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无理取闹
一行车队低调地沿着小道走，傍晚便到了第一站江平郡。
为了不惹麻烦，沈鹤烟等此行都是常服，没想到被几个当地人认出来了。
认出他们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总爱戴个草帽，称不久前曾去京城拜见祖家，有幸见过他们。其余几个平民一听说是京城的官就赶来，一个劲儿给沈鹤烟道谢。
“朝廷下命令以前，这儿没人种麦子，大家不了解啊，说那东西古怪得很……多亏了沈大人。”
董巍为此事调侃，说沈鹤烟在渭河一带要“功高盖主”。
“草帽子”领头，说愿意帮他们做事到明日离开。才答应下来呢，山叶急匆匆进来要请沈鹤烟过去一趟，那位殿下她搞不定。
新驿馆的房门被推开，里面倒没想象的狼藉，只是案桌被踢歪，漆盘被摔碎片撒了一地。
沈鹤烟定了定神，入内便见槐梦赌气似的撇着头，案上摆着的食物她看都不愿再看一眼。
“这是怎么了？”
沈鹤烟走近，山叶在一旁为难地看着，没注意到草帽子他们好奇，蹑手蹑脚跟了过来，趴在门上隔着缝偷看。
槐梦板着张脸，嗔怪道：“这都什么寒碜的东西，难吃死了。”
“膳食都是随行的厨子准备的，没有办法，你且将就一下。”沈鹤烟面无表情地道。
“不行！我吃不下。你就不能把当地官员叫来，让他们的厨子来做吗？”
“不要异想天开。”
“我不管。”说着，槐梦抽身而起，又抓起榻上被她揉成一团的布料扔到沈鹤烟跟前。
“这些衣裳都是下等人穿的，我嫌脏。”
沈鹤烟没答——她记得这些是山叶天没亮就跑出去，找成衣店买的——只沉着脸漠漠盯着她。
槐梦又环视一周，嫌弃道：“这里什么也没有，真的很无聊哎，要不你一会去请个琴师过来？”
“还有那窗外全是雪，难看。你想个办法种上牡丹吧。”
“还有……”
“魏槐梦！”沈鹤烟突然冷生打断她，眸中的神色像打了层霜。
槐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到了，一时间傻愣在原地，都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
与此同时，门外偷听的人也惊觉起来，倒不是因为里头的动静，而是他们觉察有人朝这边来了，为避免误会要快些离开。
来的人是温檀舟。
萧将军这件事多少影响到了他在韩国的生意，不去看一看，总是不放心。且碰巧沈鹤烟也要走，就一块同行，毕竟这边有侍卫护着，能蹭个免费保护伞，多划算。
虽是同行，但他乘自己的马车，自己找饭馆旅舍，偶尔才过来找沈鹤烟讨论一些事情。
刚才那一声，他听到了，有些诧异，而且接下来的，似乎是昨日那位姑娘的声音。
温檀舟顺声寻去，到房间外才发现门又没锁。
就在外面站着，会不会被认为是偷听？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进去，光明正大地听好了。
他推开门，先是注意到侧对着他的沈鹤烟，正垂眸凝着榻边的人，神色很是复杂。而昨日的那位姑娘正蹲在榻边，抱着双膝，头埋得低低的，眼中似乎还啜着泪。
这场面有些古怪。
温檀舟第一反应当然不是什么“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他知道沈大人也是个女子，倒是会怀疑这姑娘被欺负了。
但……沈大人明显不是这样的人啊。
山叶出声提醒：“大人，温……”
“我知道了。”沈鹤烟不再去看槐梦，只一回头的功夫就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神色。看向温檀舟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让楼主见笑了。”
“无碍，小民也是随意走走。”
“既然这样，楼主请自便罢。若有事，派人上文大人那寻我便可。”
沈鹤烟离开后，温檀舟将目光放回房间内，只见那姑娘仍旧没起，眼圈红红的，配上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倒显得楚楚动人。
见了这副模样，总不能扔下不管，何况人家还是个姑娘。
温檀舟也没犹豫，从袖中取了张帕子递给她。
谁知昨日还对他有说有笑的姑娘，现下都不搭理人了。
她正难过呢，才不要谁来打扰。槐梦闷哼一声。
温檀舟无奈，猜到她或许觉得难为情，只好道：“擦擦吧，哭花了也不好看。”
果然还是这句话管用一些。看着面前这个正拿着自己帕子，在脸上搓泥似的使劲擦的姑娘，温檀舟眉心动了动。
“不说是被沈大人救的民家女了？”
槐梦动作一顿，“那，那是昨天骗你的。”
猜想他估计听到沈鹤烟叫自己名字了，脸上一阵躁红，头一次尝到了说谎被人拆穿的滋味。
又想到自己在民间的名声或许不是很好，槐梦又开始担心。
但所幸，温檀舟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他从小跟着父亲经商，明白有些事情，没有必要知道。
倒是有些好奇，“方才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槐梦又顿觉委屈，泪花子一个接一个往外冒：“是我不好，惹沈大人生气了。”
“沈大人不像是个容易生气的人。”温檀舟客观地说道，本想安慰她也许人家并没有生气。
谁料她会错了意，哭得更凶，叫温檀舟一时没了办法。
半响，槐梦才勉强止住，吸了吸鼻子接着道：“我也不想啊，可我没办法啦。”
“他们那群坏男人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好不容易见着山叶一个女的，谁知道她比任何人都忙，从大早上开始就不见了人影——我真怕他们就把我丢在这驿馆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想……把他闹过来，至少证明她还没走不是嘛。”
这……温檀舟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种行为。但他知道的是：“沈大人他们此行的任务很重，时间又紧，整个人就跟弓弦似的绷着。你这般做法，难免惹人不快。”
“我知道……所以我把刚才那些全跟他解释了嘛。但他好像还是没气消。”槐梦越说越难过，头抵在膝盖上又要哭了。
这一幕让温檀舟有些头疼，毕竟，没人教过他怎么安慰小姑娘。这么一看，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要不再把沈鹤烟叫过来？可是人家才刚走哎，况且人家和那三个大人估计在忙，也实在不好打扰……
灵光一闪，就像是绝壁攀岩的人突然找到了歇脚的地方。他俯身，蹲下来与槐梦平视。
“不介意的话，姑娘可以与在下同行。”
槐梦以为自己幻听了，但面前的这张脸这么认真，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她抬起头来，“温楼主愿意带着我？”
漂亮的凤眼带着几许晶莹，宛若清晨初放的迎春，娇艳欲滴。温檀舟不由自主干咳两声。
“嗯。”克制住替她擦眼泪的冲动，温檀舟像引导小孩那般对她道，“当别人不待见你时，你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寄人篱下的处境只会让这种情况更糟糕。况且路途遥远，我多个朋友，挺好。”
只需要去跟沈大人说一声便好了。
槐梦的表情在听到“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了明显的变化，如同阴雨昏蒙的夜空终见星河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