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洄
“洄哥~”黎洄刚坐下，蒋谌就转过身趴在他桌上，口气说不出是抱怨还是撒娇：“不是说好昨晚带我上分嘛，我在峡谷等了你一晚上你都没上线。”
黎洄撑着额头，一副下一秒就要睡着的样子，恹恹地说：“忘了。”
“你怎么一副萎了的样子，”蒋谌挑眉，笑得贱嗖嗖的：“老实交代，昨晚干嘛去了？”
“补作业。”
学霸也会假期最后一天补作业。
虞宛央和蒋谌同时看向黎洄，一个满眼震惊，另一个则写满了“你也有今天”。
黎洄察觉到虞宛央的目光，微微偏头看向她：“同桌，你叫什么？”
“虞宛央。”
“哪个宛央？”
“‘宛在水中央’的‘宛央’。”
蒋谌猛地坐直，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虞宛央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不爽地问：“你对我的名字有什么意见？”
“情侣名啊卧槽。”
黎洄似笑非笑：“你好，我叫黎洄，‘溯洄从之’的洄。”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教室里老旧的风扇“咯吱咯吱”地转着，窗外阳光热烈，蝉鸣聒噪，虞宛央看了一会儿，渐渐出了神。
她同桌问完她的名字便没了交谈的兴致，耳朵里塞着airpods趴在桌上睡着了。
蒋谌转过头，期期艾艾地看着她：“同学，前后座的缘分，加个微信吧。”
虞宛央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
“滴。”
“滴。”
两声扫描提示音响起。
虞宛央转头，她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耷拉着眼皮扫了她的二维码。
“那个‘洄’是我。”
虞宛央点开好友申请，黎洄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雪白的萨摩耶。
蒋谌忙说：“那个附中蒋于晏是我哈，头像一看就知道了。”
虞宛央还在看黎洄的头像，突然好奇地问：“这头像是你的狗？”
蒋谌：“……”
他的自拍照很像狗吗？
黎洄“嗯”了一声。
旁边一个女生突然隔着走道小声喊了黎洄的名字，红着脸问：“洄神，能加个微信吗？”
黎洄摁灭手机，抬眼淡淡扫了她一眼，真诚又无辜地说：“不好意思啊，手机没电了。”
刚说完，手机就不停振动起来。
黎洄目光闪烁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虞宛央点开微信，发现她被拉进了一个叫“附中颜值扛把子”的群里，一共四个人，她、黎洄、蒋谌、林语嫣。
蒋谌在群里狂发了十几个狗的表情包，最后艾特了虞宛央。
附中蒋于晏：［央总，喜欢吗？］
黎洄沉着脸，一脚踹在蒋谌椅子横杠上：“发什么神经？”
虞宛央没搭理他，直接把群屏蔽了。
黎洄又趴回桌上补觉，脸正好就对着她，虞宛央托着下巴，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这张脸。
他的肤色冷白，五官很立体，眉骨很高，衬得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唇色很淡，薄如刀削。像极了西方宫廷的混血小王子，矜贵又精致。
窗外毒辣的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皮肤看上去近乎透明。他眉头微微蹙起来，睫毛颤了颤，在眼皮上落下一个半月形的阴影。
他不爽地调整了睡姿，头转向另一边。
虞宛央盯着他的后脑勺，不满地移开了视线，对着窗外发呆。
几秒后，黎洄的脑袋又转了回来。
被阳光照得毫无睡意，他被迫睁开眼睛。
入眼就是虞宛央逆光的侧脸。她整个人都没在光里，淡漠的脸骤然生动起来，明艳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在想什么呢？”林语嫣在虞宛央眼前挥了挥手，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没什么。”
“你是不是不开心赵老师让你坐这个位置啊。”
“没有，我挺喜欢的。”
能发呆，还方便逃课。
林语嫣看了眼趴在桌上的黎洄，凑近虞宛央小声说：“但是你同桌这么帅，确实没什么不开心的。”
虞宛央：“……”
她想起小时候颜娈珊跟她说：“七七，其实合群很简单，因为女孩子之间永恒的话题不是八卦就是帅哥。”
她现在懂了，却有点不乐意。
她同桌是挺帅，帅到山阴公主见了都恨不能再多活一千五百年。但她长得也不丑，班上女生看她的眼神一个个跟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她毫无感情地“哦”了一声。
几秒后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你觉得你同桌不帅吗？”
黎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靠在椅背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虞宛央：“……”
黎洄没有等到回答，坐直了身体重复了一遍：“不帅吗？”
他眼睛眯着，有威胁的意味。
虞宛央却在黎洄靠近的那一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张脸离她这么近，清瘦而轮廓分明，下颚曲线刀削般锋利，带着侵略性的俊朗。
她看着黎洄近在咫尺的帅脸，心里默背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故作淡定地说：“还行。”
黎洄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皱着眉问林语嫣：“你们女生是不是都这么心口不一？”
帅哥突然凑近的脸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住的，林语嫣瞬间脸红了，还没开口，蒋谌就抢着说：“这个我能肯定。不然为什么有女生说我这个大帅比长得丑。”
