下山，都抱了一大摞的槐花，打算带回去给其他人。
纪烬昭情绪很高，走路都比平时轻盈，话也变多。
“我们可以做槐花饼，还有包子，槐花粥也好喝……”
幽暗夜色里，符岑看不清纪烬昭的神色，唯有活泼上扬的语调显示出对方的好心情。
“树上还有很多，咱们明天再摘。师兄你喜欢吃槐花饼么？”
符岑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看天色。
乌压压黑沉一片，恐怕要下暴雨。而雨一过，树上的花就都废了。
“师姐应该很喜欢，她向来爱吃这些甜甜的……”
两人走至山坡，符岑瞳仁骤然缩紧，一手挡住纪烬昭，止住了对方说话。
“师兄……？”
纪烬昭茫然叫道，顺着符岑的视线望向半山腰宅院。
昏暗模糊的光线里，依稀辨出院落间立着几个黑影。
有个熟悉的身影很是激动地挥舞着双臂，随后就被一柄长剑前后贯穿。
“师姐！”
纪烬昭失声叫了出来，立刻向前奔去，被符岑强行抱住，按压在地。
“走小路。”
符岑低声说道，拖拽着浑身颤抖的纪烬昭，在山林树木间穿行而下。
靠近院墙时，符岑屏息，放轻脚步一点点挪过去。
他侧耳听，庭院里有陌生男声在说话，语气愤恨，充满戾气。
“臭老头儿，别想糊弄我！赶紧把纪家的小崽子交出来！”
无义帮的老帮主呵呵笑着，装傻疑惑回道：“……什么纪家？”
符岑皱眉。
师父说话时气息不稳，明显是受了伤。
他用力抓着纪烬昭，仔细聆听院内讲话，瞅准机会穿过门口，绕到另一边墙角。
“你休要装糊涂！再不说，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
纪烬昭听闻此言，几乎就要跳起来，被符岑一手按住。
“莫急。”
这是个更加沉稳冰冷的声音，吐字很慢，却字字诛心。
“老帮主不说，我们可以慢慢搜，纪家早就没了，纪行知能多活两年，是他的福气。”
“多亏了老帮主侠义心肠，竟能在赤鸦堂眼皮子底下藏人……倒是某小看了。”
此话一落，院里脚步声起，符岑暗道不好，按着纪烬昭紧贴在墙上。
有人出门，几步之遥的距离，相互说话。
“上面还有路，去看看，你往北边搜……不用管那老头儿！反正他撑不了多久……”
一阵杂乱声响传来，有人朝这边走来。
符岑一动不动，手里暗自捏了石子，只待一搏。
突然天边传来雷声轰隆，那人脚步一顿，骂道：“娘的，又是下雨！老子最烦下雨！”
说完这句，那人转而往上坡走去，对着其余几人喊道：“天气不好，我们得动作快些！”
又是一声巨雷，符岑趁机带着纪烬昭闪进院门，直奔堂屋。
庭院里安安静静躺着师妹的尸体。
而他们的师父，靠坐在屋内桌角处，身下留了一滩血，还剩半口气。
看见符岑与纪烬昭归来，老人略睁了睁眼睛，面上流露出欢喜且悲哀的神色来。
他费力抬起一只手，纪烬昭赶忙握住，低声叫了句师父，便哽咽不能言。
“莫哭。是师父糊涂，不知事由，大意了……我与纪涧素未相识，只怜你身世坎坷，若是能在这青山涯过活，平平安安也是好事……”
老人喉间滚动，说话间仿佛有痰堵塞，吐息困难。
“我终究是老来糊涂，今后的路还得你自己做主，师父管不了了……”
老人喘息着，转向符岑，“还有你，符岑，答应我一件事。”
符岑沉默。
老人勉力伸出双手，死死捏住了符岑的手腕。
“山崖下面藏了独门秘籍，是你师伯留下的，我从未看过……你去寻来，看烬昭是否修习……”
居然真的有秘籍。
符岑听着，心里觉得荒诞，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老人嶙峋干瘦的手掌，还在紧紧握着自己，骨头硌得生疼。
“你护着他……符岑，你护着他……”
符岑恍惚抬头，在老人眼里看见了命令与哀求。
他不觉答道：“好，我护着他。”
得了这句应允，老人终于放下心来，嘴里开始喷涌大量的鲜血，一边含糊不清地挥着手：“走！走！你们快走……”
符岑起身，拉着纪烬昭向外走。
纵然不忍离别，纪烬昭也只能把哭声咽进去，跌跌撞撞地跟着符岑。
雷声轰隆，闪电不时照亮院内凄惨的光景。
出了院门，向山下跑。
没两步，身后就有人叫嚷起来，他们还是被发现了。
符岑干脆往右侧树林里钻。夜色浓重，方便遮挡。
只是没料到，身后突然飞来数镖，堪堪削了鬓发。
与此同时，纪烬昭痛叫了一声，大约是被击中。
符岑咬牙，拦腰抱起纪烬昭，提气前行。
穿过树林，赫然是悬崖峭壁，他们后面，人声愈近。
“要不要赌一下？”
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符岑想起早晨坐在山崖边上的事，竟然真有了跳崖冲动。
低头看看纪烬昭，他还是冷静了下，让纪烬昭伏到自己背上。
“抱紧。”
只说了这一句，符岑抓紧崖边藤蔓，向下爬去。
下一刻，硕大雨点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二人衣衫。
藤蔓滑得根本抓不住，脚下一空，符岑的身体猛地下坠，直落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