黎洄的表情一言难尽：“那她们说的应该是实话。”
—
高一的第一天上午是班会课，赵强国古板强势，安排好座位后就自己指定了班委和课代表，吩咐他们去搬书领粉笔三角尺。
一上午，有任务的人忙得不可开交，虞宛央这个角落就显得异常冷清。
虞宛央被赵强国有意忽视是情有可原，所以她闲得理直气壮，一边打哈欠一边听赵强国操着他的公鸭嗓在讲台上逼逼叨高中三年的注意事项以及灌输各种毒鸡汤。
她转头看了眼黎洄，这人比她还嚣张。桌上摊着本数学书，正低着头手放在桌肚里聚精会神地打游戏。
数学课代表季涵发书发到他们这里，虞宛央见黎洄忙于团战无暇顾及其他，便伸手想替他拿了。
谁知道季涵并没有松手，像是特意要等着黎洄自己拿。
虞宛和她对视一眼，瞬间就懂了，果断地收了手。
季涵没料到虞宛央突然松手，手上的书没拿稳，“啪”的一声书砸到了桌上，把黎洄吓了一跳。
愣神间，他的手机屏幕变成了灰色。
黎洄抬起头，深陷在眉骨阴影下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季涵，看得季涵脸颊逐渐绯红，转身匆匆逃开。
真惨。
这女生怕是要被彻底拉入黑名单了。
虞宛央同情地想。
—
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赵强国的数学课。
虞宛央从上课铃打响开始右眼皮就跳得厉害，直觉告诉她今天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赵强国又唠叨了几分钟后就开始收暑假作业。
收完作业又开始发卷子考试，美其名曰检测一下大家对初中知识的掌握水平。
虞宛央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她瞪了会儿卷子，抬头环视了一周，所有人都在埋头专心答题。
真牛逼啊，不愧是学霸云集的top1高中。
虞宛央撑着脑袋转着笔，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上一片蜘蛛网发呆，赵强国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虞宛央和他对视一眼，无奈地低头继续瞪卷子。
她同桌是个狠人，不到半节课就把卷子干完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睡觉了。她一边感叹此人的变态，一边也有了困意，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就感觉到有人拱了拱自己的手臂。
虞宛央转头，她同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把一张从草稿纸上撕下的纸条推到了两人之间。
她以为是答案，正想用眼神对善良高尚得宛若有圣母玛利亚光辉的同桌表示感谢之情。
定睛一看，纸条上只写着一行字，龙飞凤舞，笔锋凌厉，透着几分猖狂和不耐烦：
麻烦把窗帘拉一下，太刺眼了睡不着。
虞宛央：“……”
—
下课后虞宛央就被赵强国叫走了，同样被叫走的还有黎洄。
两人站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赵强国捧着老干部同款的玻璃茶缸慢条斯理地吹了口茶，吐掉嘴里的茶叶，欲笑不笑地说：“说说吧，作业怎么回事？”
艹，这年头还真有老师查暑假作业。
虞宛央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但人在屋檐下，该认怂时就认怂。
虞宛央低着头，认错速度飞快，态度非常诚恳：“老师我错了。”
赵强国看着她，把她的那沓卷子扔在她面前：“这周补完交给我，好好写别想混。”
黎洄的认错方式就显得非常没有经验没有水平。他背挺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的老赵，半点诚意没有地说：“老师我不会。”
赵强国差点一口茶喷他脸上。
“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补！放学补不完别想走！”
—
大课间，虞宛央和黎洄一人一边，伏在赵强国办公桌上补作业。
虞宛央被这个猪队友气得头疼：“我说你能不能编个靠谱点的理由。”
黎洄抽空抬头瞟了她一眼：“比如？”
虞宛央脱口而出：“比如你右手骨折了昨天才把石膏拆掉。”
黎洄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完美：“下次我就用这个理由。”
虞宛央诧异他还有下次：“原来你们学霸也不爱写作业啊。”
随即又觉得很惊喜。老师们就该好好听听，别成天拿她不写作业找茬，人家中考状元也不写作业！
黎洄面无表情地说：“作业太简单了，写起来像在侮辱我的智商。”
虞宛央：“……”
这个逼装的她……竟无力反驳。
十分钟后，虞宛央烦躁地转着笔，又不想写，又害怕写不完老赵真不让她走。担忧地问她的队友：“你说我们放学前真能把这坨玩意儿写完吗？”
十几张卷子，还没有答案。她上了初中之后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看着黎洄埋头苦干的时候，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黎洄“嗯”了一声，眼睛还在扫着题目，写字的手都没有停顿一下：“那不是有脚就行？”
“啪嗒——”
虞宛央的笔落在地上。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虞宛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黎洄，非常贴心地给他提建议：“那麻烦你下次不写作业的时候顺便把腿也打断，我担心老赵会让你用脚补完。”
黎洄：“……”
—
转了半个多小时的笔，虞宛央有点坐不住了。
手边突然丢过来一沓卷子。
黎洄埋着头，说话声音听起来就有点闷：“还想不想回去了？赶紧抄。”
虞宛央小心翼翼捏起一张卷子，发现上面竟然写得满满，瞬间热泪盈眶，差点给黎洄跪下。
“你是我的神。”
黎洄对她浮夸的表演视若无睹：“别矫情了，一会儿写完了我可不等你。”
说是这么说，放学后，黎洄虽然写完了，还是陪着她在办公室待着。
办公室的老师全去开会，黎洄一边打游戏一边等虞宛央，游戏音效大得生怕没人听见。
虞宛央奋笔疾书地抄作业，心里直痒痒，正想开口教育他，余光瞟到门口一颗鬼鬼祟祟的狗头。
“不想被打就进来。”
周恙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探了探，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老赵的办公桌上，盯着黎洄看了老半天。
黎洄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说：“好看吗？”
周恙没理他，凑近虞宛央戏谑：“央姐，你玩的够野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在老师办公室私会小白脸。”
黎洄的手机里猛地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周恙坐的离他近，枪声就响在他耳边，震得他耳膜生疼，差点以为是自己被他用dp—28扫射得体无完肤。
“过来。”虞宛央放下笔，用眼神示意他站到自己旁边。
周恙乖乖地站过去。
“转过去。”
周恙又乖乖地转身背对着虞宛央。
虞宛央站起身，对准位置一脚踹在周恙的屁股上。
伴随着惯性和惨叫，周恙直接被踹得飞出办公室，和走廊上的柱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周恙跟壁虎一样扒在柱子上，一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艹，虞宛央，你就是这么对待堂堂一介校霸的！”
周恙怒气冲冲地想再次闯进办公室，虞宛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周恙顿住了。
他后退了两步。
他的怒气瞬间蒸发了。
虞宛央：“你是校霸，那我就是校爸，你爸爸的爸。”
—
艺术生是不用在班里上晚自习的。虞宛央回到家的时候李芳还没下班，给她发了个微信说要加班让她自己点外卖。
她扒拉着手机，点了份麻辣烫，重辣，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换成了中辣。
长了张重口味的嘴，上天却没给她匹配一个能承受重口味的胃，真的是一件非常狗日的事。
其实也不能怪上天，以前在平江跟虞启元住的时候，她没少吃残羹冷炙，很小的时候胃就不好，后来她总喝酒，胃病就越来越严重了。
虞启元和李芳在她十岁生日那天离的婚，离婚的理由堪称狗血。虞启元在跟李芳结婚前搞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后不告而别，十一年后，这个女人泼妇似的冲进她家，手里牵着个瘦弱的男孩，发了疯一样掐着虞宛央的胳膊逼她叫哥哥。
在李芳和虞启元无休止的争吵中，虞宛央病了半个月，烧得整个人都恍惚，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那段时间李芳天天守在她床边，可等她痊愈后李芳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那个女人和虞白晞住进了她家，三年时间，她仿佛活在地狱。
虞启元染上了酗酒赌博的恶习，每天到了深夜才会醉醺醺地回家。后妈操持着家里，不让她上桌吃饭，不给她买衣服文具，不允许她看电视、和朋友出去玩，甚至断绝了她和李芳的联系。
她反抗，后妈便偷偷用指甲掐她，被衣服挡住的地方总是青紫一片。
不仅如此，她在暗地里挑拨离间，激得虞启元动辄便对她打骂，用皮带、用晾衣杆、用凳子……
小学毕业后，虞启元因为欠了赌债不愿再养她，李芳这才知道她的情况，把她从平江接到申城。
彼时她已经再婚，丈夫沈常远是一个跑工程的男人，人很温厚老实，有一个大虞宛央七岁的女儿在p大读书，成绩很好，对李芳也孝顺。
三年没见，哪怕是亲生母女间的相处也难免有些不自然，加上李芳对虞启元的怨念，连带着看到她总会想起那段过往，总心存芥蒂。虞宛央平日里也混，从不服管教，李芳劝说几次无果后也放弃了，对她算是失望透顶，完全是一份义务在撑着。
倒是沈叔叔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亲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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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板里放着《暮光之城》，爱德华卡伦完全帅到了她的审美点上，她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回过神来麻辣烫已经凉了。
她起身准备把外卖扔了，正好沈叔叔打电话来。
“七七，吃晚饭了吗？”
虞宛央看了眼只吃了几片娃娃菜的麻辣烫：“吃了。”
沈常远：“不许吃麻辣烫知道吗，不健康。”
虞宛央面不改色：“嗯，我没吃。”
大抵是见过虞宛央犯胃病生不如死的样子，沈常远还是没忍住问：“吃了什么？”
“蔬菜沙拉。”
“多吃点肉，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要多补充点营养，别想着减肥。”
“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同学们都好不好相处？有交到朋友吗？”
“冰箱里可乐喝完了吧，我回来再给你买，这几天就喝点牛奶，冰可乐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晚上早点睡，别老是熬夜……”
“上了高中更辛苦了，注意身体，想吃什么就买，叔叔给你转了两千，不够了下周再问叔叔要……”
照这个架势，沈常远多半能说到半夜，虞宛央忙不迭打断他：“叔叔，你该睡觉了。”
沈常远看了眼时间。
19：38。
“我还不困……”
“早睡早起身体好。”
沈常远：“……”